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回 金寡婦貪利權受辱 張太醫論病細究源
字數:2728 加入書籤
金榮的姑媽璜二奶奶,一聽說自己的侄子在學校裏被欺負了,被逼著磕了頭了,而且是給秦鍾磕的,就一下子大怒了:“這個秦鍾崽子是賈家的親戚,難道我們就不是?”於是坐上車,要找秦可卿秦鍾的姐姐)論理。
到了寧國府,見了主家的賈珍的妻子尤氏,閑說了幾句話,然後就要揪鬥那對象,問:“今日怎麽沒見蓉大奶奶?”蓉大奶奶就是賈蓉的妻子秦可卿,賈蓉是賈珍的兒子。賈珍是賈代化的孫子,跟賈代善的孫子賈赦、賈政是一輩的。
尤氏說:“她不知怎麽病了,這兩個月都沒來經期。大夫說,不是有喜了。這兩天,到下午就懶得動彈,眼神也發眩,話也懶得說。這病來的倒太突兀。)我還囑咐蓉兒呢,說你這媳婦要是沒了,要再娶這麽個媳婦,這麽個模樣,這麽個性情,上下都喜歡,那那邊賈母都說是重孫兒輩兒裏最得意的,打著燈籠也找不來啊,你莫要再惱慪她生氣了,好好教她靜養。誰想今天她那弟弟跑了來,這小孩子不懂事,就把自己學裏挨打的事對他姐姐說了。你恁是多大的事,別說這麽一點子小事,就是受了十萬分委屈,也不該向她說才是。她這病,就是心思憂慮來的,她偏又心細,對人有說有笑的,其實心很重,一點兒事,就要翻騰好幾宿才過去。她聽了弟弟這事,索性今天早飯都沒有吃。我過去勸解了半天,才勉強吃了半盞燕窩湯,我這才回來。嬸子,你說心焦不心焦,況且現在也找不到個好大夫西醫尚未引入中國,中國大夫就知道冷啊熱啊地亂說),我心裏倒跟針紮的似的。”
那璜二奶奶聽到這裏,早把剛才要找秦氏打架的事,嚇得丟到太平洋去了。這會兒,賈珍又進來,璜二奶奶給賈珍請了安,賈珍說,吃飯了沒,讓這大妹妹吃了飯再去回去)。賈珍說完,就過別的屋去了。
這璜二奶奶,本來是想來打架的,聽見秦氏有病,不但不能說,都不敢說了。況且賈珍、尤氏待她又這麽客氣,於是反而轉怒為喜了,又說了好一陣兒好,方才離去。
賈珍不一會又回來了,問媳婦:“最近都怎麽樣?”
尤氏說:“關鍵媳婦的病是個要事。你到哪裏趕緊給她尋個好大夫瞧瞧,別耽誤了。現在咱們家常用到的大夫,哪有一個好的,全是聽著人家的口氣說話。倒是特假裝殷勤,三四個人一日輪流著,倒把脈看上四五遍。然後一起商量個方子,吃了什麽也不見效,倒弄得媳婦一日換四五遍衣裳,坐起來看大夫,對病人有什麽好。”
賈珍說:“這孩子也糊塗,何必脫脫換換的來一個大夫,穿上正經見人衣裳,大夫走了,換成家裏穿的居家服和睡裙,下一會兒大夫又來假裝積極了,又換上大衣服)。再著了涼,更添一層病。我正要告訴你,方才馮紫英說有一個叫張友士的,是他從前老師,學問最淵博,還兼醫理極深這就奇怪了,一個治四書五經的大博士,同時還兼通醫學,你說這醫生是怎麽當上的,拿著三綱五常和浩然之氣來看病嗎?)最近到京城來給他孩子捐官來了幹的好事!),我這就拿著帖子請了他來。”
尤氏聽了,心中甚喜。這婆媳關係還不錯。公公也知道疼媳婦,似乎都是好人了。)
第二天中午,那張大博士兼大夫,坐著車來了。賈珍把他延入大廳,互相說了一些咬文嚼字的敬仰的話和謙虛對答的話,然後就請進去看病。
那秦可卿正在床上躺著呢,家下媳婦們捧過大枕頭來,給她墊高了,靠著,一麵拉著她袖口,露出手腕來。張大博士兼醫生伸手按在她右手脈上,自己龜式呼吸了半天,進入了靜定狀態,然後凝神細把了半天。又換過左手,照舊這樣弄了一下。
隨後把聽診器收了起來本來沒有,就把倆爪子收了起來),說:“我們外麵坐坐吧。”
於是張大夫和病人家屬賈蓉就都到外邊屋裏炕上坐下整個過程賈珍沒有出現,因為是公公嗎,即便有爬灰,但是怎麽能大白天地進媳婦的臥房呢)。賈蓉給先生上了茶,先生喝罷了,賈蓉方才問:“先生看這脈息,還治得治不得?”
大夫後麵說了一段無人能理解的話:尊夫人這脈息:左寸沉數,左關沉伏,右寸細而無力,右關需而無神。其左寸沉數者,乃心氣虛而生火又來了,五行開始來了);左關沉伏者,乃肝家氣滯血虧。右寸細而無力者,乃肺經氣分太虛又是氣),右關需而無神者,乃脾土被肝木克製五行)。心氣虛而生火者,應現經期不調,夜間不寐,肝家血虧氣滯者,必然肋下疼脹,月信過期,心中發熱。肺經氣分太虛者,頭目不時眩暈,寅卯間必然自汗,如坐舟中。脾土被肝木克製者,必然不思飲食,精神倦怠,四肢酸軟。根據我的來看,她應當有這些症狀,若有人說這個是喜脈懷孕了),則小弟不敢從其教也。”
亂說了半天,似乎還是對的,但結論不過就是,她沒有懷孕,而是經期不調。其實這事問問也就知道了。
旁邊婆子趕緊恭維,說就是了——婆子跟大夫一個水平。
大夫接著說,這個病啊,是被耽誤了,要是第一次行經就吃藥,就不會不調了。我看還有三分治得的把握。我這就開了藥,若以後夜間能睡得著,就又增加了二分把握這倒還用你說)。然後又說這病是憂慮傷脾,肝木太旺,經血所以不調生殖係統和消化係統是連著的)。好好吃藥吧,現在是水虧木旺水虧怎麽會木還旺呢?)。吃吃藥再看。
然後開了藥方,最好賈蓉問他,到底對性命有無妨害。醫生說:“依小弟來看賈蓉才十六歲,他自稱小弟,是想幾歲啊?),今年一冬是不相幹的。總是過了春分,就可望痊愈了。”賈蓉是個聰明的人,就不往下再問了。
那就是說,吃這藥也是白吃,大約活不到明年春天了。
隨後賈蓉又給賈珍匯報了診斷經過和方子。賈蓉然後買藥煎製不提。欲知秦氏服藥後到底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