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公司廣場。

    今晚的夜風顯得格外的涼意，夜之城的溫度仿佛在今晚一下子驟降了好幾度，又或許是心理作用...

    這座城市的燈光在今晚多彩絢麗的霓虹色改換成了肅穆單調的冷色調，公司廣場範圍內開始嚴禁車輛發出喇叭聲、天空掠過的浮空車也降低了速率、喧鬧的商業廣告也不再展露...這種將城市從繁華熱烈變為沉悶陰翳的氛圍，讓人不禁發自內心地感受到冰寒。

    作為大公司職員們每日必定打卡的地點，以及多虧了“這都是福報”的工作時長，平日裏公司廣場就算是夜晚，這片區域也依舊是明光爍亮。

    馬路邊的路燈、大樓的廣告牌、廣場中央圓盤地帶的全息雙子魚...這些本該發出光亮的地方如今顯得格外暗沉。

    城市愈發晦暗、夜空的星月也便愈發淒冷，月光淌滿在地如水銀傾灑，淒涼哀切。

    荒阪塔某高樓層內，一場肅穆莊重的追悼會在這裏召開了，來賓皆為這座城市有頭有臉的大人物，白衣素縞、悼詞錦聯懸掛、白花成圈...所有人的談話聲都壓抑到了極致，寂靜的會場唯有竊竊私語在回蕩。

    然而，盡管追悼會上的氣氛十分凝重，人們的表情也顯得嚴肅哀切，但參與追悼會的所有人當中，除卻少數荒阪直係人員之外，基本上沒有人會因為逝者感到哀思。

    “真是一場感人肺腑的表演啊...每個人都在這個時候化作為天生的演員，有些人戴上了名為哀傷的麵具，實則內心恐怕早已樂開了花。”

    會場的二層高台上，林墨一身荒阪公司的正裝打扮，腰間斜跨著一把普通的儀式刀，站在荒阪賴宣的身邊，止不住地低聲感慨：

    “說真的，今晚的追悼會至於搞得這麽隆重嗎？雖然死的人是荒阪三郎，但我還是沒想到你會要求讓公司廣場上的其它公司大樓都降低亮度...我原先還以為這場追悼會頂多是公司內部低調舉行，然後再邀請幾位來賓。”

    荒阪賴宣的目光直勾勾地看著底下的諸多來賓，頭也不回地說道：“這是董事會的意思，而且今晚的追悼會如果不舉辦得隆重一些，華子她可能不會過來。”

    “她到了嗎？”林墨目光下意識地在那些來賓當中尋找。

    然而，還未等他在諸多來賓當中找到荒阪華子的位置，他卻愕然看見了一道此生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他的姐姐，徐婉雪。

    臥槽...林墨少有地在內心裏瘋狂吐槽道。

    她怎麽也來了，不是說好這些繁瑣的工作應該交給公司的公關部門嗎？

    你貴為康陶公司夜之城分部的首席技術官，至於親自過來參加這種追悼會嗎？

    由於今天的安排就是過來參加三郎的追悼會，這就注定了這一天不會有太多的事情發生。

    以至於昨晚在使用模擬器進行預演的時候，模擬事跡上的內容對於今晚追悼會的過程也隻是三言兩語便概括了過去，並沒有詳寫過程。

    所以，對於徐婉雪會出現在這裏，林墨也是相當意外。

    盡管他此時心中困惑萬分，但似乎是某種冥冥之中的互相感應，在林墨的視線投落在徐婉雪的一刹那，她好像察覺到了什麽，猛地抬起頭看向了二樓的方向。

    徐婉雪的目光很快從迷茫變成了震驚。

    她微微地上下挪移眼球，注意力一直停留在林墨的身上，仿佛是在確認自己會不會認錯人。

    隨後，林墨隻好無奈地對上了她的視線，無聲地點了點頭，伸出手指在嘴唇處做了“噓”的動作。

    其實在徐婉雪察覺到異樣並抬頭的短暫時間裏，以他的反應速度完全可以挪開位置躲避她的視線。

    可林墨又轉念一想，忽然發現自己也沒啥好逃避的。

    就算他現在穿著荒阪公司的製服、站在荒阪賴宣的身邊表現出一副保鏢的做派，以她老姐對他的信任，肯定也是認為他是在執行某種秘密任務之類的。

    果不其然，當看見林墨朝自己點了點頭，徐婉雪也立即明悟了他想要表達的意思。

    她不動聲色地向著林墨點頭回應，旋即轉移目光像是沒事人一樣繼續參與著追悼會。

    “她就是你的姐姐嗎？”賴宣也察覺到了兩人之間的互動，嘴角微微笑了笑：“看得出來她很在意你，你們倆感情很好啊。”

    “嗯。”林墨不予置否地點了點頭，開著玩笑道：：“不過也隻是現在才會這樣，以前我就讓她很不省心，經常會在某些事情上刺激到他...現在就好了，她已經妥協了。”

    “說實話，我很驚訝，也很羨慕。”賴宣低沉地說道：

    “我了解過你過去的事跡，按照正常人的心理，一般是不會讓家裏人去當邊緣人的，特別是站在你姐姐的角度，這更是一件難以置信的事。”

    想當初，他也是做過類似的事情，那同樣是一天的夜晚，父親帶著他在一個房間裏密談，談話的內容如今已經記不清了，但大部分都是與振興荒阪有關的洗腦話語。

    再然後，他就在那天晚上逃離了家族，用行動去表現了自己對父親的反抗。

    沒有人理解他...或許曾經是有的，但最後都是死在了他父親派來的荒阪特務手裏。

    現在，即便是他最親近的人——他的妹妹荒阪華子，也是選擇與他作對。

    所以如今看著林墨能有著這麽一位可以理解他的親人，賴宣說是不羨慕那自然是騙人的。

    林墨輕輕一笑，發自內心地說道：

    “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可能就是遇見她了。”

    他看出來了賴宣此刻心中複雜的情緒，然而他卻想不出什麽話來安慰對方。

    賴宣是想將自己化身為核彈，可放核彈總歸是要死人的。

    所以他選擇成為荒阪公司內部的核彈。

    所以未來要死的人也隻會是荒阪公司的人。

    “其實...我那天去看過了，你和我說的那個密室，我沒有權限，是奈特幫我進去的。”賴宣突然看向林墨說道：

    “那裏和你說的一模一樣，有著一個隱藏的服務機組，在網絡的最底層儲存著某個人格數據意識，隻不過要是沒有密鑰芯片，那個人格數據意識就不會蘇醒，更不會有任何舉動，僅僅隻是一段未知的數據代碼。”

    “雖然還不知道數據意識的真麵目，但我猜除了是那個老不死之外，不可能再是其他人了，而且和那辦公室一模一樣的房間，幾乎每個公司分部都會設立一個。”

    也正是看見了這些藏在公司內部不為人知的秘辛，賴宣這才選擇完全相信林墨的判斷。

    畢竟，他也想不出比這更有說服力的證據了。

    某種意義上，這個男孩完全就是把荒阪三郎的底褲都給扒幹淨了，那個老不死將自己的人格數據隱藏得這麽好，結果還是被這個男孩以不知名手段扒了出來。

    有了如此強有力的證據，就算林墨現在開口說站在他麵前的不是賴宣本人，而是數據人格假扮的，沒準賴宣自己都會將信將疑地認為自己不是真人了。

    至於人家之前提到了他的妹妹荒阪華子會背叛他，這點小事又算得了什麽？

    賴宣唯一能做的，當然是選擇相信了。

    就在兩人閑聊的時候，會場的一名禮儀小姐突然默默地小跑了過來，走到賴宣身邊小聲低語了幾句。

    她絲毫沒有回避林墨的意思，說話的內容一字不落地傳入林墨的耳畔，簡單來說便是——荒阪華子已經到了，浮空車停靠在上層的停機坪。

    賴宣揮了揮手，讓禮儀小姐暫且退回去，接著轉過頭看著林墨說道：

    “我妹妹到了，我需要上去接待一下，你要跟著一起過來嗎？”

    林墨低頭沉吟許久，最後像是想到了什麽，搖了搖頭道：

    “暫時不用，我還不想在她眼前露麵，還是用攝像頭暗中觀察吧。”

    雖說今晚他是扮演著賴宣的保鏢，但實際上今晚的賴宣也並不用他的保護。

    哪怕是荒阪華子身邊的貼身保鏢、竹村五郎的徒弟——小田，在沒有得到華子授意的情況下，也不可能當麵與賴宣翻臉。

    賴宣微微點頭，對林墨的做法沒有異議，轉而提醒道：

    “奈特現在就在上層的一間會議室房間裏，那邊沒有其他人，你可以過去和他聊聊。”

    今晚的這場追悼會，除了客套地“悼念”一下荒阪三郎之外，邀請這麽多身價不菲的大人物過來，荒阪公司自然也是安排了許多間僻靜的會議室，以供來客們休憩、閑聊。

    “我知道了。”林墨點了點頭。

    兩人就此分別，林墨站在二層望了自家老姐一眼，看著她在追悼會上無所事事的模樣，也沒遇上什麽麻煩，也就放心了下來。

    他轉身便往電梯間走去，按照賴宣提示的位置，來到了樓上位於角落的一間僻靜會議室內。

    來到房門前，未等他敲門，房門便自動開啟了。

    這是一個空間不大的會議室，室內燈光呈現暖黃色，僅有一個可容納六七人的環形沙發，對麵牆壁上掛著電視。

    眼眸散發著藍光、麵貌儒雅隨和的奈特坐在沙發上，溫和地伸出手對著林墨示意道：

    “請坐。”

    “你今晚也閑得慌過來參加追悼會麽？”林墨拿起玻璃水壺，給自己倒了杯水，一大口飲下。

    奈特不緊不慢地說：

    “觀摩追悼會隻是順帶的，我的本意是想趁著這個機會過來和你聊幾句。”

    林墨坐到沙發上，動作放鬆地問道：“想聊什麽？”

    “最近我花了點時間去思考你之前提到的計劃，雖然我仍然無法理解你的所有想法，但我還是想要提醒你計劃中的一處缺漏，那就是你確定要讓強尼選擇軍用科技作為對手麽？”奈特問。

    “計劃永遠是趕不上變化的，我再厲害也不可能隨隨便便就拍板出一個百分百成功的方案，所以後續也大概率會更改計劃的一些細節，不過，你說的這點有什麽問題嗎？”林墨說。

    奈特麵色嚴肅：“有問題，而且還是一個不小的問題。”

    林墨沒有第一時間開口詢問，而是低頭思索了片刻，旋即像是想到了答案，不確定地說道：

    “你是覺得以強尼那具身體，可能支撐不了他完成這項任務？”

    “你的分析沒有錯。”奈特對於林墨這種“提前預判到其他人即將要說什麽”的行為已經見怪不怪了，他很是平靜地講述道：

    “每一棟公司大樓，其內部都是采用著公司內網，這些網絡不歸夜氏公司的管轄，沒有特定的準入權限，我們沒辦法讓強尼鏈接到這些公司子網。”

    林墨了然地點了點頭：

    “嗯，你是想說如果強尼跑進這些公司大樓內，可能沒跑幾步就要倒地斷線、然後就是停搏失聯麽？”

    這一點並不難分析出來。

    以強尼如今的存在形態，若是要問他自身最大的缺陷是什麽，那無疑就是“網絡信號”了。

    然而，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畢竟現在林墨也不可能去找v充當“共享軀殼”來讓強尼使用。

    林墨接著說道：

    “這一點你可以放心，關於軍用科技內部網絡的準入權限，有機會的話，我會嚐試獨自一人攻破他們的網絡數據堡壘，然後竊取到準入權限...不過這個方法唯一不確定的，就是我不敢保證自己能完全不被發現。”

    奈特微微瞪大眼睛，詫異地看了林墨一眼，一時之間竟是啞口無言。

    獨自一人攻破公司的數據堡壘...然後再竊取想要的東西...唯一不敢保證的事情，竟是擔心自己會被發現？

    輕鬆的言語之下掩蓋的是男孩堪稱恐怖的網絡黑客能力，也難怪他當初能解決困惑康陶公司數十年的ai難題了。

    敢情你還有著在網絡世界七進七出取敵將首級，然後這都不滿意，還想著“悄咪咪”七進七出取敵將首級？

    不過奈特也承認，後一種方法的確是比較困難一些。

    “其實，我可以提供一種解決方法。”最終，奈特還是說出了自己這邊的意見。

    “什麽辦法？”林墨好奇地問。

    “找到一名公司內鬼，並且還得是一名地位不低的公司黑客，讓對方為我們的行動提供幫助。”奈特徐徐道來。

    林墨笑了笑，意味深長地看了奈特一眼：

    “這麽說，你是找到合適的人選了？”

    奈特點了點頭，也不賣關子，微笑地說道：

    “其實在過去我們兩人還未正式接觸之前，我就已經和她有過聯係了，隻不過我和她還沒談攏。”

    “所以你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和她聯係的？咋了，她是有什麽難處，所以要和你談條件？”林墨笑著問。

    “和你說的一樣，這些年來她一直都被某個東西困擾著，而這個東西在可預見的未來裏會要了她的命，我這邊正好有著解決問題的線索，她為了活命，就必須得和我合作。”

    林墨頓時有了幾分興趣，隨意地問道：

    “她是誰？”

    “你可以叫她百靈鳥。”（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