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老板默不作聲，隻是在黑暗中微不可查的歎了一口氣，向前推了一下酒杯。
    “嗬嗬。”
    哈迪斯脫下厚重的大衣，隨手扔在一旁的桌子上，完全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恐懼和擔心，如此隨意的就走到了酒吧老板的麵前，坐下，端起了酒杯。
    “哈迪斯……”
    黑暗中，酒吧老板的眼中閃爍著光芒：“你為什麽要來找我。”
    哈迪斯笑了，卻並沒有回答他，隻是自顧自的品嚐著他許多年都沒有起碼剛過的美酒，深沉的回味著自己往日的榮光。
    “啊……那些雲端之上……那些冥土之下……嗬，浮雲散去。”
    輕輕的把酒杯放在吧台上，哈迪斯抬起眼睛，看向略顯緊張的酒吧老板：“你沒有逃，這倒是讓我很意外。你是什麽時候發現我的？我的老朋友，伏爾幹。”
    “別再叫我那個名字了。”
    酒吧老板輕輕的搖頭，又給哈迪斯的酒杯倒上了酒：“從幾百年前，我就不再用那個名字了。
    至於你，在你剛到這個小鎮的時候，我就發現你了，哈迪斯。你絲毫沒有掩飾自己身上的殺意。
    你是來殺我的麽。哈迪斯。”
    “哦，那現在你是什麽身份，用了什麽人類的名字麽。”
    哈迪斯依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是繼續端起酒杯，麵無表情的品嚐著他麵前的美酒。
    “那不重要。”
    酒吧老板把杯中酒一飲而盡，又給自己倒上：“當年的事情，我很……”
    嘭！
    直接捏爆了自己手中的酒杯，哈迪斯依舊是麵無表情，抬手輕輕的拂去自己身上的碎玻璃：“伏爾甘，你是不是以為，當年的事情，就那麽過去了。
    你隻要離開奧林匹斯，隻要拋棄了自己神靈的身份，隻要改頭換麵，取一個狗屁的人類名字，你就真的是人類了。
    伏爾甘！你的身體裏流淌著神靈的血液！”
    哈迪斯突然之間麵目猙獰，雙眼中徹底被黑色的“墨跡”填滿，隱隱從眼角流出黑色的血淚，而他的臉上更是浮現出許多流動著的黑色符文，在皮膚下麵不斷地消散又再生。
    黑色的霧氣從他的身體上飄散出來，一個巨大的虛影逐漸浮現，那是哈迪斯自己，曾經穿著神靈盔甲，意氣風發，殺心自發的他自己。
    “我沒有！”
    酒吧老板，也就是伏爾甘一拍桌子，身上也跟著發生變化，許多火星飄散開來，慢慢的聚攏到一起，變成流動著的火焰，抵抗著黑暗的侵蝕。
    他的手按在木質的吧台上，但卻完全沒有傷害到那些脆弱的木頭。
    “嗬，那就好。”
    突兀的散去了自己恐怖的一麵，哈迪斯恢複到了麵無表情的狀態，就像一個普通的高大的中年人一樣，坐在吧台前麵。
    “伏爾甘，我並沒有怪你。無論你是否做出背叛我的事情，我都沒有怪你。
    當年的事，就讓他過去吧。”
    似乎沒想到哈迪斯居然會說出這麽明事理的話，伏爾甘身上的火焰出現一陣擾動，木質的吧台立刻就冒起了青煙，即使伏爾甘飛快的抽出了自己的手，散去了自己身上磅礴的神力，吧台上也依然留下了清晰可見的五個焦黑的指印，依稀可見指紋。
    低頭撇了那裏一眼，哈迪斯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我的老朋友，你的狀態保持的不錯。我還以為……嗬，現在他們依然供奉著你的神像麽。”
    “沒有……當然沒有。”
    伏爾甘落寞的搖搖頭，抬起頭，似乎在回憶著什麽。
    “唉……人類的進步實在太快了。從……那件事之後，你被關押起來，波塞冬遁走大海，我在奧林匹斯也過得並不舒服。
    宙斯……他執意要帶著所有的神靈一起隱居，退出曆史舞台。
    我不好說他做的對不對，但是，掌像我一樣想法的神並不在少數，隻是我們沒有發聲的渠道。”
    “哼。”
    哈迪斯冷哼了一聲：“能為你們發聲的人，不正是被你們背叛之後，失去一切的我麽。”
    伏爾甘還是搖頭：“總之，在二百年前，我離開了那個地方，來到了人類的世界。
    我無心去做什麽恢複往日榮光的事情，因為我看到了人類……唉，人類已經不需要神靈了。
    哈迪斯，你知道麽，我親眼見到他們炸掉一座山，親眼見到他們硬生生的阻斷一條河流，建造了巨大的水壩。我親眼看到他們的工廠，一天的時間就能產出幾百上千的金屬工具。
    他們不需要神了，至少，他們不需要我這樣的神了。”
    說完，伏爾甘略顯滄桑的眺望著窗外的朦朧月色，又是一杯酒下肚。
    之後，他像是想起什麽一樣，重新把目光放在了哈迪斯身上：“那些都已經不重要了，哈迪斯，你為什麽會來這裏找我，你想……哈迪斯。你打不過宙斯的。”
    “胡扯！我會打不過他？！”
    哈迪斯裝出來的沉著冷靜，風度翩翩瞬間露餡，現出原形。
    “要不是當初你們這幫說好了中立的家夥突然倒向他那邊，難道我會輸嗎！
    呼……說這些沒有用了，伏爾甘，我問你，你剛才說，波塞冬已經消失了，那，阿瑞斯呢。”
    聽到哈迪斯的這句話，伏爾甘臉上驚愕的表情一閃而逝，他抬起頭看向哈迪斯，眼神裏帶著莫名的深沉和疑惑，試探著的說道：“難道，你是最近才逃出那個地方的嗎……”
    哈迪斯冷漠的看向伏爾甘：“回答我的問題就好。”
    “嗬……”
    伏爾甘笑了一聲：“他死了。死在了……戴安娜的手上。”
    “戴安娜是誰？”
    “哦……嗬嗬，看來，你的確是最近才逃出來的啊……”
    身形穿過吧台，像是一陣惡風一樣飄散著來到了伏爾甘的麵前，哈迪斯居高臨下的看著伏爾甘，伸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提到和自己視線平齊的位置：“你好像，隱藏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情啊，我的朋友。”
    嘭！
    伸手將伏爾甘慣在酒櫃上，哈迪斯的聲音越發的冰冷：“我雖然不是來殺你的，但你要知道，我從來沒有什麽耐心聽別人故弄玄虛。你知道，說出來。”
    鬆開手，伏爾甘的雙腳終於又踩在堅實的地麵上。
    “戴安娜，是亞馬遜的女戰士，是……宙斯的女兒。”
    揉了揉脖子，伏爾甘低著頭，隱藏著自己的眼神和表情：“在她沒有死去之前，她曾經是你的女兒。”
    “什麽！”
    手又掐在了伏爾甘的脖子上。又一次的把他高高的舉起。
    哈迪斯的臉上又開始出現黑色的符文，眼底冒出黑色的液體：“你最好把事情說清楚，不然……我會殺了你。”
    轉過身來，狠狠地把伏爾甘摔在吧台上，哈迪斯的手指放在伏爾甘的額頭上，聲音冷漠的好像能凍住流動的血液。他淡淡的開口說道：“講。”
    ……………………
    寂靜的酒館，伏爾甘輕輕的揉著脖子，時不時的轉頭去看一眼身前的哈迪斯。
    他的狀態很古怪，有一種完全不該有的冷靜，像是……像是死了一樣的那種冷靜。
    “哈迪斯……”
    想了一下，伏爾甘還是開口道：“我不知道你遭遇了什麽，但是，你知道的……戴安娜，現在的確和你沒有什麽關係了。”
    坐在那裏，雙臂張開撐在吧台上，手臂隱隱向內測拉起，哈迪斯似乎要做一個“按下去”的動作。
    最後，他還是沒有任何的動作，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裏，沒有人能猜到他此時在想些什麽。
    長久的沉默之後，哈迪斯率先打破了沉寂。
    “宙斯……他這一手玩的真狠啊。嗬嗬嗬，不愧是我的，好兄弟啊~
    伏爾甘。”
    轉過頭看向皺著眉頭的伏爾甘，哈迪斯開口道：“當年的那些事情，我可以不計較。
    波塞冬現在已經失蹤了，阿瑞斯也死掉了。你要想清楚，這個世界上，能反抗宙斯的人，能為你討回公道的人，能帶你重新擁有神靈的高高在上的身份的人，隻有我。”
    伏爾甘眉眼低垂：“你想要我做什麽，直說吧。”
    “嗬，我需要你為我打造一身盔甲，還有武器。有了這些東西，我就能重新恢複到巔峰狀態，甚至更強。
    那個時候，我們就可以重新擁有過去的……”
    “對不起，打斷你一下。哈迪斯。是我剛才沒有把話說清楚麽。
    人類現在已經不需要我們了，為什麽？因為他們自己很強大！
    遠遠超出我們想象的強大！”
    哈迪斯被關押了一千年，但伏爾甘不是啊。在他生活在人間的這些年，他親眼見到人類把自己的科技發揮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
    某種程度上來說，現在的人類，隨時都在複刻著一定程度上的神跡。
    飛天、下海、改變河道、移平山脈……
    甚至於，有很多的事情，是神靈都不曾做到的。
    是神靈拋棄了人類？當然不是！話說的很明白，是神靈被人類拋棄了！
    更何況……
    這個世界，並不隻有神靈擁有偉力的。那些人類當中，同樣有人納偉力於自身，強大到讓人害怕的地步。
    伏爾甘真心覺得，現在的哈迪斯，有點傻。被關押了一千年之後，思想還停留在過去的老時代，愚蠢的幻想著自己依然能夠憑借著幾個戲法一樣的所謂“神跡”來讓人類磕頭叩拜，獻上自己的一切。
    伏爾甘自己為什麽隱居在這樣一個小鎮當中？
    因為他害怕！怕自己的身份被發現，怕自己被人類抓到什麽地方去切成片研究！！
    活的夠久，就是有這樣的好處。
    伏爾甘可是在漫長的生命中，見到過很多很多，人類可怕的那一麵的。
    哈迪斯的那些冥土中懲罰罪惡靈魂的酷刑和人類自己的操作比起來，簡直像是小孩子的玩鬧一樣。
    神跡，不過就是個沒法破解的魔術。僅此而已。
    伏爾甘不想陪著哈迪斯一起送死，在他看來，哈迪斯現在的想法，純粹就是在送死而已。
    如果他能自己去，伏爾甘肯定會滿足他的一切要求，但是伏爾甘知道，哈迪斯不會那麽做的。
    他會強行逼迫自己站在他的那邊，就像多年以前的宙斯一樣。
    果然，哈迪斯聽到伏爾甘的話之後，一點都沒聽進去的樣子，隻是輕蔑的笑了一聲：“嗬，伏爾甘，我隻問你一句話。
    你答應，還是不答應。”
    無奈的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伏爾甘長歎一口氣：“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有啊。”
    哈迪斯點頭：“死。”
    那還說什麽了，伏爾甘隻能點頭：“好。可是，我仍然要說，即使宙斯他們都不問世事，完全不會阻止我們，想要實現你的那個想法，仍然是癡心妄想。
    哈迪斯，我們會輸的。”
    可能……還會輸在你的女兒手上……
    “不會。當然不會。”
    哈迪斯卻是信心滿滿的樣子，輕笑著問道：“像你一樣隱藏起來，苟延殘喘著假裝自己是人類的神，一定還有不少吧。”
    “你的意思是……”
    “嗬，像我一樣曾經反抗過，結果輸了以後被關起來的神，也一定還有活著的。
    所以，我想說的是，伏爾甘，我的朋友，我們，並不孤單。”
    ……………………
    “這怎麽，這都是沙子啊。這地方是被什麽沙塵暴襲擊了嗎？
    喂，你們兩個說話啊！你們是不是又偷偷賺錢去啦，喂！”
    狹窄又幽長的廊道中，林恩自己一個人的聒噪程度就足夠承擔三個講價大媽的量。
    而在廊道的深處，康斯坦丁和戴安娜一言不發，隻是四處搜尋，然後在交換眼神之後，齊齊搖頭。
    “林恩，那些不是沙子。”
    康斯坦丁走出某間屋子，倚在牆壁上看著林恩：“那些是人。至少曾經是人。不過他們都被抽幹了靈魂和生命，又被神力震蕩，化成了……”
    “骨灰？！！”
    林恩的聲音抬高了八度：“他做的這麽絕啊，好家夥，我說這怎麽一個人都沒有。那現在呢，你能找到他人去哪了麽。”
    攤開手，林恩一撇嘴：“我倒是不太著急，但是……”
    使勁的往眉頭緊鎖的戴安娜那邊努嘴，林恩壓低了聲音：“她還是很著急的！”
    “康斯坦丁。”
    戴安娜也走了過來：“你能找到他麽。因為……我的確很著急。”
    林恩說的話可以當屁話，戴安娜還是要尊重一下的。
    康斯坦丁點點頭，從懷裏取出了一個，用烏鴉頭骨做成的……羅盤？
    抓起了一把地上的沙子，輕輕的撒在烏鴉的頭上。
    抬起那個羅盤，烏鴉的嘴已經轉換了方向，穩穩的指著某個方位。
    “嗯，多謝了。”
    戴安娜道了聲謝，準備開門離開這個地方，盡快去找到哈迪斯，防止發生類似這樣的事情。
    隻是，她剛邁出去兩步遠，身後就傳來了林恩的聲音：“等一下。”
    戴安娜回過頭去，看到林恩臉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兩位，我們好像有客人了。
    剛才，我放在外麵的分身，被幹掉了。”
    “是敵人？”
    “康斯坦丁，我實在不想吐槽你的智商。”
    林恩無情嘲諷：“如果是朋友，應該不會直接用胳膊把我的分身脖子給勒斷，不然我身為你的朋友，也會這麽和你打招呼的。”
    “那我們……”
    “我們怎樣，我們當然是還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