第558章值得尊敬的對手！
    雪花飛舞。
    狂風呼嘯。
    天地之間，瞬息間安靜了下來。
    除了風聲之外，所有聲音似乎都是消失了。
    蒙育和無數的草原騎兵，立在了原地，久久沒有動彈。
    他們的目光，齊齊的注視著屍體遍布的戰場。
    在那戰場上，一具高大威猛的屍體，屹立不倒，成為了所有人注目的焦點。
    赫赫有名的野人之王，蘭斯大王，已經死了。
    可是直到死亡之後，他依舊是拄著巨斧，站立如山。
    哪怕狂風吹拂，哪怕雪花落在他身上，他依然沒有倒下。
    他的屍體，和其餘屍體，形成了鮮明對比。
    蘭斯大王縱然是死，也是威風凜凜，震撼天地。
    “誰讓你們放箭的？”
    “你們這些混賬，你們玷汙了一位勇士最後的尊嚴！”
    靜默半晌後，蒙育突然間暴怒起來。
    他怒發衝冠的注視著身後三名放箭的草原騎兵，大聲的怒吼著，猶如是一頭發怒的雄獅。
    他之所以沒有下令放箭，就是為了給蘭斯最後的尊嚴。
    但是這三人居然擅自放箭，這是讓蒙育無比憤怒的事情。
    在蒙育的心中，他的原則就是，他們草原人可以站著死，但是絕不會跪著生，這種突放冷箭的舉動，就是小人的下三濫行徑，就是侮辱了這種精神，這種事情若是傳出去，將會極大的玷汙草原人的鐵血精神，令人所不齒，成為所有草原人的一個汙點。
    “大汗，我們沒錯。”
    “我們的同伴，不能再死了。”
    “上百名同族已經死在了那蘭斯大王的手上，如果我們不放箭，蘭斯大王還能堅持，不知道還有多少人會死，為了減少同族的折損，我們願意接受任何懲罰。”
    那三名草原騎兵放下了手裏的弓箭，翻身下馬，朝著蒙育恭敬的單膝跪地。
    他們的嘴上，卻是並不認為自己做錯了。
    在他們的心中，他們認為自己是對的，他們這麽做，隻是為了不再讓同族死去。
    說實話，他們對於那位蘭斯大王，是又敬又怕。
    蘭斯大王的勇猛和頑強，讓他們從頭到腳的感受到了一股子冰冷寒意，他們內心深處生出了一種深深的畏懼感，以至於讓他們產生了錯覺，他們甚至都認為，蘭斯大王可以一直堅持下去。
    所以他們在極度忌憚和恐懼之下，放箭了。
    他們本以為，隻要蘭斯大王死了，他們就不會害怕了。
    可是現在，他們卻是愈發的驚懼了，蘭斯大王屹立不倒的屍體，還有那臨死前的仰天長嘯，都讓他們的身體在顫抖，心裏蒙上了一層陰影。
    恐怕他們這輩子，都擺脫不了蘭斯大王的陰霾了。
    “大汗，雖然他們有過錯，不過畢竟是為了同族，也算是情有可原。”
    “是啊大汗，若是他們不放箭，不知道還會死多少人。”
    “請大汗寬恕他們的罪過，讓他們將功贖罪吧。”
    周圍的草原人，皆是開口求情。
    他們心裏的想法，和那三名放箭的同伴，沒有什麽區別。
    他們同樣也是懼怕蘭斯大王，他們無疑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可怕的家夥，竟然憑借一己之力，堅持了兩個時辰，這簡直是驚世駭俗。
    “唉！”
    蒙育長歎一聲，心裏也有些無奈，他也知道，放箭的人並沒有太大過錯，隻不過他還是有些怒氣，認為不該這麽做，這有辱他們草原人的精神。
    “罷了罷了，事已至此，已無回頭路。”
    “不過這位蘭斯大王，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對手，我們不能褻瀆他的屍體。”
    “挖坑為墳，立碑紀念吧。”
    蒙育沉聲說道，臉龐上流露出了一絲敬色。
    以往的時候，每次大戰過後，他們都會將敵人的屍體，給全部火燒，但是這次，蒙育卻是決定破一次例，他要給蘭斯大王厚葬。
    對待一位值得尊敬的對手，蒙育絕對不會怠慢，這也是他的原則堅守。
    他十分尊重蘭斯大王，當然不會讓蘭斯大王的屍體，和其餘人一樣，變成灰燼，這樣的英雄，就應該立碑悼念，讓英雄的名字流傳千古。
    蒙育一聲令下。
    四周的草原人，立即是開始動了起來。
    他們在這片杉樹林中，挖出一個巨大的坑，將蘭斯大王的屍體，還有其手中的巨斧，一同是埋葬了起來，然後又找來一塊巨大的扁平石頭，插在了墳墓上，用尖刀在石頭上，刻下了一行字。
    “野人之王，蘭斯之墓！”
    蒙育望了望墳墓，又看了看周遭的巨大杉樹。
    那些杉樹筆直生長，高大巍峨，盡管是冬季，杉樹葉變得稀稀落落，不過還是可以遮擋住一些陽光，使得這片樹林格外的陰涼。
    “真是一片風景秀麗的樹林，將蘭斯埋在此處，也算是一處好歸宿。”
    蒙育輕輕頷首，平靜的說出了一句話。
    蘭斯埋葬在天狼嶺的杉樹林中，可以稱得上魂有歸處。
    蘭斯在天狼嶺戰死，這是他最後的埋骨之地，注定是要寫進史書的。
    “大汗，那其餘野人屍體呢？”
    一名親衛過來詢問，顯然是拿不準汗王的心思。
    蒙育擺擺手：“其餘野人屍體，便照舊吧。”
    那名親衛躬身道：“是，屬下明白了。”
    一切照舊的意思，自然是要將那些野人屍體火燒。
    草原人無疑是知道，這麽多屍體遺留下來，一定會滋生出病菌，進而是引發瘟疫，所以他們的處理方法，算是比較穩妥的了，將屍體燒幹淨，那麽就沒有什麽隱患了。
    其實不光是野人屍體，還有戰死的草原人屍體，同樣也是要燒光，隻不過不同的是，他們要將同伴身上的物品，全部都取出來，然後再燒掉，那些物品並不會私藏，而是要還給同伴的親人，算是留作紀念。
    並且屍體燒光後，並不是結束，死去同伴的親人，還要在草原上將石頭摞在一起，這就是草原人的墳塚。
    草原人堅信，他們生於草原，死後也當回饋草原，所以一般來說，死去草原人的屍體會隨意埋在草原，這樣就能化作養分，滋養草原了，至於親人們的悼念方式，就是用石頭堆積，相當於是墓碑。
    若是在草原上，看見一堆累積在一起的石頭，那即是草原上的墓碑，但凡是草原人，都是對此非常的敬畏，不敢生出一絲褻瀆之心。
    “大汗，這一戰，我們折損了九千五百人。”
    燒幹淨屍體後，一位將領臉色難看的將所有損失，報給了蒙育。
    聞言，蒙育臉上也是露出了陰鬱之色。
    草原人戰死的人數，竟然達到了近萬人！
    這絕對是極大的損失了。
    戰損比，居然達到了罕見的五比一。
    要知道以往，草原人戰無不勝，幾乎沒有吃過敗仗，他們的損失也是很小，最多也就是損失十分之一，畢竟草原人騎兵速度極快，一旦跑起來，勢不可擋，當然不會傷亡太多人。
    但是這一戰，卻是遠遠的超出了草原人所能承受的範圍。
    近萬名拔都人精銳，倒在了天狼嶺！
    這可全部都是精銳騎兵啊！
    如此巨大的損失，無疑是讓蒙育的心裏在滴血。
    這對於整個草原，或者說整個拔都人部落，都是極大的創傷啊。
    由此可見，野人的戰鬥力著實是不俗，即使在沒有盔甲和尖銳兵器的劣勢下，他們依然是殺死了這麽多草原人，野人和蘭斯大王一樣，都太頑強了，或許這也是因為野人們來自於苦寒之地，遭受了太多風霜雨雪，使得他們變得極其堅韌。
    “大汗，我們下一步，該做些什麽？”幾位將領都是望向了蒙育，等待著蒙育的決策。
    蒙育深吸了一口氣，皺著眉頭，似乎在糾結什麽。
    半晌後，他歎息道：“整頓兵馬，回拔都部落吧。”
    蒙育的心中，終究還是做出了決定。
    原本，依照著蒙育的計劃，他們打敗野人之後，就會立即率兵南下，和洛水河畔的草原人合兵一處，然後再大舉進攻，爭取攻占大康京城。
    但是現在，計劃不如變化，他們在天狼嶺一戰中，折損了太多兵馬，這也是讓蒙育猶豫之後，最後還是決定，暫緩進攻大康的計劃。
    “眼下正是凜冬，洛水已經結冰。”
    “這對於我們來說，是一個極好的機會。”
    “但是很可惜，我們損失太大，必須要休養生息，不可輕易出兵。”
    蒙育對於局勢，還是了解很清楚的。
    他當然也知道，洛水結冰了，原本的天險不複存在，他們草原騎兵可以安然渡過洛水了，這對於他們來說，是一個難得的契機。
    但是天狼嶺之戰，他們損失了近萬人，這是讓他們傷筋動骨般的莫大損失，蒙育不得不暫緩原計劃，采取了和大康一樣的休養生息的謀劃。
    當良機擺在眼前，可是卻必須要放棄的時候。
    任何人的心裏，都會是有遺憾的。
    蒙育自然也是一樣，心中有些無奈和不甘心。
    就在返回草原之時，蒙育其實已經計劃好了一切。
    他早就決定，先消滅野人，然後立刻率領拔都精兵，趕赴洛水河畔，與五萬名草原騎兵匯合，這麽一來，他們的總兵力就會達到十萬人，在十萬鐵騎的強勢出擊下，相信沒有大康軍可以擋住他們，到時候攻占大康京城，也是極有可能的事情，這樣就可以讓大康徘徊在滅國邊緣，這也能對所有大康百姓，造成極大的影響，說不定借此機會，他們可以在大康北方建立起草原帝國。
    然而，計劃很美好，現實卻是很殘酷，蒙育千算萬算，還是低估了野人的戰鬥力，他壓根沒有料到，他們竟然會損失這麽多人，陣亡近萬人，再加上受傷的，相當於是拔都精兵一萬多人不能出戰了，那麽他的手下，就隻有三萬多人了。
    倘若蒙育一意孤行，繼續實行原計劃，那麽他屬實是沒有什麽把握，畢竟大康軍戰鬥力雖然弱，可是兵馬太多，遠遠的超過了草原人，如果真的打起來，人數上的巨大差距，會成為決定勝負的關鍵。
    經過了深思熟慮之後，蒙育終於是放棄了這個良機。
    盡管他也不想放棄，可是卻必然要這麽做。
    顯而易見，草原人也不是鐵打的，也是需要休養生息的，經過了大戰，損失太大，若是不歇息一陣子，恐怕一時半會緩不過來，貿然出戰，勢必會使得士氣大跌。
    “先捱過這個寒冬吧。”
    “等到明年，再征召一些勇士，或許可以從北方，直接進攻大康，和洛水河畔的兵馬遙相呼應，左右夾擊。”
    蒙育心中思量著，很快就產生了一個模糊的計劃。
    原計劃不行，那麽就再想一個計劃，畢竟人是活的。
    蒙育無疑是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他可以兵分兩路，左右夾擊大康軍，這也是一個擊潰大康的好謀略。
    草原人完全不必執著於洛水，畢竟北方麵積很大，和草原相連的地方也有很多，草原人可以從北麵，也就是大康的燕州南下，如此一來，就沒有什麽河水的阻擋了。
    一念及此，蒙育的心情也是好了一些。
    他忽然間感覺身邊有些空蕩蕩的，似乎少了一人，於是連忙問道：“郡主呢？”
    “郡主在那裏。”一名親衛伸出手指，指向了前方。
    順著所指方向，蒙育凝目一看，發現自己妹妹正坐在一株高大的杉樹下，身旁馬兒在啃著樹皮。
    蒙育微微蹙眉，騎著黑馬，到了妹妹跟前。
    他翻身下馬，坐在了妹妹的身邊。
    蒙瑩坐在樹下，悵然若失，俏臉上浮現出一縷迷惘之色，又好似是在想念什麽人一般。
    “妹妹，你怎麽了？在想什麽呢？”蒙育緩緩開口，打破了妹妹的沉思。
    蒙瑩搖搖頭，敷衍道：“沒什麽。”
    蒙育卻是沉聲問道：“你是不是又在想徐樂那小子？”
    蒙瑩臉蛋微紅，急忙否認：“我沒有，哥哥你別瞎說。”
    蒙育歎口氣，說道：“自從離開大康之後，你就整天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草原上那麽多少年俊傑，你一個也看不上，還說不是在想徐樂那小子？妹妹，你可以欺騙哥哥，但是千萬不能騙自己啊。”
    雖然是親密無間的兄妹，但是蒙育這些時日，一直都是十分繁忙，所以他很少有機會和妹妹詳談，現在他正好是有時間坐下來，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好好和妹妹談談終身大事。
    蒙育也沒有拐彎抹角，他直截了當的說出了蒙瑩思念那個大康王爺的事實。
    蒙瑩無力反駁：“哥……”
    蒙育語重心長的說道：“妹妹，咱們母親早逝，父親又不在乎我們，我們從小就相依為命，你腦袋裏在想些什麽，哥哥我會不知道嗎？”
    “妹妹啊，不是哥哥心狠，倘若你喜歡一個普通大康人，哥哥我完全可以成全你，甚至你想去大康生活，哥哥也可以答應你。”
    “但是你喜歡的那家夥，是大康王爺，是大康權勢顯赫的攝政王，那家夥和大康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是我們必須要打敗的對手和敵人，你卻偏偏喜歡他，你讓哥哥我怎麽做？哥哥隻能狠心拆散你們了。”
    蒙育可謂是掏心掏肺的說出了心裏話。
    他說的很明白，很坦誠，並沒有絲毫的隱藏。
    蒙瑩喜歡的人，偏偏是敵人，這讓蒙育的心裏，也是極其為難啊。
    “哥哥，你不用說了。”
    蒙瑩的美目中，閃爍著一縷淚花，她輕聲道：“我知道，我和徐樂之間，沒有什麽未來，所以我會嚐試著，忘記他，我會嫁給一個草原人。”
    她緩緩閉上了眼眸，任由一滴滴淚水滑落臉頰。
    當她說完這句話後，她整個人都是陷入到了一種痛苦中。
    這並非是真心話。
    蒙瑩顯然是無法忘記徐樂的。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這麽任性了。
    她的哥哥，已經為她做了太多事情，她不能再讓哥哥失望了。
    她現在能做的，就是努力忘記徐樂，然後嫁給一個草原大部落的少主，幫助哥哥穩定草原。
    “嫁人之事，倒是不急。”
    “哥哥我會精挑細選，為你選擇一個好夫君。”
    蒙育鬆口氣，卻並沒有著急將妹妹嫁出去。
    他蒙育的妹妹，必須要嫁給一個好男人。
    “唉，妹妹，我真的不想看到你傷心啊。”
    “可是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那徐樂終究還是敵人，甚至可以說是我們草原人最大的敵人，除非是草原戰敗了，或許你和那徐樂還有一絲機會。”
    看見妹妹黯然神傷，蒙育也是心如刀絞。
    他是護妹狂魔，平常都不舍得讓妹妹掉一滴淚。
    蒙育也是在思索著，如果草原人敗了，那麽蒙瑩或許可以和徐樂再續前緣。
    草原人和大康之間的戰爭，是不可避免的。
    崛起的草原人，為了更大的生存需求，那麽就必然要占據大康，即使沒有蒙育，草原人依舊會進攻大康，若是蒙育不同意出擊，蒙育也會被殺死，這是一股洪流，無法阻攔。
    蒙育想到妹妹的幸福，隻能是草原人失敗，才可以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