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冬日的蟬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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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白到近乎冰冷的陽光照射下來,照亮了地上的一片白茫茫。
可絲毫感覺不到溫暖,太陽並不能溫暖這個世界,也溫暖不了她的身體。
真冷啊,從未像現在這樣冷過。
她顫抖著抬起頭,看向了不遠處的建築物。
木樁粗糙地插在地上,圍成一圈的柵欄,柵欄上纏繞著生鏽的鐵絲網。
柵欄內是用石磚壘起來的矮小房子,一層高,外圍用泥土圍住,泥土上覆蓋著青苔和白雪,像是極地地區的人居住的堡壘。
那麽小的房子和門一個成年人必須彎腰才能鑽進去,想必是在地下挖出了空間,地下才是真正的居所,他們住在窯洞一樣的地方,在地麵上像隆起土堆般的房子,不過是入口罷了。
十幾個矮房子湊在一起,如同童話裏小矮人的村子,讓人覺得會有長著大胡子頂著尖帽子的小矮人,從房子裏鑽出來。
但這裏一點沒有童話故事的溫馨氛圍,周圍的色調是深色的,樹杈和幹竹子搭建的晾杆被房子圍起來,那上麵用鐵鉤掛著風幹的海帶。
除了海帶,還有一些晾曬的魚幹,就那麽掛在那裏,無人看管。
她停下了步伐,站在柵欄外,凝視著那些晾杆,一種恐懼從心裏誕生。
當然會害怕,就算她在心裏把即將發生的劇情推演了一百遍,她還是會害怕。
畢竟,她要去和一群殺人犯打交道,這些殺人犯根本不認識她,就算她準備好了百般說辭又能如何呢?
她隻是一個柔弱的女人罷了,或許那些殺人犯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
她害怕去麵對這些,雖然她骨瘦如柴,營養不良,但女人在這個世界仍然是稀缺資源,特別是像她這樣年輕的女人,相比外麵的貨色來說,她的姿色要好上很多了。
很容易就會想到她這樣柔弱的女人會遭受什麽樣的待遇,就像她的姐姐那樣,昨夜親手埋葬的冰冷屍體出現在她眼前,她猛然一顫。
她,也會變成那個樣子麽
一直以來,她都依附於姐姐,逃避著外麵那些肮髒可怕的東西,可現在還能逃麽?還能逃到哪裏去呢?
這世界,已經沒有她的容身之所了。
她呼出一口白色的霧氣,拿出了懷裏的玻璃瓶。
很小的一個玻璃瓶,過去是用來裝調味料的,如今那裏麵裝著腐黑色的血。
她咬住玻璃瓶,從口袋裏拿出小刀握緊,緊閉雙眼用力在手腕上割了一刀。
沒有切到大血管,隻是稍微割破了皮,鮮紅色的血從破口處滲透出來。
幾乎沒感覺到什麽疼痛,因為她的雙手僵的不行了,就要失去知覺。
割出傷口後,她開始整理自己的頭發,把身後披散的女鬼般的頭發束在一起,免得發絲遮住她的臉,讓她看起來不像一個女人。
她不想被認為是一個女瘋子,麵對瘋子,哪個聚集地的處理方式都一樣。
沒人會想和瘋子交流,那也許是感染的病症。
把頭發束起來綁在頭頂,她再度往前踏出一步,顫顫巍巍的步伐好像隨時會摔倒。
她一邊往前走,一邊將玻璃瓶擰開,望著瓶中腐黑色血,抿抿嘴,她將瓶子藏在了袖口。
營地的門是打開的,看不到站崗的人,好像不設防似的。
但唐雪不敢再往前走了,她停在柵欄前,對著看似無人的雪地嘶啞地大吼“讓你們的首領出來,我有食物的情報,我是來和你們交易的!”
“前麵的女人!你到底是來幹什麽!快說!”
忽然有兩根槍管指向她的額頭,柵欄附近有人站崗,他們從視野的盲區走了出來。
“我有食物的情報,我是來和你們交易的!”她重複一遍。
兩個看守對視一眼,一陣交頭接耳後,其中一個往回跑過去。
“你站在這裏,不準動,你敢動我就打死你。”
幾分鍾後,一個男人走了出來,男人皮膚黝黑,滿臉胡渣,看起來並不高大,他有著高鼻梁,脖子上掛著牙齒串成的項鏈,他穿著袍子,腰帶上綁著一根煙槍似的玩意,像是高原地區的人。
他的小眼睛給人一種憨厚老實的感覺,但他額頭上的傷疤,猙獰扭曲,虯結的新肉和老肉粘在一起,不是割傷,像是燙傷,用燒紅的鐵燙過一樣。
男人隔著柵欄審視著唐雪,離她有好一段距離,和藹地微笑。
“小妹妹,你是哪個聚集地的?”
“是不是迷路了,要不要叔叔送你回去。”
唐雪在和他說話之前,拿出了袖口中的瓶子。
這一瞬間,有人把槍挪過來,指著她。
那和藹可親的男人也睜開了雙眼,但並沒有槍聲響起,因為她將瓶子裏的腐血全部倒到自己的手腕上,塗抹在她的傷口。
腐黑色的血滴落,把雪染成了黑色。
有人上前想將她擊斃,可男人攔住了手下,眯著眼睛看著她。
男人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緊皺著眉頭,從腰間把“煙槍”掏了出來,那並不是煙杆子,而是一把改裝過的手槍,槍口對準唐雪旁邊的雪地。
砰!!!
硝煙從槍口冒出來,子彈射到了雪地裏。
“自己滾開,不然我就打斷你的手腳,你落到我的手裏別以為你能痛快地死掉。”
看起來,他不希望一個被感染的人死在他的房子附近。
唐雪絲毫不露怯,冷靜地說話。
“州山市有四個罐頭加工廠在陽廠區潔能路,其中有一家工廠在六年前接到了外貿的大批訂單,預計送貨期是六年前的1月4日,那批貨還沒送出去,我知道那家工廠的位置,離這裏隻有五公裏的距離,就在邊城區域。”
“現在是冬季,活屍基本上都休眠了,是去搜刮的最好時間,我可以幫你們找到那家工廠的位置,我記得地圖,也記得工廠的倉庫在哪裏。”
男人的表情未變,看起來並不為她的話所觸動。
“哪裏來的瘋子!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嗎!”
他把槍收了起來,罵了一句。
“真晦氣,本來心情好,想玩兩下,打發塊肉給你,結果是個死瘋子。”
他抬起手,轉身背對著柵欄,身後的人立刻向前,用槍口瞄準了唐雪的腦袋。
唐雪看得出來,男人心動了,他隻是不信任自己,覺得一個不知道哪裏來的瘋女人,說的話不可信。
他一定想要那批罐頭,否則他不會這麽遲疑,他抬起的手遲遲沒有放下,他的小弟都在等他的命令,一旦他放下手,子彈就會射穿唐雪的腦袋,可他遲疑了,他期盼唐雪所說的是真的。
讓自己的話變得可信就好了,他一定會回頭。
“你們至少有40個人居住吧,一共18個矮房子,兩個是地窖,用來儲存食物,晾曬在外麵的魚幹一共有28條,按每條兩斤來算,隻有56斤,距離今年的第一場雪下下來,到現在已經有43天了。”
“那些魚幹是一定你們事先做好的魚幹,不放在倉庫裏,故意全部拿出來晾著,是為了做誘餌吧,今年的冬天來的比往年要早,你們的食物恐怕很緊張,不夠支撐40個人過冬。”
“但是找到那間加工廠就不一樣了,那間食物加工廠裏的罐頭原計劃是需要用郵輪來進行運輸的,憑個人勢力絕不可能把那裏的罐頭搬空。
如果那裏的罐頭被運回來了,聚集地的內一定會開始大規模地流通這些罐頭作為貨幣,但是並沒有,說明那裏還沒被幸存者發現過,你們隻要搬走那裏一部分的食物,就足夠度過這個冬天了,不隻是今年的冬天,明年的冬天也能安然無恙地度過。”
男人回頭了,又走到了最前麵來,冷漠地看看一眼唐雪,接著轉過身看他的小弟。
“誰和這個女人上過床,站出來,現在站出來我還可以放過他。”
他仍然不相信唐雪,認為是他的某個小弟和唐雪做過皮肉交易,糊塗之中把這些情報透露出去,又或許是把這當做了一個騙局,有人聯合起來要從他這裏騙走什麽東西。
“沒人和我上過床,我知道有一個民族的傳統會在儲存食物倉庫的門上掛上獵物的頭骨,認為這樣能嚇走來偷盜的人,所以我看出了你們有兩個倉庫,其餘的信息,是我通過觀察推斷出來的,你是首領,你一定比我更清楚你們的物資儲備有多少,比我更清楚,你們到底需不需要這批罐頭。”
男人轉過頭看她“男人說話的時候,女人不要插嘴。”
“今晚我就可以替你們引路,帶你們去那個罐頭加工廠附近看看我說的到底是不是假話。”
男人沉默了,死死地看著唐雪。
良久,他才開口說話。
“關於罐頭的情報你是從哪裏來的?”
“我有過目不忘的本領,這件事曾經上過新聞和報紙,六年前我在報紙上看到過,所以我記下來了,州山市的地圖也記在我的腦子裏,我知道每一條路通往的地方。”
“你說你在報紙上看到過?”
“對。”
男人回頭,和某個人說了一句,那人帶著幾個人回到房間裏,再回來時,帶來了兩大疊的報紙,很舊的報紙,非常不整齊地疊在一起,就快揉成紙球了。
“把那張報紙找出來,這樣我就相信你的話。”
他們把兩疊報紙扔了出來,扔的很高,報紙一下散落開,掉落在地上。
當中有重複的,似乎是這群人為了排解無聊找回來的讀物,他們一點不珍惜這些報紙,很多地方都變得破破爛爛,字跡模糊。
他們毫無尊敬之心,把報紙亂扔在雪地裏,扔的到處都是。
唐雪咬著下嘴唇,在那堆雜亂的報紙中翻找起來。
她記得那刊新聞登在哪一年哪一期的報紙上,但她不確定這裏麵有沒有那一張,或許根本沒有。
但她隻能去找,因為她一無所有,她連證明自己說的是真話的證據都沒有。
她隻能在這些殺人犯蔑視的眼中中匍匐下來,她的尊嚴和報紙一樣掉在地上,她在這些人蔑視的眼光當中跪下來,跪在雪地裏,用凍僵的手,一張張把報紙撿起來,看當中有沒有她要找的那張。
“就是這張。”她把那一頁撕下來,遞過了柵欄的縫隙。
“扔在地上。”男人沒有要接的意思。
唐雪照做,把那一頁紙丟下去,
男人走了過來,隨手撿了一根樹枝,很嫌棄地撥動那張紙。
他看到了他想看到的東西,終於抬起了頭。
“我記得,你說你是來交易的吧,你想要換什麽?先說說你的要求吧,讓我聽聽,然後再做決定。”他眯眯笑,又變回了那副和藹憨厚的樣子。
“幫我殺三個男人。”
“是其它聚集地的首領或幹部麽?”
“不是。”
“他們和首領幹部有關係?”
“沒關係。”
“你和他們有仇?”
“我不想說。”
“意思是,你要殺的三個男人,無權無勢,無依無靠,就算死了也不會有人替他們報仇是吧。”
“對。”
“把他們的名字和特征告訴我,然後帶我們去看罐頭加工廠。”
“不行,我等不了那麽久,他們今天會走濱海路去海邊捕魚,天黑之前,你把他們的人頭帶回來,我就帶你們去工廠,我可以當你們的誘餌,替你們吸引活屍的注意力,你們不會有任何風險。”
“是麽”
男人忽然笑了。
“我知道了,一定是那三個壞男人欺負你了吧,我最看不慣這種事情了,一定讓他們給你道歉!”
“你就把這件事放心交給我吧,絕對讓你把心裏的鬱悶全部發泄掉!”
唐雪看著他充滿正義感的臉,隻覺得令她作嘔。
“進來坐坐吧,小妹妹,外麵這麽冷,喝杯茶暖暖身子,小李,去把你的房間清理出來,給小妹妹休息一會兒。”
“可別讓人家累壞了,真是不容易,穿著這麽單薄的衣服走這麽遠,一定很辛苦吧。”
門打開了,她被迎入了門內,有人領著她到單獨的溫暖窯洞裏。
火靜靜在壁爐燃燒,這裏比外麵溫度高上十幾度,有暖和的茶,可她還是覺得很冷,怎麽也暖和不起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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