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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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的王守仁還依舊隻不過是個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和如今的這個城府極深的內閣首輔大臣,可謂是兩極反轉。
說來也是那個蓑衣老者,似乎還有點學問,聽聞好像還是前朝的舉人,不過世家全大,像他這種出身寒苦的舉人,可以說是就相當於十兩銀子罷了,甚至有時候還沒有。
“小子,看你這身行頭,看來不像是普通人啊,老夫在此查言觀色,這麽多年,眼力見兒可是比誰都好使的。”
王守仁並未多說什麽,隻是拱了拱手道:“不過是閑雲野鶴罷了,先生不要放在心上。”
老人微微一笑,不管不顧的繼續道:“小子啊,老頭子,我常年在此釣魚,這條江上也是遠近聞名的鯽魚之鄉,來此釣魚的不是那些什麽裝模作樣,陶冶情感的富家商人,世家弟子,還有些什麽紈絝子弟,儒家的那些,什麽什麽大儒,更是講究這些什麽繁文縟節的東西,釣魚不過是生計罷了,卻被這些人搞成了什麽麵子上的問題,實在是可笑。”
王守仁一身儒服,文質彬彬的樣子的確和四周的漁民很大差距,不過也是束手束腳的,和如家那種書生的樣子差不了多少,這一句話也是時不時頗有一種諷刺的意思。
不過王守仁沒有一絲生氣,甚至還微微一笑道:“老先生,您說的對啊,如今的這座天下儒家文人早就不像我想的那種儒家文人,早些年來,七十二賢並沒有那麽多規矩加身,儒家的風氣也一直如此下去,禮聖所製下禮製,於當年也是大有用處的。”
“一來,可以讓天下人人安分守己,互相關懷,二來,君主要體民情、愛惜民力,反對苛政。三來,以禮義治國,回複當年時期的德治,四來,對鬼神之說抱著存而不論的態度,敬鬼神而遠之,但也十分重視祭祀祖先。”
“洪荒愚昧之時,禮樂足夠了,約束人們的行為也刻印著天下穩定,故而,禮聖此行的確有助於穩定當年天下之形勢,隻不過放在如今確實被很多文人墨客抓住了把柄,不思進取,隻想著禮儀,他們也把禮儀為何要存在,也忘了,實則天下儒者還有的是為天下人,為天下事之人,隻不過先生見的少了。”
王守仁依舊是滔滔不絕,儒家的經典差不多都快要被他說了個夠。
正在激情之時,蓑衣老者一語打斷。
“可是安分守己的那些商人又是怎麽來的?全天下的世家又有多少,養活世家的錢財供給君主打仗用的金銀珠寶又是何從而來?”
蓑衣老者一語恥笑道:“天下那些酸臭腐儒,一個個的又有哪些,是為了這天下,為了我們。老夫看啊,除了那些什麽至聖先師,剩下的那些都不過是一陣小風罷了,嗬,老夫本以為你王守仁不是那些什麽腐儒,應該是一個深謀遠慮,知道如何為天下做事的人,怎麽今日一看也是如此?”
說罷,老者不知從何處掏來一本保護完好的書卷,其上正式落款大方的二字,事功!
不過老紙此時神情卻是頗有嫌棄,一生恥笑之後,便丟下江裏。
“老夫這個人向來看不順眼,那些腐儒毫無作為之大儒,原本呢,看到那本事功學說,老夫還頗為詫異,甚至還每每帶在身邊保存下來,那個時候老夫還真的以為天下要有救了,這天下終究不會是我們老一輩的時候的天下了,開始做些實事的時候了,而不是至今還在糾結那些禮儀知識,想到這裏,你真是有些難以啟齒,怪不得旁人都說儒家文人真是扭扭捏捏,像個娘們一樣。”
“今日一看,想不到老夫當年還稱讚不絕的儒家文人,竟也是個腐儒,甚至還要比其他腐儒更要腐儒,老夫真是不知這書是否真是你所撰寫,真不過是嘩眾取寵罷了,唉,老夫可算是大失所望啊。”
說罷,老人劃江而去。
聽聞老人之言,王守仁有些掛不住臉,至少今日是他第一次被一個山野村夫所辱,當年的他,甚至成名已久的大儒都要給上三分薄麵,盛極一時啊,就算是如今落魄了些許,但也是沒有多少人敢惹,隻不過如今居然被一個山野老村夫給大罵一通,實在是此生之恥。
不過,王守仁心中還是有些城府,心性頗為沉穩,至少雖有些生氣,但沒有太過衝動,屹立在江麵之上,心境也漸漸的愈發沉穩下去,不再想這些,王守仁望了望江麵,其實說來老者說的也並無道理,反而覺悟要比這天下文人十之八九還要大,甚至膽魄也是人中少見,雖然說王守仁提出來了事功學說,不過,王守仁還並沒有以此徹徹底底的顛覆了曆代儒家聖人之言,定下的規矩,也隻不過是提出一種言論罷了,就這還隻是匿名提出。
其實說來也對三教之中,道教講究清淨,無為而治,是一個人的事情,也可以說是天道,釋家,將就今生苦難來世福,六道輪回,唯獨我們儒教,與世俗最近,糾纏最深,又有‘近則不遜遠則怨’的困境,學問越大,修為越高,反而越是束手束腳,總覺得伸個腿抬個頭,就要觸碰到規矩的牆壁了,甚至於隻不過是抬了抬頭,望了望天空,伸了伸手,便犯下了滔天罪孽,惹得天下為人所不齒。
例如那位濂溪先生,本身自然也是儒家中人,隻不過後來也是看出了儒家當你心智問題,自然是放棄了儒家學士的這種身份顯赫的地位,轉身去做了王朝可權傾朝野的權臣。
而她自己呢?王守仁提出的學問宗旨,重學問更重事功,其實最開始是希望能夠將那些腐儒、犬儒剔除掉,有點像是要清理門戶,自然會八麵樹敵,難免受人排擠。
很多人都不可能是儒家的聖人,他們普普通通,而這些人占了世人的大半部分。所以王守仁實施自己的事功學問時,肯定會觸及極大部分人的利益,這樣一來肯定會引起這部分人的極大反彈,他的結果可能比濂溪先生還要慘。
甚至不止止這樣,濂溪先生,好歹死的利落,並沒有太多的痛苦,但是王守仁卻不一樣了,一個連神像地位都沒有的人,又何來,顛覆當今儒家之能力呢?
上到這裏,王守仁自然是清楚了,他日後要做些什麽,天下千年的學派想要對抗他們,唯有權力,帝王的權力,權傾朝野的權利,能和崔澹分庭抗禮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