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枯骨老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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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敲鑼,一邊打鼓,甚為熱鬧。
“他們這是在幹什麽?好多人啊。”
豆小豆好奇的跟了上去。
陸小仙起先還覺得好奇,可是看他們把這擂鼓架到了集市中央,繁華之地。他立馬明白了過來,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他側著臉看著金胖子,金胖子佯裝不知,竟然撇過頭去。
陸小仙看著金胖子的小動作,立時心裏不爽。對著胖子就是一腳,踹在了圓潤的屁股上,把金胖子踹了出去。
胖子往前撲了幾步,不過還好,前麵沒人,也沒摔倒。陸小仙這一腳,倒是有些豆小豆的風範。
胖子回過頭,一眼便盯上了陸小仙。因為在這一群人裏,也就他敢這麽幹。再者,有些心知肚明的事,不言而喻。
“你大爺的,你踹我幹嘛?”
胖子表現的很生氣,陸小仙隻是繃著嘴看著他,沒一句言語。
胖子又看了看隨從,生氣的說道:“我要你們是幹嘛吃的?有人搞偷襲,你們眼瞎嗎?”
“公子,您之前不是吩咐不用防著陸小爺嗎?”
一個隨從上前一步,持劍躬身抱拳。
“我有說過嗎?肯定是你們搞錯了。對於這種惡毒之人,你們以後要慎之又慎。不然,老子哪天被他給坑死了你們都不知道。”
胖子一邊說著,一邊看著一臉遲疑的護衛。擺了擺手,示意退下。
一旁的阿靈抿嘴淺笑,不過還是被胖子給看到了,她趕忙轉過頭去。
“小爺,打他嗎?”
見陸小仙踹了胖子,石虎早就在一旁看的手癢癢。
陸小仙趕忙拍拍石虎的肩膀,說道:“不打不打,我踹他就夠了。”
為了湊熱鬧,他們也跟了去。那群人架好了擂鼓,周邊設有甲士看守。一人手中提鑼,大聲吆喝著。
“走過路過的父老鄉親們,大家都聽我說,此乃朝廷所設的四方鼓。以後啊,大家有什麽糾紛,有什麽冤情,大家都可敲響這四方鼓。這四方鼓和府衙鳴冤鼓有何不同呢,且聽我慢慢說來。”
那人話剛至此,底下便有人七嘴八舌,噠噠個不完。
“一看就在作秀,不就是一個台鼓嗎,能有什麽區別。”
“就是,今天擺這裏,明天放那裏,真是吃飽沒事幹,撐的慌。”
“平頭百姓能有什麽冤情,有冤也和府衙有關,和地方勢力有關。要不不辦事,要不閑錢少。唉,曆代如此,平頭百姓能有什麽說話的份。”
……
聽著路人紛紛議論,那人把鑼用力的敲了一下。大聲又說道:“哎,各位說的沒錯。以前的府衙辦事,都是靠著地方官老爺。雖然我大秦已有律條,至於怎麽辦呢,到最後還得看官老爺的心情,所以帝國這才專門設立四方鼓。一錘鼓響,震驚四方。”
“說那麽多廢話幹嘛,有什麽用你倒是說說啊!”
人群漸漸擁擠,一壯年男子大聲吆喝。
那人看著有人急了,聚攏過來的人也夠多了。再敲一錘,大聲說道:“不是說了嘛,一錘鼓響,震驚四方。什麽意思呢,就是說,隻要有人鳴冤,敲響了四方鼓,那麽,你的冤情就會直接奏報朝廷。之所以為四方鼓,就是要把大家的冤屈明告天下,讓天下人來為世上的不公作個見證。一方報於府衙,一方報於監察司,一方報於朝廷,一方公之於眾。如此監督,有頭有尾,定然能擺脫地方老爺一手遮天的詬病。”
“還不都是表麵功夫,想要阻攔,那還不是官老爺一句話的事。”
又一個小夥喊了一句,眼裏透著失望。
“胡扯,誰敢攔截,這可是要掉腦袋的。”
打鑼的那人也高喊了一嗓子。
“還不是事在人為,哪有那麽簡單。律法都是給咱窮苦百姓的,人家官老爺誰敢動。”
一個落魄秀才也湊了一句熱鬧。
這時那人又猛敲了一下手中大鑼,很有耐心的給大家解釋著。
“所謂四方鼓,一旦敲響,誰敢阻攔。如果真有不怕死的阻攔案件,但凡涉及之人,一律人頭落地……”
聽到這裏,陸小仙搭著金胖子的肩膀,輕身說道:“這會該承認了吧,都擺在眼前了。說你是官府的人,之前還死鴨子嘴硬,這會沒話說了吧。”
胖子微微一笑,斜臉看著陸小仙。
“給你說過很多遍,我不是官府的人。”
“那這該怎麽解釋?”
陸小仙也瞪著胖子。
“山人自有妙計,無須你瞎操心。”
金胖子就是不給陸小仙想要的答複。
而聽那人細說的大夥,也都在唏噓聲中慢慢離去。留下了一些軍卒和那家夥在哪兒蒙圈,這麽好的事情居然沒人認可,看來帝國的治理確實存在問題。又或者是大家日積月累的心寒,府衙全然沒有了公信力。
正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看來表麵強悍的大秦,疥瘡之痛,已成頑疾。倘若不能轉變,如此下去,麵對殘酷的亂世角逐,必然要吃大虧。如果更慘,那必有滅國之災。尤其是麵對強悍的楚國,又當如何應對。
戰,在於國。力,在於民心。民心所向,方能不敗於天下。自古道,得民心者得天下。
胖子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由得沉臉沉默。不過他的這點小動作,早都被陸小仙盡收眼底。
他們溜達了一下,繼續向前趕路。
來到一片樹林之中,對,沒錯,又是一片樹林。這片樹林不像之前遇見石旦的那片樹林那麽簡單,他們被一個身著鬥篷,頭不過肩的背影擋住了去了。
一段幽冥之聲空蕩蕩的傳進了大家的耳朵。
“啊!!!這山啊,這樹啊,這花啊,這草啊,這一切的一切,是多麽美好啊。老疍dan)我這麽多年,終於聞到了這新鮮的味道。”
這話說的,和他讓人毛骨悚然的音色全然不搭。再往他一旁看去,一坨馬糞表皮滋潤,水分未幹。要是冬天,應該還冒著氣。想想他能如此感歎,想必是趕路的馬匹剛剛給他準備的新鮮滋味。
說這人也奇怪,站在路中一動不動。個子矮就算了,一身黑袍,一半都拖在地上,不嫌麻煩。背對著人,拿著一個白色的拐杖。渾身上下包的嚴實,沒有露出一絲肌膚。就連手,都被長袖包在了裏麵。
忽然一轉頭,他對著陸小仙他們大聲說道:“啊!!!活人啊,多麽慶幸能再見到會走路的活人啊!”
聽著像是他的一番感慨,但是看見他的臉,著實讓人恐慌三分。若不是在這大白天,若不是有太陽,別說晚上,就是霧天,也定能叫那膽小之人暈死過去。
原來他一臉枯骨,沒有肉氣,就連一張人皮都沒有。他慢悠悠的轉過身來,胸前的鬥篷敞開著,露出了根根白骨。再看他的拐杖,下麵根根白骨相連,上麵挑著一個骷髏頭。看的讓人心虛,也讓陸小仙他們倒吸了一口涼氣,嚇得豆小豆一下躲在了大家身後。
也是奇怪,他的拐杖就像他的身子一樣。脫離的白骨之間還有空隙,卻能緊緊連在一起,沒有散架。這也著實能讓一眾人好奇一番。
看著陸小仙他們這麽多人,他便朝著眾人走了過來。他的走路也很特別,一個外八字,再配兩條膝蓋外圓的羅圈腿。走路一蹦一跳,身子左右搖晃個不停。
雖然聲音驚悚,容貌恐怖。但是吧,隻要是個人,看到他這般走路,哪能不哈哈大笑一番。
雖然他很搞笑,但是速度並不慢,轉眼之間,就到了跟前。
“你是誰,幹嘛攔住我們去路?”
胖子開口質問道。
“我是誰,我是誰?多麽好的一個問題,好久都沒人問過我這個問題了,包括我自己。久而久之,我都差點忘了我是誰。”
那家夥動著他的下牙床,不知道聲音是從哪兒出來的。隻覺得有一種空靈之感,再多加幾分恐怖。
“那你到底是誰啊,你要幹嘛?”
胖子接連發問。
他沒有說話,隻是圍著大夥轉圈圈,塌陷的深骨眼框盯著他們看。豆小豆也圍著大夥和他演變著太極運轉。一身的屍臭,很容易讓人上頭。個個捂嘴憋氣,實在難聞。
“你要幹嘛?”
陸小仙對著他惡言相向。
“我啊,我不幹嘛啊。”
那家夥用驚悚的音調回答著。
“那你到底是誰啊?”
陸小仙對他沒一點好脾氣。
“我啊,我是誰啊?讓我好好想想。”那家夥認真在想也罷,故意拖延也罷,反正毫無表情,沒辦法判定。“對了,我想起來,我應該叫老疍。”
“你是正常人嗎,怎麽會變成這副鬼模樣?”
陸小仙問了這話,突然又覺得好像不應該這麽問,萬一他真是阿飄該怎麽辦?不過陸小仙假裝定了定神,賭定他是有人用符咒操縱,裝神弄鬼。不過說句實話,他心裏的的確確虛的慌。
“我啊,我是正常人嗎?我明明是鬼模樣嘛!”
他每說一次話,總能讓人再起雞皮疙瘩。就算百般安慰“強大的”心靈,身上寒毛卻遲遲不肯服軟。
“那你怎麽成了這樣?”
雖然很臭,就算捂著口鼻,陸小仙還是很想問清楚。
“好多事情記不得咯,隻記得一個老東西救了我,然後我就變成這樣了。然後就是暗無天日的等待,然後就是無窮無盡的等待……現在好了,老疍我終於出來了。”
聽著這話的意思,應該激動亢奮,老淚縱橫一番。但是吧,他這個聲音的調調和他這沒有皮囊的身體實在不允許。
“你是被關大牢了?”
陸小仙一臉好奇的看著他。
“你才被關大牢,你全家都被關大牢,大牢又算個屁。”他激動了兩句,又接連激動的說道:“你知道我這些年是怎麽過的嗎?我太痛苦了,你知道嗎?”
陸小仙還一臉不解,但是他卻稍作遲疑,猜想他應該是定了定神。
“對哦,我幹嘛給你們說這些,我出來是要吃肉的。”
“吃肉你不得去酒家客棧,擋我們的路幹嘛?”
陸小仙重複著胖子的問題。
那家夥停下來,閉上了牙床,靜默了一下下。
嚴肅的說道:“吃肉也未必要到酒樓飯館,現在你們這群家夥就是最好的美味。”
眾人麵麵相覷,知道攤上事了。而且,來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