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桑不喜歡參加晚宴，但是，此次周老爺子的70歲晚宴，她無法逃脫——爸媽出去旅遊，而虞家不可能隻出席一個人。
    再不情願，她也得跟在她哥身旁，穿著晚禮服，端著酒杯，在恰當的時機說話、露笑。
    “累了？”虞譯問她。
    虞桑輕輕地“嗯”了一聲，沒有太大精氣神，像是被“應付工作”折磨得累了。
    虞譯見狀，下巴微抬，指著大廳角落裏的黑色皮質沙發，“你先去沙發上休息。回家的時候，我喊你。”
    虞桑看了那沙發一眼，又收回視線看著虞譯搖搖頭，“算了，到時候他們又在背後說我們家不懂規矩，瞧不起人。”
    “沒事。你去休息，這有我。而且，你人來了，他們也不能說什麽。”
    “你先去休息，到時候回家，我叫你。”
    這句話，一錘定音。
    “知道了。那我去那邊了。”
    “嗯。”
    參與宴會的人，大多都是帶著交際的目的而來，因此位於寂靜一角的沙發自然無人光臨。
    虞桑就這麽占據了沙發。
    她靠坐在沙發上，從手包中拿出手機回微信。回完，打開手機文檔，在熱鬧的寒暄聲中安靜地編寫劇本大綱。
    沒過多久，心頭突然閃現一種奇怪的感覺，她慢慢抬頭，越過觥籌交錯的人群，穿過明亮刺眼的燈光，正好與站在大廳中央那個人的目光撞上。
    轉瞬之間，虞桑就若無其事地收回了視線，低頭編寫劇本大綱。
    打了幾個字，刪了。
    又打，又刪……
    她幹脆不寫了，點開之前編寫的大綱。在她看來，改大綱比寫大綱容易，需要的精力更少，更容易令人集中注意力。當她犯懶，不想寫大綱，又不願浪費時間時，就會選擇改大綱。
    但是，人的想法是不受自己控製的。
    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滑了兩三下，自己停了，而她好像還沒有意識到，仍然垂著眼盯著手機屏幕。
    盡管時間不超過一秒，但虞桑還是看清了程亦現在的樣子，以及——他身旁親密挽著他手臂的白色晚禮服女人。
    風流成性，薄情寡義。這是虞桑對他的評價。
    而程亦身旁的齊儀卻不認同後一個詞，或者說她還沒認識到這個詞。
    半個月前，她偶然在電梯碰見剛搬到她樓下的程亦，她以為隻是一次偶然的相遇，沒想到是開始。齊儀也不是未經世事的小姑娘，自然看出了程亦的心思，但她也知道男人的劣性根，尤其是程亦這種風流成性的人，所以一直在吊著他。
    “我們去那邊吧？”齊儀在人群中看見了中影的董事長張舟。
    她和中影的合約快到期了，她還沒想好是續期還是跳槽。無論哪種選擇，今天和東原集團的二公子去見張舟，有利無弊。
    等了好幾秒，都沒有等到回答，她不禁抬頭，在她麵前一向漫不經心的男人，如今卻看著一個方向。
    順著他的視線，齊儀看見了大廳角落裏，有一個坐在黑色皮質沙發的女人。她微低著頭，手上拿著手機，一件絲綢質地的綠色吊帶晚禮服，勾勒出良好的曲線。綠色裙擺像是在討好她一般，在她腳踝處晃動。齊儀看不清臉，但是就憑她身上那件幾十萬的限定晚禮服，以及她隨意優雅的姿態，齊儀的心中莫名冒出一股危機感。
    “漂亮嗎？”程亦就像是單純看見一件好看的東西，平靜地詢問身旁人的意見。
    齊儀聽見聲音抬頭，她從程亦的眼中看出了戲謔，她立刻明白程亦這是故意在激她吃醋，她輕輕一笑，帶有一點豔羨的語氣讚揚，“漂亮。又白又高又瘦，看上去哪哪都好。”
    齊儀以為她說完這話之後，程亦會哄她，說她更漂亮之類的話，但是他沒有。
    他說，“走吧。”
    齊儀不滿他的反應，但是她也不能明說，她畢竟還不是程亦的女朋友。她以朋友的口吻，戲謔地說，“就這麽走了？不多看看？下次可不一定能遇到了。”
    “你不是要去那邊？”
    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奇跡般地令齊儀氣消了，剛才的事情，完全被拋在了腦後。
    兩人還沒到張舟身旁，眼尖的張舟就看見了他們，主動朝他們走了過來。
    分鍾之後，齊儀看見一位穿著綠色裙子的女人從張舟後麵緩緩走過。
    她特意多看了兩眼，記起了名字和身份。
    虞桑，獲獎影片《山》的編劇，虞氏集團的千金。
    虞桑站在別墅鐵門不遠處的地方，在昏黃的路燈和別墅透出的光下，在從別墅內傳出來的歡樂的笑聲、說話聲中，她靜靜看著前方黝黑的天空，等著司機到來。
    “這麽久不見，不打個招呼嘛？”一道低沉的聲音從不遠處響起。
    過了兩年，虞桑還是能夠知道這道聲音的主人是誰。她沒有轉頭，還是繼續看著前方，聲音平靜，“我說過，我不想再見到你。”
    程亦沒有說話，下一秒，虞桑聽見了一聲輕笑，接著又響起“哢噠”一聲。
    她聞到了煙味。
    她討厭煙味，但她更不想跟程亦打交道，於是她選擇默默屏住了呼吸，就像當他不存在一樣。
    但是另外那位卻不如她所願，她聽見腳步聲離她越來越近。
    她轉頭，程亦正在徐步朝她走過來，垂在身旁的右手微握，點燃的香煙不見蹤影。
    她一愣，視線不自覺地往地上看，沒有煙頭。
    當她抬起頭時，程亦已經站在了她麵前，視線接觸的那一瞬間，他唇角還帶著笑意，“我隻記得，你說，我們要互相折磨一輩子。”
    平緩的語調，但卻透漏出令人膽寒的執著。
    虞桑微微皺眉，轉身，重新看向前方那一片黑暗的天空。
    程亦也沒有說話，視線集中在她臉上。
    分鍾後，車來了，虞桑打開車門，當她彎腰準備坐進去的時候，她聽見程亦的聲音。
    他說，“下次見。”
    虞桑輕不可微地一頓，接著又若無其事地上了車。
    車剛移動沒幾秒，虞桑扭頭，透過玻璃，程亦正盯著她，背後是明亮的別墅，他卻像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虞桑略有所思地收回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