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風與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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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廈的頂樓,一間小屋,人影麵對玻璃窗坐著,將背身留給門的方向,筆尖與紙張摩挲的聲音不斷發出,老者低著頭,借助微弱的月光往筆記上寫著什麽。
    “教授。”愛麗絲敲了敲門,得到施耐德的允許後,慢慢走了進來。
    “路明非還沒回來?”
    “沒,他的電話關機了,不過我有辦法聯係到他,用把他叫回來嗎?”
    “不用,讓他和那個姑娘好好玩玩吧,這次任務,他可是起了大作用。”老者歎了口氣,自嘲般地笑了笑:“不然,這次你恐怕很難能看到我了。”
    “這次是突發情況,不過也沒辦法,校長將執行部的好手都調走了,要不是教授您擔心這次行動執意親自指揮的話,恐怕會有什麽無法接受的後果。”女孩置氣般鼓起了嘴:
    “校長也真是的,一個人也不留,什麽任務能用得上那麽多人手啊。”
    “中國的任務...確實很重。”施耐德想了想,最後還是沒將其透露出來,雖說現在保密也沒什麽作用了,執行部中不少人都知曉了這次任務,校董會的那群家夥也一定知道了,不然昂熱也不至於在前往中國親自指揮之前還要飛一趟希臘。
    “校長過幾天也會過去,由他親自看著。”為了防止愛麗絲繼續抱怨,施耐德補了一句。
    “啊,校長要去執行任務的話,那我的龍類族譜.....不對,我已經畢業了。”女孩眼中一閃而過的亮光消逝,垂下頭歎了口氣。
    “還和個學生一樣。”施耐德雖說哼了一聲,表情上卻完全看不出他有一丁點生氣,畢竟這是他唯二親手帶著的學生,肯定還是有一定感情基礎的,就算犯了什麽過錯他自己也不會太生氣。
    這也是為什麽施耐德會選她作為副手,前幾個早就不堪重負主動請辭了。
    “教授您在什麽?”愛麗絲看施耐德手中的筆依舊在動著,好奇問道。
    “整理這次的任務細節。”施耐德微微沉吟:“我習慣每次將犯了過錯不完美的任務記錄下來,尋找其中的紕漏,進而找到自己的不足。同時看看能不能有什麽奇怪的發現。”
    “這次有什麽發現嗎?”愛麗絲聽到這裏突然來了興致,纏著施耐德,後者沒辦法,隻能像給孫女講故事的老者一樣,翻開前幾頁,稍微組織了下語言:
    “比如說,犯人在被西蒙斯第一次擊倒後,飲下的那東西是什麽。”
    “不是興奮劑嗎?我聽路明非這麽說的。”
    “當然不是,先前那個人的血統等級最多也隻是B+,完全沒有能對抗西蒙斯的實力,戰況也的確如此,但在犯人喝下那種藥液後卻突然進化了似的,戰力瞬間碾壓了西蒙斯,恐怕已經有了A的地步,甚至是比那還要高一些。”施耐德說到這裏又有些鬱悶:
    “要不是路明非摧毀了他的所有骨頭的話,也許我們能對其好好分析分析。”
    “但也比西蒙斯那樣,留敵人一口氣強。”愛麗絲說道:“那種行為無疑是在增加自己死亡的幾率,回去之後一定要在校長那裏好好告上一狀。”
    “你很聰明啊。”施耐德刻板的臉上略微浮現出笑容,但那表情一閃而過,神色再次恢複為冷峻,輕輕點頭:“校長已經知道了,這次他沒有拒絕校董會的邀約,便是因為這個原因,他要借機好好整頓一下執行部。”
    “聽起來會很有意思。”愛麗絲歪了歪頭:“還有什麽事情嗎?”
    “還有就是莉娜這個女孩......我沒有搞懂犯人最後為何一直要把她帶出去,按照他過去的案件來講,應該是在廁所外,吟唱言靈.水刃,將女孩分屍,但犯人最後為什麽選擇在廁所裏麵劫持她呢?”
    “那個女孩是很奇怪。”愛麗絲想了想:“這樣案件的受害者都會有共同性,但那女孩貌似沒什麽和前四位死者相同的方麵,雖說長得很漂亮,但她不是那種濫情的人,家裏麵也相當富有,唯一有缺陷的就是身體貌似不是很好,還有些憂鬱症,最近這一周她父母一直在帶她四處散心。”
    “四處散心?”施耐德警覺抬起了頭。
    “對,她於大約一個月前退學,因為抑鬱症的緣故,在家裏麵帶了一陣子,最近讓她父母帶著出來到處散散心。”愛麗絲點了點頭,從背後的包中拿出一個文件夾,裏麵夾滿了與此次事件有關的所有人資料。
    執行部的情報網號稱就算是FBI加上克格勃加上軍情五處也比不過,他們在調查目標時,連掘地三尺才能挖出來的小秘密都會記載檔案中,就好比路明非的檔案中現在興趣那一欄還寫著‘朝比奈實玖瑠’一樣。
    施耐德拿過檔案迅速翻看著,在看到那幾張機票時手微微顫抖起來:“紐約,洛杉磯,芝加哥?”
    “沒錯,她去了這些地方散心。”愛麗絲完全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還翻著檔案,找到女孩在幾個知名地點拍得照片,女孩笑的是那麽燦爛,就像是向日葵一樣。
    “真是最好的年齡啊。”愛麗絲感歎著,抬起頭,卻看到鐵青如烏雲的那張麵孔。
    “老師?”愛麗絲小心翼翼,不知道自己哪裏觸了施耐德的眉頭。
    “沒事,也許我想多的。”施耐德自嘲般笑了笑,搖了搖頭喃喃道:“這種事,怎麽可能?”
    “老師您該不會以為莉娜是凶手吧。”愛麗絲捂嘴輕笑:“現場的言靈都指向了那個男人,再說,那樣一個小女孩,眼睛清澈的就像是第一次從溫柔鄉走出,完全沒見過世間險惡的公主一樣,怎麽能犯下這些罪行。”
    “但願如此吧。”施耐德靠在椅背上看著窗外月光,心撲通撲通跳得越來越快,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刺耳的銅鈴聲劃破屋內的寂靜,愛麗絲拿出手機,對著施耐德不好意思笑了笑,以表自己手機鈴聲過大的歉意,作為執行部部長的副手,很多人因為畏懼施耐德會直接向她谘詢一些信息,為了不貽誤時機,女孩特意將鈴聲設置成為無論如何都能將自己吵醒的銅鈴聲。
    正是學院的預備課鈴,它堪稱所有在校生大學四年的噩夢,它總會在節假日趁你不注意間給你一個‘驚喜’。
    如今離開學院,反而還有些想念......女孩接起電話。
    “喂,這裏是愛麗絲。”
    “這裏是第二小組,施耐德部長在你的身邊嗎?”電話那頭男人的聲音有些急促。
    “啊......在。”愛麗絲遲疑了一秒鍾,打開免提:“我已經打開了免提,你可以說了。”
    “完蛋,出大事情了!”那邊傳來一聲喊叫。
    “直接說,不要加太多的語氣詞。”施耐德眉頭緊皺,臉頰微微抽動,說實話,對麵那個人的語氣讓他想到了學院裏的某新聞部部長。
    “部長您不是下令收集被S級斬碎的那具屍體,做身份鑒定什麽的嗎?”
    “嗯。”施耐德一愣:“怎麽?他是沒有身份的非法移民?”
    “不對,部長,他是根紅苗正的美國人,家裏麵人祖祖代代住在洛杉磯。”
    “那又怎麽了?”施耐德有些耐不住性子。
    “但他已經失蹤十幾天了。”
    “那不很正常嗎?感受到自身變異後主動離開了家中,發瘋了的意識使他四處殺戮。”施耐德語氣依舊平靜。
    “可是......他在臨走之前把家裏人全關了起來,留了充足的食物。今天若不是我去聯係他的家人的話,恐怕他們還在被關著。犯人給自己家裏留了遺書,說這輩子很對不起一個人,在那之後要永遠追隨他去了。”
    “他信神嗎?”施耐德淡淡回道,語氣十分鋒銳,說實話,要不是今天任務還算順利,他早就大發怒火了。
    “這......我也不知道啊。”那側的人貌似感知到了施耐德的怒火,語氣有些慌亂:“如果......有神的名字叫做莉娜.奧斯托麗的話。”
    “莉娜.奧斯托麗?”愛麗絲念著這個名字,愣了愣。
    “莉娜?”施耐德神色突然凝重,他對著電話下令:
    “繼續說你的發現。”
    “我們詢問了他們關於莉娜和死者之間有什麽關係,最開始他們還不承認,說什麽我不知道,最後我稍稍威脅,他們這才說實話。
    莉娜和死者都是孤兒,位於洛杉磯旁鄉下的一處孤兒院居住。。”
    “後來被兩家收養了?”
    “對,莉娜的父母和死者的父母需要子嗣來繼承他們在演藝圈的道路,他們自己還無法生育,於是把目光投向了長相出眾的男孩女孩身上。”
    施耐德沉默。
    “在那之後,男孩和女孩在一次宴會上相逢,他們兩家彼此也早有關聯,因此算是各種因素都在促和他們,他們也走到了一起,成為了戀人。
    變故發生在一個月前莉娜和死者約完會回來,他們的父母也不知道男孩和女孩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秘密,他們變得不願意外出與人接觸,就算是要帶他們去看醫生都不願意去。”
    “那個女孩不對勁。”施耐德突然站了起來。
    愛麗絲也瞬間反應了過來,按掉電話,撥通路明非的號碼,但那端傳來的卻是電話已關機的提示音。
    “S級他有危險。”愛麗絲有些慌張,一遍又一遍撥著電話號碼,結果卻是一樣的。
    “聯係不上他嗎?”施耐德問道。
    “他手機關機了,車的話......就停在樓下?”愛麗絲查看著手機,兩道柳眉顰蹙:“但是......車內沒有人?”
    思考了片刻,施耐德發出了有史以來最沉重的一聲歎息:“路明非應該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什麽?”愛麗絲大腦一片空白,不斷按著手機按鍵。
    “早就知道莉娜有問題。”施耐德輕聲說道:“他想一個人解決這件事。”
    “他到底想做什麽?”愛麗絲有些抓狂,他看過執行部的案例,見過無數驕傲自滿的專員執行任務時的作為,但這樣把所有人蒙在鼓裏自己去單刀赴宴的他還是第一次見。
    “愛麗絲,我需要你保證一件事。”施耐德盯著女孩的眼睛。
    “您說。”
    “今晚的事情,路明非的事情不要和任何人說。”施耐德一字一句說。
    “我明白了。”愛麗絲點了點頭。
    “既然這樣,我們的任務就是找到路明非了,不,還得祈禱他沒被那個女孩殺掉。”施耐德一瞬間仿佛蒼老了許多,撫著麵具咳了幾聲。
    “車就停在樓下,而且是一個小時前停的,他們應該沒走多遠。”愛麗絲踱步咬著指甲,大腦飛速運轉,想著他們可能前往的地點。
    就在此時,樓下傳來激昂頓挫的樂曲聲,那是樓下酒吧的舞廳,愛麗絲與施耐德對視一眼,眼神中有些詫異。
    貝多芬的第五交響曲,也被稱為命運交響曲,這顯然不是應該在酒吧舞池內奏響的曲子。
    “看來我們已經找到他們了。”施耐德有些無奈。
    ......
    二十分鍾前
    雖說早就知道了有人今晚包下樓上舞池的消息,但在見到主顧時,威廉姆斯還是很驚訝。
    因為那男孩和女孩他見過,就在昨晚那個劫匪來臨的夜晚,在諾瑪的心理催眠下,所有人都將昨晚的事情記成了一次劫匪喝醉了引發的惡性事件。
    女孩正是劫匪昨日所綁架的人質,男孩則是昨晚救了她的英雄,威廉姆斯好奇打量著二人,驚訝於男孩的手筆。
    五十萬美金,這足以在舊金山逍遙幾個月的錢,他卻隻是用來包下舞池,想和女孩跳一支舞。
    男孩千叮嚀萬囑咐,要鎖住門,不要讓任何人進來,還要關閉所有的攝像頭,他不希望自己和女孩跳舞的視頻流傳出去。
    看著男孩的眼神,威廉姆斯答應了下來。
    反正錢給的也足夠多了,就算二人把舞池砸了,他也是賺的。
    就這樣,男孩身後跟著女孩,提著成堆的購物袋,一步一步走進了舞池,他們背後大門緊鎖,所有攝像頭處於熄滅模式。
    路明非提著黑盒子,點了一曲。
    “命運交響曲嗎?”莉娜微笑著:“可惜我沒有扼住命運的喉嚨,讓你失望了。”
    “不,其實我隻是想說,命運真是個操蛋的東西。”
    男孩拿出雙刃,看著對麵耀眼的黃金瞳,不無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