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負劍遊 少年負劍遊 第十八章 神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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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斷了一臂的殘廢罷了,怕是連劍都提不起了。”
    柳溯溪怔怔的看著師兄與那位江湖中久負盛名的白君子的廝殺,不知為何,下山之後她便越來越看不懂自己這位師兄了。
    “師兄,是城外的劍客壞了你的劍心還是你真的如師父口中所說?”
    曾經的師兄無論是待人接物都一絲不苟,他是所有師弟師妹們的典範,記得她初入衛道山的那一天,正是這個男人背著自己一路上山,現在她都清除記得,那日他的每個表情以及每一句話。
    “以後你就是小師妹了,曾經大師兄也是這般與我說的。”
    伏在男子背上的她隻看到了那個側臉以及那溫暖了整個少女時光的笑容。
    之後一過十三年,也有人會喊她師姐,但她依舊裏的那個陽光下背著她上山的師兄。
    而此時,他卻舔著嘴角的鮮血,一臉獰笑,好似看獵物一般看著那個斷臂劍客。
    “嘿嘿,你就準備用這麽一杆破毛筆與我決鬥?是否太過托大了些。”
    白君子俊逸臉龐上留下了兩道劍傷,左手不停的顫抖,鮮血順著手中的毛筆緩緩滴落。
    “我輩劍客持劍當為內心正道,否則就是辜負了手中長劍。”
    “辜負?我夏清明練劍二十載,手中長劍從未沾染一個不該殺之人的鮮血,同輩中還有人比我更對得起手中劍?可是為什麽?那個乞丐,那個乞丐為什麽僅憑一柄破爛玩意兒就能傷我至此?為什麽!”
    城外那一戰,蘇乞兒臨死前那一招,有如黃河東去,有如銀河傾泄,他竟然絲毫沒有一抗之力,甚至都沒有抵抗的念頭。
    那一劍,徹底擊碎了他引以為傲的尊嚴。
    “是你辜負我!是你辜負我啊!”
    淚水混著血水在臉頰滾落,夏清明拿起手中長劍,這柄伴隨了他二十三載的佩劍,聲淚俱下,隨即他一揮長劍,一道劍氣將他身下的青石板碎裂開一道深深的溝壑。
    “那個乞丐用一柄破爛就能打敗我,你也想用一杆毛筆來挑釁我?”
    說著,腳尖輕輕點地,身體驟然發力,青石板立刻下陷一個凹坑,下一息,夏清明已至白君子身前,赤紅的雙目,血跡斑駁的臉龐,以及那獰笑的嘴角。
    白君子提起手中毛筆,如同佩劍一般迎向了夏清明勢如破竹的攻勢,兩兩相擊竟有金石撞擊之聲。白君子一筆刺出,一道凜冽的劍氣飛出,削去夏清明鬢角的一縷發絲。
    “充盈,劍氣滿神霄!”
    白君子攻勢愈發迅猛,夏清明的笑容更甚,一劍複一劍,一劍複一劍,層層疊疊,劍意暴漲至巔峰。
    “山去就我,開山!”
    夏清明撩劍而起,衛道山的開山式,迅猛攻勢當頭劈下,如同山嶽傾覆,砸向那渺小的白君子,後者眼神淩厲,側身頓開,倒持毛筆向著夏清明襲去。筆杆與長劍撞擊,又是一陣金鐵撞擊聲,白君子嘴角再次滲出血絲,用力向前橫擋,將夏清明連人帶劍一齊撞飛而去。
    “你開山,那我便挑山!”
    夏清明往後倒飛十數丈,地麵被犁出兩條深深的溝壑,這才堪堪穩定身形。而白君子突然吐出一大口鮮血,手中毛筆終於不堪重負,支撐不住而斷裂。
    “哼,你的毛筆都斷了,該拔劍了吧。”
    白君子抖手甩落手中斷筆,擦了擦嘴角,鼻孔以及眼睛滲出的血水,隨即用僅剩的左手朝著客棧的方向一抓。
    “劍起!”
    一聲鏗鏘龍鳴,一柄長劍從客棧內飛出,此劍長三尺三寸,寒光隱隱,飛來之時似遊龍入海,落入白君子手中時依舊顫鳴不已,好似歡呼雀躍。
    “重新自我介紹一下。”
    白君子豎劍與身前,對著夏清明微微頷首道:
    “睦州白陵郡白君子,請指教。”
    嗡嗡顫鳴聲中,白君子身形陡然消失原地,複而有重新出現在夏清明的身前,對著眼前這衛道山弟子就是當頭一劍,後者麵帶猙獰笑容,橫劍於前,接下一迎麵一招。
    “這才像點意思。”
    說著,白君子收劍入袖,長劍如遊龍瞬間滑到他那空空蕩蕩的袖口處,一個側身甩出,連帶著被袖管揪住的長劍,甩向衛道山夏清明。後者隨意一個閃躲,手持長劍側身結合腰力甩出一擊鞭腿,重重砸在了白君子的臂彎出,妄圖以這勢大力沉的鞭腿踢斷他的臂骨。事與願違,袖管詭異的將劍送到左手之上,白君子倒持長劍,緊接著轉動劍刃,夏清明一腿踢在了白君子的劍刃之上,鮮血迸射而出,但他的眼神卻沒有一絲痛苦,反而更加的興奮。
    “即便獨臂劍術依舊不俗,不愧是江湖中被譽為劍道造詣直追謫仙李滄瀾的人。”
    白君子左手持劍,右臂袖袍袖袍空空蕩蕩,無風自動,蔑視的看著眼前這即將走火入魔的衛道山年輕一輩中的第二人。
    “夏少俠,既然在手灼心不如放下自在,回頭是……”
    “放屁!反正與己無關,無論怎麽講都無所謂,天下道理都被你們給說盡了,至於之後怎樣,隻需要隔岸觀火而已。”
    白君子不忍再看,隻得歎息一聲,嘴角鮮血不停溢出,隻是他渾然不知。
    樓中無日月,在玉宇樓中不過一兩個時辰,但幾人走出大門時已至傍晚。
    天空依舊下著蒙蒙細雨,哭訴著世道的堅辛。
    “子庚!你要去哪裏!”
    周瑩手提一柄純白色窄口長刀,緊緊的跟隨在少年的身後,而少年對此充耳不聞,心中有句話不停縈繞在心頭:
    “你是讖語中的白皚星,身邊的人都會因為他而遭受苦難。”
    少年表情堅定,手提破舊長劍,背負裝著瀝血槍的灰色布囊,向著城東急掠而去。
    “去你的讖語,去你的白皚星轉世,即便是仙人所說又能怎樣?!”
    城東,高數十丈的泰山神法相矗立天地間,俯視著身下如同螻蟻的魏獻。
    “雖然隻是陰神成就山神之位,但……也夠魏某打幾拳了!”
    “一介凡人!”
    話音落下,右手金磚迅猛砸下,魏獻沒有閃躲,他雙手舉過頭頂,腳踩馬步,躬身對峙。
    “砰!”的一聲,泰山神法相愣了一下,眼中紫光亮了幾分,手中金磚微微顫抖,魏獻肌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膨脹,他竭力直起腰板,硬生生擋住了這勢大力沉的泰山壓頂。
    “神,也不過如此。”
    齊筱畢竟太過年輕,加之女流之輩,肉體強度遠不是近乎肉身成聖的天璿境的魏獻可比,她此刻七竅流血,渾身都在戰栗。
    “喝!”
    一聲怒吼,隻見魏獻雙臂一彈,右手握拳,轟在了金磚之上,短暫的滯留後一拳接著一拳轟出,每一拳都結結實實的打在金磚之上。
    “敕魔!”
    泰山神右手敕魔劍劈下,黑紫色的霧氣纏繞在那柄六丈由於的巨大神劍之上,魏獻收回攻勢,向後躍起,堪堪躲過這凝聚這無數怨靈氣息的一劍。
    “是怨氣?這柄劍與顏辛的屠刀類似?”
    不等他想完,敕魔劍橫斬而來,黑紫色霧氣中一張張猙獰恐怖的鬼臉浮動於上,他們生前作惡多端,死後報應不爽被永生永世封印在泰山神的敕魔劍中,何時償還清生前債務何時擺脫折磨,但這種擺脫隻是灰飛煙滅。
    大掌櫃一躍而起,腳下炸出兩個深坑,兩圈結結實實的打在了泰山神法相的臉頰之上,齊筱好似如遭雷擊,身形後退不止,口吐鮮血。她浮塵一揮,後仰法相重新穩定,泰山神昂起頭,深呼吸一口氣,手中金磚與敕魔劍消失不見,揚起那如山嶽一般的拳頭。
    “庶子,你安敢如此!”
    “我魏獻有何不敢?既然來到了我的地盤,即便你是真的神都要被我壓上一頭,更何況你隻是普通的山嶽神奇罷了,而且還是得不到供奉七百餘年山嶽神祇,真是可憐!”
    一拳砸下,魏獻巋然不動,身形下陷兩寸。接下來便是疾風驟雨般的拳勢伴隨著泰山神法相的怒吼,呼嘯而來。
    “誰可憐!誰可憐!若非是大黎廢除所有山嶽神祇,本神又怎麽會屈尊在小小的泰山觀內?!靠著那少得可憐的供奉香火維持早已殘存不多的神格!”
    電光石火間,兩人已是拚招數百,整個渝州城恍若天崩地裂,一旁的呂一凡隻能望而心歎,根本無從下手。若不是太玄真君早已隔絕兩人拚鬥之處,恐早以化為齏粉。那座紫金色法相光芒暗淡,身軀之上已有道道裂痕,而魏獻身軀已是血肉模糊,傷痕遍布,陣陣血霧從身軀中噴散而開。而維持著法相的齊筱此刻已如瓷人一般,傷口遍及全身卻沒有血液流出。
    “天涯海閣的小子,泰山觀女娃兒已近油盡燈枯,接下來老夫會轟碎法相,你及時接下她。”
    呂一凡迷茫的點了點頭。
    得到滿意答複,魏獻毫無顧忌,身形一閃出現在法相腰間,雙拳齊齊而出,整個人好似直接撞在泰山山嶽之上,後背騰起一陣血霧,法相發出一聲沉悶的怒吼。
    魏獻不給他反應的機會,與其海府,百會以及下黎三處大穴各踢出一擊迅猛鞭腿,隨即整個人便倒飛出去,重重的摔落外地,竭力的支撐起身體,望著那尊巍然法相。
    “哢嚓!”
    一聲脆響,法相開始皸裂,金身剝落緩緩化為碎屑。齊筱眼睛重新出現瞳孔繼而恢複焦距又重新渙散,白皙柔美的臉龐出現道道裂痕,無力的向後倒去。
    天涯海閣呂一凡於其身後出現,輕輕的抱住了這位泰山觀的美貌坤道,緩慢為她度送氣機。魏獻站起身略微調息片刻,從腰間方寸物乾坤袋中取出一個瓷瓶,倒出一枚金黃色丹藥,送藥入口,傷口開始緩慢愈合,重新煥發生機。
    “喂她吃下,可保一命。”
    呂一凡抬頭看了看眼前這坦露上半身的魁梧男子,接過丹藥,雙指稍微用力將其碾碎,送入齊筱口中。
    “既然不是為了那半本秘籍,又何必來渝州城趟這趟渾水?以為我江湖客棧是擺設還是覺得玉宇樓會坐視不理?”
    年輕劍客略有遲疑,隨即歎了一口氣說道:“哎,人世百年逃不過一個“名”字。”
    魏獻了然,如何能在江湖快速闖出名聲?”不是劫富濟貧,也不是除魔衛道,而是打敗一個個威震江湖的人物,而渝州城就有這麽一位,眼前的大掌櫃魏獻,多少人想以他為踏腳石躋身江湖一流?死去的韓進先算一個,半死不活司馬流雲與趙顯仁也算,麵前的呂一凡三人同樣如此。
    “天下熙熙,皆為名來。天下攘攘,皆為名往。他們都是看在你的麵子上才會與你同行,少年俠氣,未來不可限量。走吧,帶著他們一起走,老夫絕不阻攔,殺人本就有傷天和,若放在二十年前老夫定然會將你們的屍骨親自送回各自宗門。”
    呂一凡額頭冷汗沁出,如果此前還會有猜忌,但到了如今他已經堅信不疑了。
    “晚輩告……”
    沒等呂一凡說完,他懷中的齊筱緩緩睜開眼睛,斷斷續續的說道:
    “我願……在客棧隻……隻做一名打雜仆役……此次……泰山神被……被羽化,回到泰山觀也是……也是生不如死。”
    魏獻略微思考,轉頭對呂一凡說道:
    “老夫好人做到底,天涯海閣的小子,送她去客棧後院吧。”
    隨後有低下頭對那瓷人說道:
    “放心,老夫會親自修書一封送去給玉陽子,至於你,先在客棧住下吧。”
    說完,魏獻轉頭就走,藥力修煉發揮,齊筱勉強坐起身盤腿而坐,望著那魁梧的背影,微風吹過,她愣愣出神。
    某意隨風起,風止意難平。
    “他還未出全力,這個男人太強了。”
    呂一凡對齊筱說。
    齊筱閉上雙眼,自嘲一笑:
    “何止沒出全力,他無聊了十幾年,把境界一直壓在了玉衡境而已,即便如此,大掌櫃對於中四境的感悟遠不是我們能比擬的,他太強了。”
    臨近戰場的一座酒肆,劉惟玄猛地灌下一碗酒說道:
    “回報指揮使趙英大人,前朝最後一尊山水正神已亡。”
    “是!”
    身邊一位年輕的玄甲衛喝完碗中酒,重新帶好麵甲,掠至城頭,手持一杆兩尺大毫毛筆在空中寫寫畫畫。
    “去!”
    玄甲衛手指掐訣,金光朝著北方長安方向飛去。
    “前朝氣數已無,不知道誰會成為大黎王朝第一個山水神祇。”
    太玄真君在黑暗中望著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