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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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塞爾學院.執行部指揮室
    燈管散發著餘溫,它們在不久之前還在散著光芒,直到大屏幕上的信號來源消失,穿著一身禮服的老者才將其關掉。
    電腦待機時的微弱燈光隱約勾勒出幾道人影,他們各拿著酒杯,杯中盛滿了紫紅色的液體,煙霧自他們身上的光點嫋嫋上升,被排氣係統一股腦的吸入通道之中。
    清脆的一聲,三個玻璃杯觸碰到一起,伴隨著紳士和酒鬼的歡呼,他們一飲而盡。
    “放心,施耐德,這其實就是普通的葡萄汁,隻加了一點點的酒精,這麽說的話,恐怕還沒有你最愛吃的紅酒羊排酒精濃度高。”昂熱看施耐德端著酒杯隻是抿了一口,笑著勸道:“不要成天這麽愁眉苦臉的,該放鬆的時候就要放鬆一下。”
    “我知道該放鬆的時候要放鬆,可是,唉。”扶著呼吸機的男人拿出手機看了眼,上麵已經顯示出了十幾個未接電話,而且還都是來自於一個人的。
    “有人一直給你打電話嗎?”副校長見狀,敲了敲茶幾:“我猜是曼斯,那個刻板的家夥,估計得一直擔心自己的學生,再加上凱撒小組也和他們失去了聯係。”
    “嗯。”施耐德輕輕點頭。
    “曼斯人很不錯,執行力也強,愛學生,也能隨機應變。”昂熱用指尖輕輕彈了彈酒杯:“就是太關心學生了,導致什麽事情都沉不住氣。明明這次行動隻要求他們做接應就夠了。”
    “換作是任何人的話都會如此吧。”施耐德雕像般的麵孔微微變化:“不過,校長,看您這麽有把握,為什麽不告訴教授一聲呢?”
    “我有把握,但我沒有能夠給他們看的實質性證據,你知道的,有很多小醜就喜歡趁著你懶得搭理他的時候在你麵前瘋狂挑釁,但你若是真的拿出真東西對付他們,就會大虧特虧。”昂熱笑著拿出手機,手機一直在亮著,有人在給他打電話,隻不過被調了靜音沒發出聲音罷了。
    昂熱拒絕了通話,把一排排未接電話的記錄展現給施耐德看,後者看著那些耳熟能詳的名字,有些說不出話來。
    這些全都是混血社會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其中不乏某個大家族的領導者,甚至是政要,但這些人卻都在這個夜晚給昂熱打了電話,而且還都被拒接了。
    “小醜們一直蹦噠,就是想逼出你的東西,但當他們發現你不理會的時候,指使他們的人就會出馬。”
    昂熱把手機靜靜放在桌麵,大約三十秒後,一通電話再次打來,昂熱顯得早有意料,吸了一大口雪茄,繼而平複呼吸接起了電話。
    “喂,我的朋友弗羅斯特,現在是美國時間淩晨四點,有什麽事情讓你像一頭想喝奶的小羊羔那麽活躍?”
    “昂熱你還好意思問我?”電話的另一端傳來怒吼:“你把凱撒扔到幾千公裏以外的某個洞穴裏麵,聯係都聯係不上,自己還能睡得踏實?”
    “你是說執行部的任務嗎?”昂熱的聲音之中帶著一絲自然的疑惑:“我不知道啊,這真的不歸我管,我正躺在大床上睡覺呢,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幫你給施耐德打個電話問問,他應該知道這次行動。”
    一陣沉默。
    弗羅斯特深吸了一口氣,這麽多年他遇到了無數難纏的對手,有講完話不算數的銀行家,有在合同中設下埋伏的商人,還有沒事總想來瓜分利益的各種妖魔鬼怪,但這群人在他弗羅斯特的手下都是敗將,用起智謀詭計,他自信世界上已經沒幾個人是自己的對手。
    但昂熱不是,弗羅斯特不得不承認,這世界上為數不多幾個讓他能吃癟的,卡塞爾學院的校長副校長算在其中,他那個整日各處播撒種子的哥哥算一個,因為這群人不能以人的思維來判斷他們的行動,他們不要臉且毫無底線,能看著黑說白看著白說黑,就算幾十個人一起告訴他這是頭白羊他也會說自己得了青光眼什麽也看不見。
    弗羅斯特看著諾瑪傳來的賬單,上麵清晰寫著十五分鍾前昂熱把兩瓶高檔紅酒的價錢記在了自己的賬單上,而且還有送到執行部的小費,明知電話那頭的昂熱在執行部,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因為昂熱也知道弗羅斯特能查到他的賬單。
    你質問他要是在自己房中,為何要往執行部點紅酒,他就會告訴你是為了犒勞在工作的執行部值班人員,消費是設的自動,他當時在睡覺。
    對付黑道可以用禮義廉恥對付流氓可以用暴力,但對於黑道和流氓的結合體,他貌似真的沒什麽辦法。
    “昂熱,我覺得我們可以好好談談。”弗羅斯特一改最初的暴躁語氣,罕見帶了些討好:“我知道你對我很不滿,但畢竟我們的目標都是相同的,都是為了屠龍事業,對嗎?”
    昂熱沉吟良久:“你說的沒錯,不然我也不能一直忍受你。”
    “所以,我認為咱們之間不應該鬧得這麽水深火熱,昂熱,加圖索家族是學院的最大資助者,家族的勢力範圍你應該知道的,而你,就算是不服氣我也不得不承認,你是現在混血種中的最強者。”
    “確實,能打過我的混血種估計還得有個十幾年幾十年才能出現。”昂熱笑了笑,毫不謙虛。
    “但聽你的語氣,你現在一點也不著急。”弗羅斯特壓低聲音:“你這麽確定自己的學生平安無事?那支隊伍裏麵有你親手招進來的S級學生啊。”
    “他已經引起你們的注意力了嗎?”昂熱敲了敲紅酒杯,叮當響聲回蕩在空曠的指揮室中。
    “當然,被評為S級,他一定有著過人之處,而且這幾天學院的熱點話題都是他,就算是我們加圖索家族裏麵都有不少人在討論他的實力呢。我想說的是,我可以把他認為是你的繼承者,對嗎?”
    “你什麽意思?”昂熱的嘴角笑容慢慢消逝:“想要威脅我?”
    “這個世界上,應該沒有敢威脅你的人了吧,他們早就被斬草除根了。”弗羅斯特歎了口氣:“我隻是想要一個承諾,承諾我們加圖索家族的繼承人沒有事情。”
    “單方麵的承諾從來不會具有任何的效力。”
    “我們不會動你的學生的。”
    “可以。”昂熱打了個響指,嘴角慢慢勾了起來:“凱撒沒有事情,相反你更應該感謝我,因為我是為了讓他積累對付青銅與火之王的經驗才去的。你們家族的繼承人需要一份漂亮的履曆。”
    “它們要蘇醒了嗎?”弗羅斯特的聲音有些顫抖。
    “這個消息得加錢。”
    滴滴滴
    電話被掛斷,昂熱對著麵前盯著自己的二人笑了出來:“指揮小醜的人,他自己也是個小醜,不是嗎?”
    “這是你算計好的?”副校長放下酒杯,盯著昂熱:“你隻是想換取路明非的安全?”
    昂熱不與置否。
    “不過,弗羅斯特的話可信嗎?”施耐德接過話來:“他和校長你的關係一向不好。”
    “施耐德,當年你還是我學生的時候我就教過你,對付任何人要看清他的本質,對吧。龍王的本質是暴力,因此我們要更暴力一些。弗羅斯特的本質是什麽呢?”
    “商人。”施耐德不假思索。
    “沒錯,他不是屠龍者,是個借此機會想要大賺一筆的商人,商人有個改不掉的特征。”昂熱雙腿搭在一邊的凳子上,拿起酒杯飲了一口:
    “他們不會與合作者翻臉,直到麵對的利益大於他在合作者那裏所能獲得到的時候,在他的心中,凱撒可是重要的不能再重要的啊。”
    “即使是初代種的消息也不足夠?”施耐德皺起眉頭。
    “這個時候,距離他們預測龍王蘇醒的時間還有很久,他們一致認為我是在蒙騙他們,就算我親口和他們說那是初代種的遺址他們也不會相信。”昂熱笑了笑:“在觀測到信息之前,他們更會以為我是聯合副校長提前在做愚人節的玩笑,隻有十個人的小隊,隨隨意意派下去的精英,任誰也不會重視,這是我們的機會。”
    “也別讓曼斯太著急了,告訴說凱撒小組和他的得意學生都平安無事吧。”昂熱按動遙控器,打開大屏幕,上麵正源源不斷接受著來自於小組設備傳輸的照片。
    “奇了怪了,那他們都失去了聯絡,為什麽照片還能傳回來?”一直沉默的副校長發現了事情的異常之處:“執行部的照相機和耳麥不是一起造的?”
    “那幾台設備不是執行部的,是校長給我的。”施耐德沉聲道,二人一同把目光投向不知何時踱步到窗邊的老者身上。
    “別看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昂熱打開窗戶,讓冷風吹進來少許,鬢角的白發在飛葉中肆意張揚著:“故人之物罷了。”
    ……
    “我真的不明白你是什麽意思。”凱撒看著突然嚴肅起來的楚子航,海藍色的眼睛瞪得溜圓。
    這是什麽思維啊,上一秒還是在聊打賭的事情,下一秒突然來一句‘你知道我在說什麽吧’,就好像對方知道自己犯了錯給自己一個自首的機會一樣,凱撒心說,他和楚子航熟歸熟,也沒到這種心有靈犀的地步。
    “校長為什麽不在開會時說那些話,反而是寫在親筆信上。”楚子航看著凱撒,熾熱的黃金瞳像是太陽一樣,讓後者皺起眉頭:“又是為什麽特別說不讓任何人知道此事。而且,副校長筆記上的那句話你也看到了吧。”
    “是校長要準備對校董會出手的事情嗎?”凱撒總算明白了楚子航的用意,無奈笑了笑:“我明白了,確實在校董會當中,我的家族占據很大的席位。”
    楚子航點了點頭,雙眼盯著凱撒,等待著他下一步的話語。
    “你是害怕我將校長的事情泄露給他們,從而想現在得到我的保證,對嗎?”凱撒轉過頭瞄了眼在另一側有說有笑的男女,歎了口氣。
    “我隻是想問問你是怎麽想的。”楚子航斟酌著話語,他能做到的也隻是根據對方的神態語氣得知他的想法,沒辦法強迫凱撒改變他想做的,這是所有人共識的一點,無論是權勢如山的加圖索家族還是他楚子航。
    “那你認為校長為什麽會同意我加入隊伍呢?”凱撒歪著頭反問道。
    楚子航頓時語塞,他雖說心底早就想到了這一點,但還是想要來做個確認。
    “我和我的家族之間,發生了很多事情。”凱撒聳了聳肩:“我並不是你平日裏所想的那種無憂無慮的公子哥,所以我才會來到學院,人生總會有一些不能忘記的事情,學院鍾樓附近的薰衣草田和我們家當年後山極為相似,來到這裏我會常常想起過去,進而確保自己還有著那段記憶。”
    語氣倏忽一轉,凱撒收起笑意沉下麵色開口道:“你想聽我過去的事情嗎?”
    沉默片刻,楚子航點了點頭。
    人生總會有些想要而得不到的東西,如果你加入學生會,說不定我會考慮講給你聽。”凱撒露出計謀得逞的笑容,拍了拍楚子航的肩膀,沒有什麽能讓他感受到比戲弄對手更愉悅的事情了。
    他拿起照相機,起身準備繼續去忙碌,回頭卻看到楚子航仍舊坐在地上,雙目發直瞅著地麵。
    察覺到視線,楚子航抬起頭臉上露出種異樣的表情,既不是平日裏那種應付他人的微笑,也不是死魚臉,有些晦澀,就像是吃的果子還沒成熟,甜中帶著一絲酸意一樣。
    “你回憶起初戀了?”凱撒下意識打趣道。
    “我沒有初戀,不過確實有幾個讓我印象極為深刻的女孩子,但我不認為那叫初戀。”楚子航依舊一板一眼回答著凱撒的話語,就算他知道那是玩笑話,他拿起設備走向剛才工作的牆角,背對凱撒:
    “不過我很讚同你的行為。”
    “什麽?”凱撒再次一頭霧水。
    “人生總有一些一輩子不能忘記的事情。”楚子航仔細給壁畫拍著照:“你總是嘲笑我為什麽要打籃球,那種純靠力量的運動又有什麽意思。因為第一次帶我打籃球的人很重要,這個理由就足夠了。
    人的大腦就像是一塊磁盤,它總會定期清理不使用的那部分,所以我每天晚上躺在床上都會做一門功課,想一想對我來講那些重要的人和事,讓他們能夠保留下來,陪我走到現在。”
    凱撒驚呆了,他第一次見楚子航在演講和回答問題以外一次性講這麽多話,而且貌似還帶著真情實感,他能夠明顯感受到楚子航語氣中帶有不少起伏。
    愣在原地,凱撒盯著工作起來的背影,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麽。
    “快去吧,不然要拍不完了。”楚子航轉過頭,恢複了那張雕像臉,說話的同時手中快門還不停工作著。
    “啊……啊是。”凱撒訕笑兩聲,轉過身走向另一個方向,他知道如何在這種情況下對付女孩子,但就算楚子航看起來再陰柔,他也沒辦法忽視掉那雙熾熱的黃金瞳,上前湊過去。
    貌似現在走到另一邊才是最好的選擇。
    不過……
    “原來你會做這種事情啊。”凱撒嘴角微笑,他總算在自己的敵人身上又找到了一個共同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