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溫度仿佛一下子降到了冰點以下，兩個人默不作聲，表情各異，相互對視著。
    該怎麽形容當前的氣氛？路明非不知道，如果硬要說的話，有點像小情侶正在吵架，一方剛想離開緩和一下卻聽到了另一方說‘我們不合適我們分手吧’，蘇茜如今的眼神就正如被分手的小姑娘，雙目死死盯在路明非身上，其中帶有的說不清是恨意還是驚訝。
    “有人和你提過楚子航的事情？”沉默良久，蘇茜再次坐下，目光像是審問犯人一樣。
    “沒有。”路明非立刻搖了搖頭，不過，我能感覺到他有些不對勁。
    “比如呢？”
    “比如說他那雙眼睛，我查過資料，正常的混血種是能控製自己的雙瞳的，但像他這樣黃金瞳一直照耀的，在資料書上隻有一種東西，叫做死侍。”路明非揚起下巴指了指桌上的書籍，這是他早就準備好的，正為了這個時刻的到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隻是你想多了。”蘇茜淺淺一笑：“那雙眼睛是他血統極高的證明，你應該知道亞伯拉罕契約的，若是他有向著死侍墮落的可能，校長恐怕早就將他關起來了，就算他不這樣，校董會那些人也不會作罷，他們絕對不允許有不安全的血統存在於學員中。”
    “理論上是這麽說。”路明非歎了口氣：“但如果校長故意隱瞞了什麽呢？或者，他與楚子航有一定的關係，知曉他是如何到了這個地步，還準備了什麽後手呢？”
    在路明非的記憶中，昂熱是絕對知道楚子航的血統不穩定的，但他一直隱瞞下來，路明非也不知道老狐狸究竟想幹什麽，不過有一說一，對於昂熱，路明非還算是放心至極，畢竟這個老家夥的首要目標是屠龍，其次也很關照他的學生。
    老狐狸的心思他猜不透，也懶得猜。
    蘇茜再次沉默。
    “況且，師姐，下麵我要說的雖說隻是直覺那極為飄無虛渺的東西，但希望你還是能認真聽一下。”路明非笑了幾聲，壓低聲音：
    “從到學校為止，我與很多優秀的混血種接觸過，其中也包括凱撒，諾諾，零這樣的A級混血種，但楚子航給我的感覺與他們截然相反。如果把前幾人比作抑製著獸性的人，那楚子航就像是努力保持人性的獅子。”
    見蘇茜咬著嘴唇不說話，路明非繼續說了下去：
    “我想，這很大原因也是他如今為什麽不與別人交際吧。我高中認識他的時候，他還是有朋友的，成天下課就去和同學打籃球，他是我們市籃球隊的中鋒，好像還拿了一塊銀牌。
    對了，他還是我們高中的學生會長，萬人迷，不過當時女孩子和他說話他都會回應的，嘴上也會有笑容，不至於現在這樣一直板著臉。”路明非添油加醋往下說著：
    “但現在的他……”
    “夠了。”蘇茜猛地抬頭，臉上表情陰了下來：“你到底想要說什麽。”
    “我想說，他現在和原先差的有些多，我有種不詳的預感，因此我把學姐你找來，想問問他到底為什麽變成了現在的那副樣子。”
    停頓片刻，蘇茜緊咬嘴唇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
    這姑娘……，路明非心裏歎了口氣，就算蘇茜不阻止，他一開始準備的話語已經說盡了，也沒什麽再說下去的東西了。
    接下來的辦法，路明非本來是不想用的，他知道這樣很無恥，利用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純潔幹淨的情感來誘騙繼而達到自己的目的，這不是混蛋是什麽？
    不過，明知那麽做要變為混蛋，為什麽還有那麽多人義無反顧走上前去呢？就像那頭死象龜，成天喊著要做正義的朋友，卻還是把他們三扔在了水下八千米，事後還會大言不慚的說‘再選擇一次，我也會那麽做’。
    但路明非還是記恨不起來，因為他事後明白了，源稚生有不得不這麽做的理由，在那個理由麵前，他不得不成為混蛋。凱撒和楚子航也是如此，他們都被迫成為過混蛋，自然相當理解源稚生，在很多事情麵前，凱撒.加圖索的紳士和楚子航的風度一點用處沒有，往往是暴力才能引導到最好的結局。
    如今自己也有不得不讓他成為混蛋的理由，為了很多人，其中包括楚子航，還有麵前的蘇茜。
    “你真的不知道？”路明非冷笑著，氣勢上反客為主。
    “我不知道。”蘇茜感受到路明非那淩厲的眼神，慢慢低下了頭。
    “那我們來聊一些別的吧，學姐，你應該是喜歡楚子航的吧。”
    “……”
    “那學姐，你認為你了解楚子航嗎？”
    蘇茜抬起頭，清澈的雙眼與路明非直直望著，其中掠過一絲疑惑：
    “你說的了解是什麽意思？”
    “就是表麵意思啊，蘇茜學姐，你喜歡師兄，是光看他的長相嘛，還是說，你了解了他的個性，想更多的去了解他，這才喜歡上他的。”
    “我當然不是完全看臉的人。”蘇茜臉色柔和下來：“其實，長相隻是一方麵，但我覺得，是他的性格更……”
    “但學姐，你真的了解他嗎？”路明非幽幽歎了口氣：“你或許知道他喜歡吃的煎蛋是單麵煎雙麵煎，早上喜歡喝一杯牛奶還是豆漿，上課著急沒時間的時候習慣買哪個牌子的麵包，但就算這些問題都能答上來，也不叫你了解他啊。”
    “那叫做什麽真正了解了他？”蘇茜歪了歪頭，一臉疑惑。
    “那叫做觀察，熊貓飼養員你知道的吧，他們會記錄熊貓從老到死，然而就算陪了它們一生，飼養員也隻是百般重複記錄著熊貓的日常生活，像什麽它幾點愛吃早飯幾點習慣睡覺，愛吃幾成新的竹子喜歡什麽樣的異性熊貓。”
    路明非敲著桌麵：“但他們不會知道熊貓夢中在思念著誰，想的是哪一片竹林，因為熊貓不會主動和他們述說想法，飼養員們所知道的，隻是熊貓的習性，把你代入進去不也是如此嗎，還是說，你想要成為楚子航的飼養員？”
    路明非笑著，蘇茜也笑了出來。
    “想殺了一個人的時候，眼神是藏不住的，喜歡一個人也是如此，不過，學姐，你這麽優秀，一定要去爭取啊。”路明非挑了挑眉毛：
    “在我血統沒覺醒之前，喜歡過我們高中的一個女孩子。”
    “我知道，諾諾給我提過一嘴。”
    “不怕學姐笑話，高中時候，我以為她是最美麗純淨的花朵，成天死皮賴臉跟在她身後，縮短我們之間的距離。”路明非回憶著過去，淒慘似的笑了笑：“然後她邀請我參加了文學社的聚會，在那上秀了我一臉恩愛，如果我要不是提前覺醒了的話，估計那天得難受的想死。”
    “嗯……該怎麽說呢，節哀順變？”蘇茜歪了歪頭試著吐槽。
    “後來我才想明白，那個女孩內心文藝脆弱的要死，若是我能讓她感到有依靠感，是不是說不定就成功了。如果隻是一直從旁邊觀察，那遲早有一日會被別人搶走。”
    “但楚子航那個人，就算是好看的女孩主動送上情書，他也隻是禮貌點點頭說什麽沒這方麵想法啊。”說到這裏，蘇茜有些抑鬱，她看過不少特意為了楚子航加入獅心會的小姑娘和會長表白，結果最後都變成了普通朋友。
    她目前不想把這層窗戶紙戳破，在沒看到最後的選擇之前，至少這朦朧的現狀還是蠻讓人滿意的，雖說蘇茜不甘於此。
    “我並沒說學姐你要多麽主動。況且不是男孩都喜歡主動的女孩子的。”路明非一副情感大師的模樣，恨不得拿棍子敲蘇茜的腦袋：“重要的是依靠感，你知道嗎，讓楚子航以後在遇到問題時下意識想到你。我知道女孩子都認為依靠感很重要，但男孩也是如此。”
    “你的意思是……”
    “楚子航現在應該很糾結吧，他知道自己出了問題，卻又沒辦法，不知道應該怎麽做。”
    蘇茜再次沉默。
    “我查了很多資料，推斷他應該是使用了什麽增強血統的技術，那雙永不熄滅的黃金瞳就是最好的證據。”路明非喝了口咖啡：“咱們學校中很多人都知道他的血統有問題，師兄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不穩定，因此每次執行任務都會一個人去吧，害怕自己的異狀暴露出來。”
    “真想不到，剛剛入學這麽幾天，你竟然就掌握了這些資料。”蘇茜麵色突然凝重：“你真的隻是普通人？你該不會是那些芝加哥混血種家族的間諜吧。”
    “我不知道他們是誰，聽你的意思，貌似你很痛恨他們。”路明非平靜抿著咖啡：“不過，校長肯定是知道我的底細的，你對我不放心，還會對昂熱校長不放心嗎？”
    蘇茜舒了口氣，她表麵沉默著，內心深處卻波濤洶湧，兩股想法在激烈交戰著，這是她一直藏在心底的秘密，作為楚子航的副手，她很多次有意無意看過楚子航雙眼放出異樣的光芒，那比任何已知穩定的混血種還要亮眼，僅僅是那些執行部記錄短片中被稱為‘A級’死侍才能和楚子航媲美。
    很多次女孩半夜會被噩夢嚇醒，在夢中她做為執行部實習生去參加一個極為危險的任務，去獵殺一個A級死侍，對方很強，多次利刃都差點劃破她的喉嚨，但最後她還是贏了，她把萃了劇毒的短刀刺入目標的心髒，後者卻絲毫沒有反抗，甚至還有些解脫。
    當她掀起那遮蓋了麵容的長發後才發現，那副麵孔其實她認識的，她很熟悉，是失蹤了許久的楚子航。
    在一次次尖叫中醒來，安撫完被吵醒的諾諾後，女孩總會坐在窗邊，看著外麵又大又圓的月亮，聽著夜鶯歌聲，思考他們二人是否會真的有一天刀刃相見。
    她不希望如此，她和楚子航不應該是那樣的結局。
    蘇茜看了看麵前的路明非，最後笑了笑：“那你的理由呢？你為什麽要幫楚子航？”
    “因為他對我來講是個很重要的人，我不希望他做出什麽傻事。”路明非歎了口氣：“師兄的脾氣你應該知道，什麽事情都自己擔著，要是他真的變成死侍那種東西，一定會在意識清醒的那刻了結自己吧。其實他對我有很大的恩情，我想報答他。”
    蘇茜看著路明非的雙眼，後者也不回避，直直與她對視著。
    “眼神很幹淨，看來你沒說謊。”蘇茜笑著。
    “我可以保證以上說的話都是真的。”路明非聳了聳肩膀：“學姐你也知道他出了問題，想要幫他吧。”
    “嗯。”蘇茜第一次承認了。
    “我也想幫他，所以我認為咱們兩個人之間可以建立起平等的合作關係。”路明非見二人對話逐漸走向自己的預期，暗舒了一大口氣。
    他在賭，自己說了那麽多之後，蘇茜隻會有兩種反應，一種是扭頭就走，另一種便是現在的模樣。
    這完全由蘇茜對自己的印象以及楚子航的情況來決定的，不過話說回來，她答應的這麽幹脆的話，那是不是側麵反映出楚子航的情況其實不太妙？
    對麵的蘇茜顯然是在認真思考，眼珠咕嚕嚕轉了好幾圈，這才輕輕頷首：
    “基於這個前提，我認為我們可以合作。”
    “所以，楚子航到底幹了什麽？”路明非壓低聲音：“讀完契約我才知道，提高血統的方法都是禁術，被發現是要完蛋的，他從哪裏搞來的？為什麽校長還一直庇護著他？他不會是校長的私生子吧。”
    “除了私生子以外你猜的都沒錯，楚子航確實搞到手了提升血統的辦法，而且已經用了不止一次。”蘇茜扶額歎氣：“當我意識到的時候，阻止他已經晚了，那東西蔓延在他的血液裏，就像是附骨之疽一樣，根本無法去除，隻能延緩。”
    “什麽辦法？”路明非配合地推進二人對話。
    “暴血，獅心會的秘術，本應該失傳在曆史長河中，卻被楚子航那個家夥從古籍中複原了出來。”
    蘇茜循著自己的記憶，將所知道的一切慢慢告訴給了路明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