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已經4月了，但依然沒有春天的氣息。每三天下一次雪，人們一邊歎著氣撥去落在身上的雪，一邊到處尋找著櫻花。
    花也好蟲也好，都在等待著春天降臨。依然有些心急的花在寒風中開放，蠶蛹蛻皮張開翅膀，但很快就被寒冷的冬天抹殺了。
    這個靠近市中心的公園裏有一片大大的櫻花樹林。卻不像往年一樣熱鬧。
    一朵櫻花都沒開，一個遊客都沒有。
    隻是，久違的晴空之下，有幾個孩子在堆雪人。
    先用一個個雪球合起來，堆成雪人的身體。
    再拿小一點的雪球當成頭，孩子們還在裏麵放了個兒童三輪車。
    三輪車被雪覆蓋，一層層地，變成了一個大雪球。孩子們故意讓三輪車的後輪露了出來。遠遠的看，好像是耳朵一樣。
    再用枯樹葉和小石頭做成眼睛和鼻子。終於，雪人完成了。
    “背後的正麵是誰——呀？”孩子們問雪人。雪人沒有回答。孩子們又拉起手，圍著雪人轉圈。
    “背後的正麵是誰——呀？”
    孩子們好像在進行某種儀式一樣玩耍著。儀式是和祭品有關的。孩子們還不知道這一點。當然，祭品是雪人。
    孩子們手裏拿著石子，瞄準了雪人。
    一顆顆石子命中了雪人的眉心。雪球撐不住掉了下來，裂成兩半，紅色的三輪車露了出來。
    一個娃娃頭的女孩走近三輪車。
    不知從何時起，西邊的天空泛起了晚霞。
    哪個孩子的媽媽來接孩子了。一個男孩跑了過去，牽著母親的手回家了。
    娃娃頭的女生帶著手套，仔細地擦著三輪車上的雪。
    這是架老舊的三輪車。
    座椅搖搖晃晃，把手也滿是鏽痕，車身到處都貼著貼畫。這輛車是她哥哥留給她的。再之前是哥哥的哥哥。真的很舊了。
    女孩子揮手和朋友們告別，騎上三輪車往家趕。她前傾著身子踩著腳蹬跨過溝渠，整整齊齊的劉海在大腦門上掃來掃去。
    騎到人行道上時，她喊著“借過借過”提醒路人自己加速了。
    突然，三輪車的把手向右轉了。女孩本是想左拐的。
    腳蹬也自己轉了起來。女孩本是想停車的。
    三輪車仿佛有了自我意識一樣動了起來。
    女孩不知道該怎麽辦了。速度又加快了。女孩拚命握住把手。驚嚇地發不出聲音。
    三輪車自己騎到了馬路上，女孩聽到了汽車喇叭聲。
    一輛裝滿了沙子的卡車正向她接近。
    女孩被卷到了輪胎下。
    三輪車被濺滿了血，飛出去，掉在了路旁。側倒著的車輪還在咕咕轉著。
    路上的行人紛紛駐足，跑到大卡車旁。沒有人注意那輛三輪車。救護車的笛聲遠遠傳來。
    這時，三輪車自己站起來了。
    把手好像確認環境一樣左轉右轉。然後慢慢動了起來。血染的車輪在路上留下一道印記，三輪車自己走進了無人的小路。
    與此同時，漂浮在宇宙空間的子宮狀物體內部，拉迪格看到了朱莎膨脹得巨大的腹部。
    和拉迪格一樣，托蘭、瑪利亞也目不轉睛。
    朱莎的下半身和牆壁融合，突出的上半身像木乃伊一樣幹枯。
    仿佛在看著什麽似的凝固的雙眼，骸骨狀的下顎，化石化的肋骨……兩條胳膊又細又幹，似乎是在渴望擁抱著什麽。
    朱莎剛剛動起來了。
    朱莎仿佛要把自己從牆壁裏拔出來一樣，扭一扭，露出了自己的下腹部。
    下腹部被分成了兩半。從腹部內部伸出了像毛發一樣的觸手。突然，觸手捆住了古雷，把它收進了朱莎的腹中。裂開的下腹部無聲地合攏了。
    現在，朱莎後的身體像孕婦一樣膨脹起來。
    三輪車的擅自行動，就發生在朱莎吞噬掉古雷之後。
    2
    大石雷太……基礎體力b
    耐久力a
    爆發力c
    格鬥技d
    射擊b
    化學b
    解剖學b
    熱力學d
    （性格上膽小謹慎，經常為微不足道的事而煩惱。但是，內心深處藏有堅韌的意誌力，期待他成長的那天）
    鹿鳴館香……基礎體力c
    耐久力d
    爆發力d
    格鬥技d
    射擊d
    化學a
    解剖學a
    熱力學a
    （不太適合成為戰士，但意外地很堅強。希望這種堅強意誌能發揮在戰場上）
    早阪亞子……基礎體力b
    耐久力b
    爆發力a
    格鬥技b
    射擊b
    化學d
    解剖學d
    熱力學b
    （優點在於運動神經很好，性格開朗。但做事常是三分鍾熱度，不管做什麽都點到為止，這點值得擔憂）
    在基地的房間裏寫完新人戰士們的評價表後，小田切歎了口氣。
    距離地球戰艦被毀已經過了一個月了。小田切都數不清自己歎過多少口氣了。
    確實，無論是雷太還是香和亞子，都一直努力地跟著小田切的地獄式訓練。早上跑20公裏馬拉鬆、腰部訓練，下午開始訓練格鬥技和射擊，然後再由小田切講授解剖學和熱力學的課程……
    某種程度上還是有結果的。
    每周的體測成績都會有提升，鳥人鋼劍和鳥人光束槍的用法也都熟練了。不過，還不能說他們已經是合格的戰士了。剩下的問題還多的很。總之，如果不能讓每個人都成為獨擋一麵的噴射人，五人集結也發揮不了真正的力量。
    除了他們以外還有別的問題。
    結城凱。
    從那天起，小田切和龍和他見過無數次，努力地說服他。他卻一直以冰冷的態度拒絕。
    小田切倒覺得，某種意義上講，他才是最正常的人。
    如果某天突然有人跑到你麵前，說“請你為地球戰鬥吧”的話，很少會有人一口答應吧。這意味著你要放棄人生、舍棄生命。
    其實，這也是小田切所希望的。她希望結城凱能放棄人生和生命，作為噴射人戰鬥。不管他再怎麽拒絕，自己都要堅持。五人是最低要求。
    哪怕隻差一個人，也無法同拜拉姆對抗。
    而且，還有件令小田切頭疼的事。
    雖然事件很微妙，但小田切不知道該怎麽處理。
    是男女關係問題。
    就算切實感受到了拜拉姆來襲後地球的危機，但他們體內的本能依然在湧動著。就算放棄了人生、舍棄了生命，也有抹不掉的熱情。
    比如這一個月裏，小田切明顯感覺到，雷太對香的感情與日俱增。
    雷太在訓練的間隙，在基地附近的塑料大棚裏種了幾顆西紅柿的種子。
    小田切要求雷太減肥，所以隻讓他吃蔬菜，但基地的蔬菜實在不好吃。於是他想至少種點西紅柿那樣的正經食物。原本西紅柿是冬天結果的，但因為氣候異常的緣故，正好方便了西紅柿的生長。
    香會幫雷太種地。
    因為太稀奇了。香從來沒下過田地，所以栽培西紅柿的過程可以說處處都很新鮮。小樹苗每長一厘米，香都會感動得不行。
    雷太一直恍惚地看著香天真的模樣。
    對於雷太而言，比起西紅柿的長勢，在訓練後和香一起在大棚裏聊天更為重要。
    雷太覺得香是完美的女人。
    纖細的體型，長長的頭發，大大的眼睛，白皙的皮膚。
    雷太不敢相信她和自己同樣是人。
    她簡直是從插畫裏走出來似的，
    雷太很喜歡香美麗的地方。
    她一件衣服從來不會連著穿兩天。身上噴著雷太都不知道名字的淡淡香水。高級的化妝。
    每當香歪著頭微笑時，或是鼓著臉擺出生氣的樣子時，雷太的心髒都想被揪住一樣，感覺心口一陣疼痛。
    對香的愛越深，他就越覺得自己醜陋。
    在浴室裏照鏡子時，他都會詛咒自己的父母。
    看起來就很土的臉，胖胖的身體，短短的腿。和香比起來都不能說是美女與野獸，他還不如野獸精悍。是美女和豬。而且不是野生的豬，是養豬場裏飼養的蠢豬。
    雷太決心讓自己瘦下來，跟著小田切的減肥計劃走。不，要降下更多的卡路裏。
    110千克的體重，至少要降到80千克。
    他連著吃了兩星期的蔬菜和魔芋，然後戰戰兢兢地走上體重秤。指針還指著110千克。
    雷太憤慨於自己的體質，又把自己的菜量減少了一半。一周後，他又測了一次體重。還是110千克。
    雷太呆呆地站在體重秤上，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此時，他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想法。
    這些晃晃悠悠的贅肉，可能是雷太自己內心的象征。陰暗、不中用、患得患失……就是這種性格變成了贅肉……
    那就隻能放棄了。要是性格那麽容易改變的話，自己早
    小說
    就變了。
    但香卻注意到了雷太一直在努力減肥。
    “雷太像現在這樣就可以啦。”香說，“一直不都過得好好的嗎？”
    雷太忘不了香在大棚裏說的話。
    “照顧西紅柿時的雷太，特別可愛。”
    對於香來說，抓住雷太質樸的心，簡直易如反掌。
    不管自己的心情如何，香一直都覺得，如果別人不愛自己，自己就會很不高興。
    從小時候起，她就是被寵大的，每天都有人變著花樣地誇她，長大後更是有那麽多的男人接近她。雖然大多是些無聊的人，但隻要香多多少少拋出些媚眼，很輕易地就能煽動起對方的激情。
    不管自己多討厭對方，香也不會冷淡對待。
    然後男人們便會單方麵地接受香對自己的“愛意”，愈加讚美她，她也越來越覺得自己美麗。
    香的美麗是建立在多數男人的犧牲之上的。
    香很早就看清雷太對自己的感情了。
    “我又多了一個粉絲啊”她這麽想。
    香知道雷太對哪種女人最沒有抵抗力。
    清純的女人。
    天真的女人。總之裝可愛就可以了。
    香刻意地扮演著雷太喜歡的類型。
    衣服都是粉筆色的連衣裙，或是罩衫配喇叭裙。化淡妝，不戴首飾。小的時候一定要歪頭，看到再無聊的事也要裝作高興，閉上眼睛時要害羞地紅臉。不能冷場。愉快地講童年回憶時，也別忘了適時誇讚一下對方的優點。
    香的演技很完美。雷太也如她所願地沉迷於她。
    但是，香的態度還是會變化。有時今天她還很溫柔，第二天就冷淡起來了。
    都是因為龍。
    自從初見時起，香就喜歡上了龍。
    他太接近香幻想的理想型了。香常常會回憶起，龍同拜拉姆戰鬥時的英姿。但是，龍沒有把香當成女人看待。
    可以是戰士，可以是夥伴，是和其他人一樣的。
    對於香來說，這是一種恥辱。這相當於自己身為女性的魅力被否定了。香故意擺出的笑容、撒嬌的動作，都對龍無效。
    香一開始很受傷，但她很快就接受了，好像重生一般，專心投入訓練。
    龍負責教授香格鬥和射擊，隻有香拿到好成績時，龍才會對她溫柔。在嚴苛的訓練結束後，能看到龍的笑容，這是對香最好的回報了。
    香和龍聊得開心時，她也會給雷太好臉色。
    如果沒有，那就會對雷太很冷淡。就算雷太上來搭話，香也隻會把頭歪到一邊。
    每到這時，雷太都會很心痛。一直都半夜都睡不著。他覺得，肯定是自己說了什麽蠢話才會惹香生氣。
    最自我的還是亞子。
    亞子不管對誰都是同樣的態度。甚至連小田切也一樣。她也不是假裝直爽。因為她很開朗，隻要和她在一起待一小時，無論是誰都會被她的節奏帶跑，不知不覺間對她敞開心扉。就連一貫話少的雷太都會變得滔滔不絕。
    如果說香從出生起就是女人的話，亞子就是還沒變成女人。
    “你怎麽看待香？”雷太問亞子。
    “挺好的啊。”亞子答道。
    “香會喜歡什麽樣的男人呢？”雷太繼續問。
    “這種事情，我怎麽知道。”
    “果然還是那種長得又帥、身材又好，又有錢、又聰明……那樣的人才適合她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亞子回答，“但是啊，你看，還有很多組合是美女配衛男。俊男美女的太惡心啦。”
    但是也輪不到你和香——亞子忍住沒說。
    香喜歡龍，但是龍不喜歡香。因為過去的戀情對他影響太深了——亞子能直觀地看出來。
    恐怕龍現在都還喜歡他以前的女朋友吧。
    這是事實，但龍的心情比亞子想象地還要複雜。
    瑪利亞的出現，令龍感受到了超乎想象的神意。
    和理惠一模一樣的瑪利亞。當然瑪利亞並不是理惠。理惠已經死了。瑪利亞是可憎的敵人。
    但是，這難道不是一種巧合嗎？理惠死後，瑪利亞馬上作為敵人出現。龍始終想不通，這個巧合代表了什麽。
    終於，雷太的大棚豐收了。這是和香一起種下的值得紀念的西紅柿。
    雷太溫柔地擦了擦紅色西紅柿，慢慢地咬了下去。西紅柿的味道彌漫在雷太嘴裏。雷太猛地吐了出去。太難吃了。
    香在龍和小田切練習空手道拆招時，偷偷地拿走了龍放在衣籃裏的手環。
    然後，在沒有人看得到的地方，悄悄吻了一口。
    3
    三輪車還在前進著。
    它盡可能地躲避著人群，一刻不停地跑著。
    隻有野狗和野貓看到了這輛奇怪的三輪車。
    在垃圾場吃食的動物們，聽到車輪聲後紛紛轉過頭，然後迅速地逃開了。
    他們害怕三輪車。
    三輪車的周圍發生了奇妙的現象。電視擅自換了頻道，路燈閃爍起來，word自己敲起了文字，人型模特的脖子扭轉了180度，賣場展示的車啟動了引擎。以三輪車為中心，半徑500米範圍內都相繼發生了奇怪的事件。
    簡直就像是機器和玩具紛紛響應起三輪車的號召一樣。回應了三輪車，他們就擁有了自我意識。
    但是，人們卻沒有重視這些現象。
    香受小田切之托上街購物，卻被堵在了許久不變的紅燈前。可能是出故障了吧，香想。車龍排得越來越長，喇叭聲聲聲不絕。
    正當她準備闖紅燈時，一輛摩托停在了香的身旁。
    看到男人的臉，香驚呼起來。
    “哎喲。”竟然是凱，“這可不行啊，正義的夥伴怎麽能闖紅燈呢？”香知道小田切和龍很想拉他入夥。
    香邀請凱去喝茶。
    “說吧，你想跟我聊什麽？”凱問道。兩個人麵對麵坐在酒吧餐廳的一角。
    “當然是噴射人的事情啊。”香回答，“希望你能成為我們的夥伴。”
    “比起這個……”凱盯著香，“我想和你做私人的朋友。這樣的關係更有趣一些。”
    香用熟練的微笑迎接著凱的視線。
    這次談話進展很順利。
    隻要他對自己產生了興趣，那麽就有了可乘之機。
    “如果你加入我們的話，我也不是不可以和你做朋友。”香說著，稍稍向上挑起眼珠。這是她最自信的表情。
    但是，香依然覺得，這個男人像影子一樣難以捕捉。和龍那種精悍的剛毅相比，他就像是一把黑暗的刀子。
    “這個表情挺不錯啊。”凱說道，“擺出這副表情就能讓男人屈服於自己……想法不錯。”
    “你在說什麽？”
    香的內心被看透，她慌張起來。
    “別裝傻了。你自己也對它很有自信吧。應該成功過很多次了。”
    “你知道什麽啊？”香不由得提高了音調，“你明明一點也不了解我。”
    “我知道啊。你這種女人我見得多了。懂嗎？像你這種級別的女人簡直數不勝數。”
    凱話還沒說完，香就憤怒地站起身來。這是她生平以來第一次受到侮辱。她再也忍受不了和這種男人共處一室了。
    “……坐下吧……”凱靜靜地阻止了香，“你不是要說服我嗎？”
    “……”
    香不斷地進行著深呼吸。對，這麽心急的話就什麽都得不到了。
    “……說起來……你為什麽要成為噴射人？”凱問道。
    “……當然是……為了保護世界和平。”
    “撒謊。”凱哼了一聲，“你是那種隻考慮自己的人。如果有必要的話，你都會毫不猶豫地從饑餓的孩子手裏把麵包搶來。”
    “混蛋。”香答道，“別以為你有多懂我。再說了，你又是什麽人？你是那種偉大到能批評別人的人嗎？”
    “我和你是一種人。都最重視自己。但是啊，你別誤會了。我可沒有譴責你。比起偽善者，還是利己主義者更好一些。比如我原諒不了的，那個叫龍的家夥……”
    話音未落，凱就閉上了嘴。
    他透過窗戶，看到龍把摩托車停到了路邊。
    自從進入酒吧餐廳時起，香就一直在偷偷地用手環聯係基地。
    “龍。”看到龍終於趕來，香的臉上這才有了顏色。
    “你好啊。難纏又庸俗的混蛋。”凱在龍麵前毫不掩飾地露出了厭惡的神色，“還來打擾人家約會。我們本來準備馬上去酒店來著。”
    “誰跟你去……”
    龍安慰著激動的香。
    肩膀被龍按住，香隻能坐下。
    “我希望你知道，凱。”龍說，“不僅是我，香、亞子、雷太，大家都在等你。等你作為噴射人戰鬥。”
    “我可不知道，我竟然這麽有人氣。”凱答道，“但是啊，為什麽必須要和拜拉姆戰鬥呢？他們不是說，自己是為了救地球，才從宇宙的另一邊過來的嗎？那多好啊，我還想加入拜拉姆呢。”
    “抹殺人類，拯救地球。你覺得這是對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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