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悟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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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父!!!」
    直至塵埃落定,眾人方才驚醒,一氣門弟子急忙轉身,七手八腳的將方寶山從廢墟中拔了出來。
    確實是廢墟,方寶山這一撞,直接將一氣門的朱紅大門撞成了碎木殘渣,連門楣上的招牌都差點被震落。
    但這怪不得許陽,是方寶山自身的原因所致。
    練武不練功,到老一場空。
    練功不練武,隨時一場空。
    方寶山就屬於後者,為了突破生死玄關,踏入夢寐以求的大宗師境界,他舍棄了所有,無論是無關緊要的旁枝末節,還是不可或缺的修行關要,他全都舍棄了,隻練功,不練武。
    功是長生術,武是護道法,隻練功不練武的後果,就是空有功力而無從發揮,戰力薄弱,笨拙非常,隻能以力壓人,以小欺大,別說旗鼓相當,就是略弱一籌的對手,都難以與之抗衡。
    所以,別看方寶山功力深厚,真氣雄渾,但論戰力在五大宗師中卻是墊底的存在,如梅清河這樣的劍道宗師,雖然真氣功力方麵遜色他許多,但卻能憑借絕高的劍技,在鬥戰中取巧得勝,甚至取他性命。
    這就是練功不練武的後果。
    但方寶山落到如今下場,不單是練功不練武的問題,還有練功不練法,練身不練心,練氣不練魂的原因。
    這才是他最大最大的問題!
    上乘武功,無論道佛正宗,還是旁門左道,甚至邪門歪道,功法修煉都要求身心並行。
    也就是說,身的功要練,心的法也要練,如果隻注重身體功力的增長,而忽略心靈道法的修行,那最後隻有一個結果。
    就是——身心失控,走火入魔!
    心靈控製身體,思想決定高度,沒有心靈控製,思想引導,身體再強,功力再高,也沒有多少意義,反而會損傷自身,甚至失控而亡。
    方寶山就是這種情況,為了在有生之年,踏入大宗師境界,他舍棄了所有,連功法修行中的心法都拋棄了,一心一意專修氣功,想要練成足夠雄厚的真氣,以打通任督二脈,突破生死玄關,成就大宗師。
    結果就是,他練成了,擁有高數量,高質量的真氣,但卻控製不住這高數量,高質量的真氣,就像一輛大卡車,油箱加滿了,輪胎換好了,但卻沒辦法上高速,因為它既沒有方向盤,也沒有刹車離合。
    這樣發展下去,別說成就大宗師了,不把自己練死都是個奇跡。
    心法修行,不僅不可或缺,甚至重要程度還在功法之上。
    這點看各大派就知道了,無論少林武當,還是昆侖峨眉,文修的地位永遠要高於武修,達摩院的八大首座加在一起,重要性也比不上證道院的一位高僧,哪怕這位高僧沒練過一天武功。
    道法佛法,修行到一定程度後,都不需要去主動修煉,身體就會自主生出法力,乃至神通,是真正的心靈影響身體,思想改變物質。
    當然,這種人大多萬中無一,甚至億中無一,所以各派修法還是功法與心法並行,既修身功,也行心法,兩者相輔相成,相得益彰。
    這也就是為什麽,許陽曾對朱婉芳說,武道修行,心意入門者為上,功法入門者為中,邪術入門者為下,還有勇者正者仁者三無敵之說。
    修煉上乘武功,心性必須過關,心性不過關,就是給你神功秘笈外加海量資源,億年光景,也隻能堆出一個瘋子,一個廢物,一顆定時炸彈。
    方寶山就是這樣的定時炸彈。
    隻修功力,不修心法,體內真氣雖然雄厚,但根本控製不住,平時不動還好,一動就像之前說的卡車,踩著油門衝上高速,結果一沒有方向盤,二沒有刹車離合,最後不僅自己車毀人
    亡,還要連累他人。
    方才,許陽最後一擊,便引爆了這顆定時炸彈,震散了他體內的真氣,所以他飛身那一撞的威力十分恐怖,直接厚實的朱紅大門撞成了碎片。
    這是真氣宣泄,肆虐而出的結果。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方寶山的功力可以說已經廢了大半,之後能不能修回來,恢複武道宗師的修為,是一個令人擔憂的未知數。
    但這與許陽無關,相反,許陽救了他一命,要不是今日這一戰,過段時間他就不是廢武功那麽簡單了,輕則走火入魔,經脈盡斷,重則真氣暴亂,屍骨無存。
    所以……
    「走吧。」
    許陽轉身,徑自離去。
    眾人愣了一會兒,隨後連忙跟上。
    「一氣門,也敗了。」
    「還敗得這麽慘!」
    「方寶山那個樣子,不死也殘了吧?」
    「怪得了誰,他這樣練功,不死已經是命大了。」
    「他也是太急迫了,大宗師,萬中無一,是那麽好成的嗎?」
    「別說他一個俗家弟子,就是昆侖派內,嫡脈真傳,又有幾位大宗師?」
    「還幾位,有一位都不錯了,這還是頂尖大派的底蘊,換那些次等的一流門派,甚至二三流派,幾百上千年都不見得出一位大宗師。」
    「武道艱難,武道艱難啊!」
    人群之中,看著慘淡收場,不知所措的一氣門,一眾二境武師亦是心有戚戚,悲涼感歎。
    相比起來,隻是普通人,不懂武林事的觀眾就沒想那麽多了。
    「五大宗師,又敗一位!」
    「接下來,是哪家?」
    「還打,大佬,你就不累嗎?」
    「之前是哪個撲街喊的挑戰五大武館,五大宗師?」
    「點易門比劍法,不是對手,一氣門拚真氣,一樣落敗。」
    「接下來拚什麽,不會出飛劍這種東西吧?」
    「話說回來,他這樣踢館,到底是為了什麽?」
    「你不說我都忘了,是哦,為什麽呢,抓人?」
    「……」
    眾人議論紛紛,大多不解,但還是隨著許陽,來到了第三家武館門前。
    「太極門!」
    「武當派!」
    望著第三家武館的招牌,眾人已經沒了之前的期待與激情,隻有陣陣麻木與疲倦。
    一次次期待,換來的是一次次失望。
    一陣陣激情,換來的是一陣陣打擊。
    自然麻木,自然疲倦。
    他們已經提不起力氣,再當這搭台唱衰的背景板了。
    眾人情緒低落,隱於其中的二境武師們,也沒有懷抱多少希望。
    「點易門,梅清河,敗了。」
    「一氣門,方寶山,也敗了。」
    「現在輪到萬正明的太極門了。」
    「太極門,武當派,更勝點易峨眉,一氣昆侖。」
    「但也強不了多少,除掉方寶山和陳天雲,五大宗師,大差不差。」
    「這人如此強悍,先是劍勝梅清河,後又力敗方寶山,萬正明就算強過方寶山梅清河,對上他也沒有什麽勝算啊。」
    「贏是肯定贏不了的,就看輸是怎麽輸了,隻希望不要他敗得太慘吧,否則,武館街的臉麵……哎!」
    「還好,不是鷹爪門,希望這一場能消耗他一些,最後陳天雲再出馬,那勝算就大了。」
    「陳天雲……希望吧!」
    心中暗歎,皆是無力。
    也不能怪
    眾人如此悲觀,幾輪打擊這般殘酷,銳氣意氣皆盡喪失,怎能不悲觀。
    現在,他們隻能將希望寄托在五大宗師中,實力最強的陳天雲身上,至於眼下的萬正明,還有尚未登場的周孟飛,已經被視作鋪路的墊腳石了。
    當真如此嗎?
    無人知曉!
    太極門前,同樣陣勢擺開,一名中年男子靜立在前,一眾弟子門人嚴陣在後。
    中年男子兩鬢微白,麵容滄桑,略帶淒苦之色,長衫之下略顯枯瘦,與之前的梅清河有幾分相似,但卻沒有梅清河那一派君子風的瀟灑縱意,反而透著一股被悲冷淒涼的落魄之感。
    「這……」
    「他就是太極門的萬師傅?」
    「怎麽看起來這麽……窮酸?」
    「不會家裏出了什麽事情吧?」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看著一身陰鬱的萬正明,眾人感覺也十分怪異。
    許陽也不多言,上前便道:「太極門,萬正明?」
    「……」
    萬正明沉默了一會兒,隨即抬起手來,抱拳說道:「太極門,萬正明,見過許長官。」
    與梅清河一般客氣,不似方寶山那樣自信。
    許陽見此,也是幹脆:「來吧。」
    「……」
    萬正明聽此,又是沉默,但最後也沒有拒絕:「請指教!」
    說罷,便步入戰場,擺開架勢,靜候許陽攻來。
    「……」
    許陽望著他,也沒說什麽,太極起手,便開攻勢。
    太極門前打太極?
    這跟關公麵前耍大刀有什麽區別?
    當然有!
    武當雖以太極名震天下,但並非太極源流,更非唯一太極之宗。
    世上太極流派眾多,武當的真武太極隻是其中一支,不說代表天下太極拳宗,連道門都不能完全囊括。
    如許陽,他練的便是傳自風叔的八卦太極,又糅合了其他太極流派的招式路數,同武當的真武太極似是而非。
    所以,太極門前打太極,並非班門弄斧,更算不上欺師滅祖。
    許陽太極起手,試探攻出,萬正明亦是以太極相應,沉穩防守。
    時而以柔製柔,以慢打快,時而以柔克剛,以快打慢,兩人身影似疾似緩,似動似靜,看得眾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嗯?」
    王降龍見此,卻是皺起了眉頭。
    見王降龍皺起眉頭,林蓮等人也有些驚疑:「怎麽了阿伯,陽哥有危險?」
    「不是。」
    王降龍搖了搖頭,望著場中的萬正明,喃喃說道:「太極門,萬正明,五大宗師中,穩二爭一的高手,武學造詣,不下梅清河,武功根基,或許比不上劍走偏鋒,極端修煉的方寶山,但有武當的真武龜蛇丹支持,也是高深莫測,雄厚非常,怎麽現在……」
    「現在怎麽了?」
    關鍵地方,戛然而止,讓眾人緊張得不行,連忙追問起來。
    「現在他……」
    王降龍搖了搖頭,神色古怪:「無心一戰。」
    「無心一戰?」
    「什麽意思?」
    眾人不解,正要追問,就見……
    「砰!」
    一聲重響,氣震開來,萬正明身退數步,口中溢出一縷鮮紅,但卻渾然不顧,穩住腳步,擺開架勢,靜候許陽攻來。
    許陽見此,卻是止步,望著神色漠然的他,問道:「何必?」
    萬正明神色不變,探手失去唇邊的鮮血,
    幽幽說道:「身不由己,無可奈何,隻能如此。」
    「難怪你這般修為,這等造詣,卻落得如此模樣。」
    許陽搖了搖頭,定論說道:「你敗了!」
    「……」
    這話萬正明一陣沉默,許久,才頹喪的低下頭來,話語無力的說道:「是啊,我敗了!」
    說著,便向許陽一拱手:「許長官,你贏了,太極門,萬正明,認敗!」
    說罷,也不管許陽反應如何,轉身便往門內走去。
    許陽見此,卻是說道:「這般的修為,你不該將錯就錯。」
    「……」
    萬正明話語一頓,定在原地,隨後也不回身,背對著他,幽幽傳出一句話:「是對是錯,誰人來定?」
    「對就是對,錯就是錯!」
    「黑便是黑,白便是白!」
    許陽神色不變,冷聲說道:「你應當清楚。」
    萬正明回過身來,望著許陽,莫名一笑:「許長官,小心些,陳天雲,非同小可!」
    說罷,也不管許陽反應如何,便領著一眾弟子進了太極門。
    「這……」
    「什麽情況?」
    這般舉動,這般結果,看到眾人一臉錯愕,不明所以。
    這就輸了?
    這就敗了?
    怎麽輸的?
    怎麽敗的?
    根本看不懂啊!
    還有,他們兩個神神叨叨,古古怪怪的在說些什麽?
    誰來解釋一下?
    眾人驚疑,不明所以。
    但卻無人解惑,一眾二境武師,全數沉默不語。
    萬正明,敗了,意料之中,情理之內的敗了。
    但他為什麽敗,敗在哪裏,敗在何處?
    普通的觀眾看不明白,隻有他們這些武師知曉關鍵。
    萬正明敗,和梅清河,方寶山一樣,都是敗在敵手,也敗在自己。
    梅清河敗的是悟性,是劍法上的理解領悟,固步自封,所以失敗。
    方寶山敗的是心性,急於求成,急功近利,劍走偏鋒,所以失敗。
    而萬正明……敗得是自我!
    他悟性極高,武學造詣非凡,同梅清河這劍道宗師不相上下。
    他根基紮實,雖不及方寶山劍走偏鋒的深厚雄渾,但勝在身功與心法兼並,上下無漏,內外無缺,這般發展下去,將來未必不能突破。ap
    他唯一的問題,就是自我一關,心有缺漏。
    什麽缺漏?
    太極門!
    上乘武學,最重心法,心有障礙,法不能成。
    這心法的關鍵,在於念頭通達,本心清明,無有障礙,不一定非要追求正義或者美好,大女幹大惡也可以,隻要求堅決貫徹,堅定實行,最怕的就是猶豫不決,搖擺不定,反複橫跳,左右為難。
    萬正明,就處於這樣的自我障礙之中,他心之向正,光明磊落,但太極門的種種,又讓他立身不正,一派虛偽。
    他不想這樣,但又不得不這樣,就如霍環一般,這所作所為非他所願,與本心更是相違,但為肩上背負的種種責任,又讓他不得不將錯就錯。
    而他迎戰許陽,也隻是想走個過場,在息事寧人的同時,盡量保全太極門的顏麵。
    心有障礙,桎梏自身,這就是他失敗的原因。
    但許陽卻沒有像之前對梅清河與方寶山一樣,將他的問題,他的缺陷,血淋淋的揭露開來。
    不是區別對待,而是有些事情,有些道理,需要去悟!
    同樣一部經文,同樣一番道理,為什麽有人看了能豁然開朗,甚至立地成佛,羽化登仙,而有的人看了還是懵懵懂懂,甚至渾渾噩噩?
    就是「悟」的區別。
    有些事情,有些道理,必須要自己去領悟,才能夠真正的明白。
    由別人告訴你,那就是說一千道一萬,你可能也聽不進去。
    不然,給你念一萬遍道德經,你豈不是能直接上大羅天當道祖?
    講不通,隻能悟!
    這就是許陽不點破的原因,他希望有人能悟出這重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