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風與月(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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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並不會對你的行為做出評價,或者懲處,如果有什麽想說的,去和校長說吧,他說在這次任務完成之後要和你好好聊一聊。”
    施耐德的一雙鷹眼死死盯著路明非,看到他那副平淡神色後遲疑了一會,搖了搖頭:“我去睡覺了,愛麗絲,去帶這個倒黴蛋做記憶清除,至於這裏,讓路明非收拾吧,賠償的錢從這次任務經費中扣,我們這次經費貌似還剩下不少,二樓還有一柄高溫噴燈,那個東西用來徹底焚燒是最好的選擇,若是一不小心丟了的話可真是個大問題。”
    說完,老人轉身而去,女孩則是微笑著給了威廉姆斯一手刀,架著暈了的男人離開。
    隻留下男孩和他麵前逐漸熄滅的火光。
    路明非下樓找到了那藏起來的高溫噴燈,這是裝備部製作,用來對付三代四代種的武器,它一時間噴出的火焰能達到數千度高溫,能夠灼燒龍鱗。
    自然也能徹底焚掉這具死侍化程度不完整的屍體,以及她生前所選的各類衣物首飾。
    瞳孔中印著火焰的光芒,路明非表情無悲無喜,雙刀插在大理石之中,將麵前的一切焚燒掉,最後找了個玻璃瓶,裝了些許粉末。
    也不知道龍族的宗教中有沒有埋葬骨灰代表埋葬整個人的概念。
    但這能讓路明非心安下來,他也希望能讓女孩的靈魂安息。
    命運交響曲最後落下了帷幕,男孩清理了現場,迅速離開。
    ......
    玻璃幕牆前,路明非和衣躺在白色大床上,他順著記憶的指引,找到了那瓶古龍血清,以及一封早已寫好的信。
    【
    見字如麵,你們中國人是經常在信的開頭這麽寫吧,說起來這還是我不知道你名字的緣故,不然那我就直接會寫‘親愛的某某某了’。
    但其實我也不想知道你的名字,因為那不是真正的你。
    從第一次見麵起,我就知道你這個身份是假的,因為你這個‘小時候居住在唐人街的美國人’的口語,帶著很強的中國味道,我去過中國,他們那裏的英語都是這樣的。
    所以說,你應該是中國人,被某個組織召集而來,調查這些次分屍案的起因。
    當時那個名為王將的男人告訴過我和愛德華,如果遇到了從日本前來的人尋找自己,那就逃跑的越遠越好,他們很恐怖,會把我們這些進化到一半的人直接處死。
    第一次見到你時我本是這麽想的,有些害怕,但經過了後來的交談,我突然覺得......你貌似沒帶著殺意笑),反而更像個彬彬有禮的公子,在察覺到我不會喝酒後,很快點了咖啡,還以自己為借口,省得讓我下不來台階。
    當然,這些都是題外話,無法改變我們的立場。
    聊回我們這次相遇所發生的各種意外吧,其實相信你也知道,那根本不是所謂的意外,進入屋內,我先是操控了那個男人,想試探你們是否存在,但一無所獲,接著,我策劃了行動,把愛德華作為誘餌再次試探,我相信你們不可能放任他把我帶走,事實也的確如此。
    所有人都被轉移了注意力,愛德華把我扔在屋內,我再裝作受害者得到你們同情,等你們放鬆警惕後再次動手,憑借著我的能力,就算是不依靠愛德華也能殺掉人,隻不過不能讓那群婊子死的那麽慘罷了。
    唯一的變數是你,你沒有管衝出去的愛德華,你選擇過來接住了我,在檢查傷口的時候發現了我的異樣,我相信那個時候你已經猜測到了真相。
    因此我慌了,想要靠著愛德華把我帶走,找個地方完成最後的進化,但變數又出現了,還是你,你選擇殺死了愛德華,繼續隱藏我的秘密。
    再然後的事情你應該知道了,我也不必多說。
    愛德華比我提前一周飲下進化藥,因此他崩潰的時間在我之前,成為了那個滿身鱗片的怪物,完全喪失了自我的意識。如果沒猜錯,你殺死我的那個時間,也會是我精神崩潰的時候。
    所以,不要有任何的自責,實際上你是幫助了我,讓我從這條道路上徹底解脫開來,否則,說不定我真的會飲下那所謂的古龍血液,成為什麽說不清楚道不明的東西。
    曾經一瞬間我想過,如果是你的話,應該不會嫌棄那個原先皮膚發黃,滿臉雀斑的我吧,畢竟你對誰都是那麽的溫柔,就算是已經確認了我是犯人,也想等我在最後一刻把話完全說出來,就像當時我主動告訴你編造的謊話一般。
    如果當時的我能遇到你這樣的人的話,說不定就沒有這一切事情了。
    當然,你如今所看到的莉娜.奧斯托麗也會化為泡沫。
    最後提一個小問題
    你猜猜為何我選擇那群女人作為目標呢?
    相信你能猜到真相的。
    莉娜.奧斯托麗”】
    路明非閉上眼睛,雙手把紙張輕輕按在小腹處,呼吸也勻稱下來,仿若睡著了一樣。
    他想好好睡一覺,這兩天男孩幾乎沒有合上過眼皮,但內心的複雜思緒時時若刀割一般,讓他的眼皮輕輕抖動。
    他並不是因為女孩的逝去而難受,二人隻不過萍水相逢,說得更到底也不過是談的較好的朋友,對於莉娜的死去他本就無能為力,還為她做了最後的這一切,背上了龐貝那個老騷貨一個不小的人情,這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女孩也做到了她能做到的一切,把所有東西告訴了自己,最後也沒走上那條吞噬古龍血液的道路。路明非知道,一旦飲用了那個東西,整個人便會朝著龍類的方向更進一步,那會是更難以處理的死侍,比飲用了大量的進化藥的愛德華還棘手。
    路明非也做好了應對心理準備,那個東西就算叫別人也沒用,現在執行部的好手大部分都在中國,就算有支援,這時間也足以讓超進化的莉娜毀掉整個街區了。
    說實話,現在的路明非還沒有把握能應付這種東西,但此刻他能依靠的,隻有他自己。
    然而,女孩還是沒有那麽做,明知飲下之後可能還會有一絲生機,她還是選擇了一種最好的方式,避免了刀刃相見。
    “你也是個溫柔的人啊。”
    路明非咂了咂嘴,無聲感慨道。
    這件事情就讓它過去吧,自己已經做到了能做的一切,莉娜也應該沒什麽遺憾了。
    不過......
    王將和風間琉璃這兩個人來到芝加哥幹什麽?
    談判?芝加哥那邊不是漢高的地盤嗎?他在密謀什麽?
    這其中彌漫著陰謀的味道。
    路明非坐了起來,他看著手中的古龍血液,有了種不祥的預感。
    “貌似得早一點去日本一趟了。”
    腦中估摸著時間,一個龐大而又複雜的行程表在男孩腦中呈現。
    大廈之外的某個公園,舊金山警方包圍了現場。
    舊金山警局的副局長看著麵前的兩具屍體,蒼老的眉頭皺起。
    “調查出死者的身份了嗎?”
    “沒有,他們沒有美國戶籍,應該是加拿大那裏來偷渡過來的非法移民。”手下恭敬回答著。
    那怎麽會死在這裏?他想問,但還是沒問出口,要是事情解決的如此容易的話,也沒有他來的必要了。
    年邁的副局長歎了口氣,把視線投向旁邊的大廈,心情略微好了一點。
    連環殺人犯據說已經在那裏被捕獲了,這也會在他的履曆上記上一筆功績。
    麵前這殺人案看起來,應該比那個輕鬆不少,隻要自己不再被牽扯到那種事情裏麵,好好退休,就算是萬幸了。
    “有什麽線索嗎?”
    “他們貌似是戲曲愛好者,身上都帶著一副被弄碎了的麵具,但提取不出來任何指紋。”
    “查查錄像吧。”
    一陣寒風吹過,副局長下意識裹緊了風衣,他抬著頭看著麵前發黃的樹葉,喃喃自語道。
    “入秋了,要變天了。”
    ......
    前往芝加哥的飛機上
    “師弟師弟,你知道嗎,那個名為威廉姆斯的家夥多慘,被一群大漢按在那裏連續做了兩次記憶清除,而且兩次的樣子還一模一樣,都是一臉蒼白,說著什麽‘可以殺掉我,但請不要毀掉這家酒吧。”
    “不過話說回來,也幸好舞池大部分是大理石製作的,你放的那一把火沒引起什麽大問題。”
    “師弟,師弟?你在聽我說話嗎?”
    “嗯?”路明非抬起頭,看到那雙通透的眸子中帶著一絲怨氣,這才點點頭:“我在聽。”
    “我剛才說昂熱校長他去希臘和校董會的家夥打架去了,你知道嗎?”
    “知道。”
    “但我剛才說的不是這個耶。”愛麗絲盯著路明非,這是她第一次被這麽忽視,剛想發作,卻在看到男孩麵容上的落寞時又歎了口氣:
    “師弟,你怎麽就這麽想不開呢?還在惦記那個姑娘?”
    “嗯。”
    “喂喂喂,師弟你不會真是個大情種吧,這才認識兩天,就兩天的功夫你就非人家不娶了?”愛麗絲氣鼓鼓地小聲嘟囔著:“再說,你應該慶幸的不應該是施耐德教授一點話也沒說嗎?要知道,換作是別人,恐怕教授早就上去扇他了。”
    “我其實比較在意的是另一個事情。”路明非擠出抹笑容,搖了搖頭:“其實,感覺這件事情我隻摸到了冰山一角,感覺背後......”
    “慢著慢著,師弟你不能這麽想啊,那全世界的陰謀多著是呢,雖說能者多勞,但你也不至於成天把全世界掛在心上吧。”愛麗絲看了眼路明非濃厚的黑眼圈,要了杯咖啡端到他手中:
    “要是都像你這樣,那世界早就成了個烏托邦了。你又不是世界警察,隻專注於麵前的事情就好了。”
    “麵前的事情?”路明非若有所思。
    “對啊,一個人一生中重要的人也就那些,你可以掰手指頭數一數,能不能超過二十個。”愛麗絲靠在座椅上,抬著頭看向頂艙:“隻要做事情的時候以保護自己和他們在內的這個小群體就足夠了。”
    路明非思忖起來。
    “該出手時出手,不要優柔寡斷,因為那些人是你無法體驗失去痛苦的,對於無能為力的,那隻能在離別之前盡力做到一切,留下一段美好的記憶。就像你對於莉娜所做的那樣。不得不說,那麽溫柔的男孩子,就算是我也有一瞬間動心了。”愛麗絲笑著打趣起路明非來。
    “如果,我想做的,違背了學校的規定呢?”
    “問你的心,這是我認為龐貝家主說的最正確的一句話。”女孩扶著發梢笑了起來:“無論是什麽事情,聽從內心的想法,在不傷害無辜者的條件之下,盡力保護好自己想要守護的人,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
    路明非好奇歪了歪頭,笑道:“學姐你這相當於在告訴我學院的規則是可以違背的,不感覺你這是在誘導我嗎?”
    “隻要你覺得自己能夠擔得起責任,那就去做又何妨,你不就是這樣嗎,連續兩次違背教授的命令,與其問我,不如問一問當時的你是怎樣想的。”
    路明非沉默。
    “其實很多時候,一個人不斷變強,就是為了在有一天能夠守護他所珍貴之人時,能夠抗下相應的責任。”
    愛麗絲歎了口氣,從一旁口袋中拿出一封信封:“不說這麽沉重的話題了,你馬上就要開學了,這是你在執行部的實習證明,裏麵還有施耐德教授的評價信,這可以抵一年度的假期實習任務,祝你學業順利,不過,咱倆以後見麵的機會應該挺多的,你肯定會是執行部的常客。”
    路明非默默拿過信封。
    “不想看看施耐德教授是怎麽和校長評價你的嗎?”愛麗絲斟酌了半天話語,雙眼發著亮光:“信封上沒有封條,這個機會可相當少呢。”
    男孩與女孩對視片刻,又把信封遞了過去。
    “嘿嘿嘿,看看老師是怎麽評價你的。”愛麗絲嘴角掛笑,迫不及待打開信封,翻出一張白色紙張,起來。
    路明非依舊在咀嚼著愛麗絲的話語。
    自己回到現在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守護那寥寥無幾的數人。
    這一次若是還像原先那樣躊躇猶豫的話,那真是一個笑話,連他自己都會讀不下去的笑話。
    突然感覺有些困意,路明非扭頭看向了窗外,天空很藍,下方的雲層籠罩在望不到盡頭的田野上,鐵龍般的列車奔馳在金色麥浪之中,是誰搭著它們,又是去向怎樣的遠方?
    男孩突然緩過神來,這幅景色他看了明明不下數十遍,怎麽如今覺得......反倒是蠻有趣的。
    是受了那個喜歡風與月的女孩的影響嗎?
    公卿麵具從他的包口滑下,平躺在地上,路明非聽到聲響,與那刻畫惟妙惟肖的麵孔四目相對,男孩的嘴角慢慢勾了起來。
    “這一次,舊賬新仇倒是可以一起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