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的土廁，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子蹲在墊起來的紅磚上，借著昏暗的黃燈，手捧一本《故事會》，津津有味地讀著。
    他的麵前放著一個紅色塑料凳，凳子上堆疊著很多的老讀物，除了《故事會》，還有《十萬個為什麽》，《知音》，《世界未解之謎》，等等諸如此類的書籍。
    是打發時間用的，那個年代還沒有智能手機，蹲坑的時候，總得放些雜七雜八的書。
    雖然時間很零碎，但總歸他是陸陸續續把那些書看完了，看完了，就吵著買新的書，一批又一批，樂此不疲。
    “明天廟會，媽媽帶你去玩。”
    “廟會是什麽？”
    “就是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廟會當天，人來人往，往日裏無人的街道，被四處趕來的商販填滿，小孩子吃過了羊肉串和花生糖，吃過了糖葫蘆和豆腐腦，吃飽喝足後，停在了書攤前麵。
    【十元三本】，立著的牌子上寫著四個字。
    《魯濱遜漂流記》，《安徒生童話》，《格林童話》。
    他選了三本書，媽媽遞給書販十元的紙幣。
    晚上他坐在自己的床榻上，翻著書，讀著那些文字，好像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那之後，他總是對看書很有興趣。
    “一起看吧”
    “看什麽？”
    “光碟啊。”
    兩個小孩在坐在清水裝修的房間裏，把圓形的光盤放到dvd機的讀盤機，藍色的熒光亮起，大頭電視的屏幕上出現畫麵。
    [精靈寶可夢]
    “這個碟片借給你啦，你拿回去看吧。”
    “你不看麽？”
    “我看過了。”
    其中一個小孩把裝起來的光碟拿走，走鄉間的泥巴路，回到了自己紅磚綠瓦的老房子裏。
    “媽，我們家有dvd機嗎？”
    “你要用？”
    “毛子文給了我碟子。”
    被稱呼為媽媽的女人接過碟片的封麵看了一眼，來到一間臥室，取出一個方盒子，把線纜連接到客廳的那個電視上。
    “作業做完了才準看哦。”
    “嗯。”
    他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的眼睛裏閃著光。
    “已經九點了，該睡覺了。”
    “我看完這集就睡。”
    “好。”
    爸媽對他總是很寬容，他得以有很多的時間看那些碟片。
    後來他的朋友又給了他很多的光碟，《龍珠》，《海賊王》，《最遊記》
    幼小的他第一次接觸到這樣的世界，為此震驚。
    他長大一些了，獨自騎著自行車，在周末的早晨前往集市，找到熟悉的賣碟商。
    “老板，換碟。”
    單買的價格是5元一張，但如果把買回去看完的碟片拿過來換，隻需要再補2元就能拿到一張新碟了。
    他是熟客，靠著這樣的方法，看完了很多的光碟。
    喜歡的他就留下，感覺一般的，就拿去換。
    他的收藏品裝滿了兩個紙箱，那些小小的圓形光盤裏，藏著他很多的夢。
    “把你的東西收拾了，下個周我們就搬家。”
    他們搬了新家，從農村住到了縣城裏去。
    “有沒有那種續航久一點的手機。”
    “您看看這一款，有兩塊電池，現在買附送一個萬能充，可以換著電池用。”
    13歲那年，他有了自己的手機。
    一個比他手大，拿起來會覺得沉的黑色方塊。
    一個月有30的2g流量，可以打電話發短信。
    他在手機上，晚上搜到的，有很多，他看的入迷，住校的時候，每晚都偷偷窩在被窩裏看。
    特別珍惜手機的電量，因為宿舍沒辦法充電，好在他有兩塊電池，每晚能看一兩個小時。
    除此之外，班上還會傳《知音漫客》和《繪》，單行本的《龍族》、《笑貓日記》、《小時代》，他總是有很多的書可以看。
    “你爸說給你買個筆記本電腦。”
    “真的嗎！”
    “明天帶你去挑。”
    “買聯想的，聯想的質量好。”
    爸爸為了獎勵他考試進步，帶他去了電腦城，買了一個3000塊的筆記本電腦。
    家裏辦了寬帶，他從此連接上了網絡。
    《全職獵人》、《刀劍神域》他第一次開始等待每周的更新。
    他找到了當年看過的那些的作家主頁，關注著他們的動態，追更他們的新作，也在網站上翻找那些舊書。
    高中，大學。
    他按照正常的軌跡，正常地上了一個普通高中，正常地上了一個不出名的本科大學。
    他在靈魂深處，藏匿了很多的夢——那是他所熱愛的東西。
    ————————
    “這就是我的過去。”
    有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
    “並沒有什麽特殊的，沒有很精彩的青春故事，沒有奇妙的冒險，沒有見過世界的廣大。”
    “雖然我擁有的東西，沒有很多，但我已經很滿足啦。”
    “所以，不要再來找我了。”
    從夢中醒來，她們再度回到了那個大教堂。
    “結束了麽？”
    “結束了。”
    “所以這就是他的答案？”
    “不，隻是‘超我’部分的答案，他的‘自我’和他的‘本我’，還沒有被喚醒過。”
    “關於這個實驗，他本人知情麽？”
    “當然，我怎麽可能瞞得過他，不過，還是稍微鑽了一點點空子，畢竟外麵那個隻是個‘空殼’，隻要我遵守規則，他是不會對我怎麽樣的，嘛，本身我也沒辦法違抗他。”
    “你說你在另一個世界遨遊難道是”
    “很敏銳嘛，‘主’的運算能力超過你們人類的超級計算機，我作為‘分身’，能在一定程度上，借用這部分能力，所以就用他的記憶，在意識空間內製造出了一個類似‘沉浸式遊戲’的功能，我在那裏遨遊，體驗他所知的那些世界，很有趣呢，我在那些虛構出來的故事裏，誕生出了屬於我的‘自我’，好像逐漸明白，什麽是感情了。”
    “差不多該送你們回去了，已經快要天亮了。”
    “你還打算繼續實驗麽？”
    “得看你們配不配合。”
    “我想繼續下去。”
    “我暫時還沒決定好”
    “你們有很多時間可以用來思考，沒必要太著急。”
    “我還有一個問題，她上一任的海拉知道麽？或者說，以她目前的理解能力，能明白發生了什麽嗎？我是說，她知不知道那個人身上發生了什麽？”
    “姐姐比你想的要聰明，她隻是不在意而已，這世上絕大部分的東西她都不在意，不要以你們人類的普世價值觀去衡量她，對她來說，隻要那個人還是那個人，她就會一直待在他的身邊，隻要是他就好，她在意的事情，就隻有這一件，即便那是‘空殼’，她也會好好地牽著那隻手。”
    “輸給她了啊，總覺得有種挫敗的感覺”
    “她的時間遠比你們多，所以她不會在意那麽多。”
    “好了，該結束了，如果有機會的話，希望還能和你們再見麵。”
    絢麗的白光閃耀，視線被遮擋。
    一切，歸於平靜。
    數日後。
    “你真的決定了麽？簽了名字，可就不允許退出了，每周一到周六，你都必須住在校內。”
    “如果熬到你死的那天，我掌權了，那我就可以把那個實驗繼續推進下去了。”
    “一定要熬到我死麽?就不試著說服我？”
    “我會一邊熬，一邊在你耳邊嘮叨。”
    “好吧，雖然但是，還是歡迎你的到來，下個月我們就將開始課程，可別掉隊了。”
    “聽不懂我就來找你走後門。”
    唐雪和蘇婉清擁抱一下，然後分開。
    “今晚我還有會議，我找人送你吧。”
    “把你的車借我就好。”
    “行。”
    唐雪接過車鑰匙，和蘇婉清告別後，獨自在黃昏下的步行街散步。
    她停在一家炸雞店門口，買了一份三人套餐打包帶走，開車駕駛在熟悉的路麵上。
    其實市區離南郊很近，開車隻需要十幾分鍾，天黑之前，她就來到了屋子前麵。
    附近有很多開墾出來的農田，田裏是蔬菜大棚，附近有農業相關的工作人員居住，這地方並不隻有他們在居住。
    她把車停在院子裏，提著炸雞盒子下車。
    有些意外，打開門，一個小小的人影等在那裏。
    在她進來時，牽住了她的手。
    三年來，這是第一次。
    說起來，她也是第一次離開家裏兩天沒回來。
    原來她並沒有被無視啊，她微微一笑，牽著那隻小小的手，坐在餐桌上，桌上已經擺好飯菜了，他係著圍裙，正在往鍋裏倒水。
    “怎麽樣？”他問。
    “校園環境很不錯，我已經簽好字了，下個月一號開始上課。”
    “以後要搬出去麽？”
    “嗯，隻有周日休息，如果有空我就回來，還有，別忘了來看我。”
    “我會記得的。”
    她把炸雞盒子放在桌上，拆開有很香的味道飄出來。
    “嚐嚐，在那邊買的。”
    “炸雞麽”他的動作忽然停住了。
    “怎麽了？”她問。
    “沒什麽隻是想起了一些事情。”他說。
    “很久以前的事情麽？”
    “好像是很久了呢久到我差點都忘了”
    他這次並沒有那麽多的嘮叨和那麽多的胡思亂想，隻是小小地嘮叨了一下。
    他在想，炸雞果然還是要配可樂。
    （全書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