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莫非想告訴我，你提早預知到這個情況，所以在大陸局勢還沒揭曉之前就拉攏了森卡曼達？”
    “不是我，”羅維回應強調道，“我充其量隻是牽線搭橋的作用，真正的合作對象另有其人。”
    “你是說……獅苑五王女？”莉雅蘭的目光再次變深。
    如此一來，就能解釋這位王女為什麽要來聖城巡禮，主動進入各大教會的視線。
    但不可否認的是，能聯係上森卡曼達那位名不見經傳的神白巫女，並讓其派兵支援無冠城，本身就足以說明能力，他似乎比表麵上的吊兒郎當看起來有手段。
    “所以——你要怎樣幫助森卡曼達擺脫兩位聖女的攻勢，”莉雅蘭看著他，“你剛才說的方針明明是保存實力等待時機。”
    “不，不會開戰的，”羅維直接否決了可能性，在審判架前攤出一隻手，“因為森卡曼達是我們的盟友。”
    莉雅蘭有些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了。
    想要解釋這點，除非整個計劃裏他還保留了某個相當關鍵的線索，來讓這一切的行為動機串連起來，具備合理性。否則光憑這點，那兩位聖女為什麽要聽他的放棄對森卡曼達的進攻？
    羅維料到她會怎麽想，用冰冷仿佛能戳穿現實的目光投了過來。
    “因為兩個月後，以的名義，獅苑五王女將重返獅苑王都。”
    “…！”
    莉雅蘭神色一沉，當即明白了羅維的意思。
    五王女現在沒有存在感，是因為她雖為獅苑王族，卻與整個獅苑的權力交匯沒有關係。莉雅蘭也聽說過她在獅苑各地輾轉的事情，給人一種費盡心思，卻隻是徒勞掙紮的印象。
    但如果在這個時間點重返王都……
    倘若那位五王女能借這個機會重新回歸獅苑權力圈，那身為她的盟友，聖女聯合軍攻打森卡曼達的性質就變了。
    即使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鐵血宰相，也不可能對攻打握有實權的獅苑繼承人的軍隊伸出援手，隻要還存在與獅苑合作的意願，就得掂量一下，這樣的行為會不會導致那位蘭德爾·奧斯波德站在她的對立麵。
    究其原因，蘭德爾畢竟隻是獅苑的外臣，五王女才是獅苑的合法繼承人。
    幫助國外的軍隊攻打本國王族的友邦？這將坐實宰相叛國的罪名，沒有任何可狡辯的餘地，畢竟那隻是蘭德爾·奧斯波德，而非洛芙禮·米德亞懷·托托特利亞，權力再大也改變不了血統的既定事實。
    當然，這得讓世人首先看到五王女的存在價值才行。
    “你不認為曉光聖女存在著放棄獅苑一方，與蹄火帝國合作的可能性？”莉雅蘭問道。
    這個思路裏也不是不存在漏洞，萬一那位軍神殿聖女鐵了心走蹄火帝國這條路，完全放棄與獅苑的合作，森卡曼達是不是獅苑的盟友也就不重要了，何況那位聖女晉升的地點還正巧就是蹄火帝國內的神殿領。
    “不，她不會的。”羅維言簡意賅道，“獅苑與蹄火，她不會放棄與任何一邊的合作。”
    “……”
    你怎麽知道。
    莉雅蘭的目光變得深邃。
    被這位用懷疑的眼神看著，羅維不太自然地抿了抿嘴，苦笑道：“我有我的門路，你不會連這也要打聽吧？”
    莉雅蘭看他的眼神更懷疑了。
    提前在關鍵點進行布局也就罷了，他甚至對其他聖女的為人品行和行事風格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再加上薇彌爾對他的態度以及未曾謀麵的第四位聖女，她都開始懷疑這場四大聖女的始末，是不是完全其實是他在背後操控的了。
    “軍神殿內部也並非意見統一，要獲得支持就必須有盡可能多的大勢力為她站台，”羅維略流著冷汗解釋道，“而且就算她一反常態舍棄獅苑也沒有關係，至少她不會在這件事出現結果之前這麽做。”
    “伱的意思是？”
    “在洛芙禮放出消息，以及在獅苑王都的行程出現結果前，軍神殿不會貿然對森卡曼達動兵。”
    “……”
    原來如此。
    莉雅蘭聽明白了，他並非要在正麵戰場上阻攔聖女的軍隊，而是利用五王女在王都期間將她們拖在那裏。
    同時掣肘曉光聖女和宰相蘭德爾嗎。
    森卡曼達距離黎日曼聖城橫跨了半個大陸，這樣的做法，確實有點決勝於千裏之外的意思了。
    “那怎麽辦？”莉雅蘭轉而問道，“萬物始源教堂的那位會乖乖聽從軍神殿聖女的意見？”
    不知為何。
    比起那位自我意識極其過剩的前者，羅維每當聽到“琴音聖女”四個字，腦海裏卻浮現的是“雙標的表子”這五個字。
    實際上，侵入森卡曼達就是這位的手筆。
    曉光聖女也正是因為這不是她自己的事，所以才懶得去管琴音聖女說了什麽，沒有人可以命令她。
    “沒軍神殿的幫助，她攻不進去的，”羅維聳聳肩隨口道，“森卡曼達有那位神白巫女在，區區一個聖女還是太嫩了。”
    莉雅蘭：“……”
    現在她是真相信他對四大聖女都有充分了解了。
    所以，軍神殿在得知消息後，會根據五王女的成敗來判斷如何行動，而始源教堂並不能獨自完成對森卡曼達的圖謀，如果這一切成為事實，接下來的重點該放在哪裏就顯而易見了。
    “你確定五王女的行動能成功嗎？”
    “分擔這些不正是作為臣子的本份，”羅維意有所指地調侃道，“這是一場賭局，而我們要做的就是提前在骰子裏灌好鉛。”
    洛芙禮能否在回到王都後幹出一番成績，影響著大陸南麵的戰爭局勢。
    實際上，上一輪並沒有這麽多鋪墊，一切發生的都十分意外，森卡曼達在聖女聯合的攻勢下經過慘烈的戰役才撐下來，最後也是因為洛芙禮的結盟才致使軍神殿退出戰場。
    這一次他不過是把這個進度提前了。
    隻要搞清楚事件之中的各方麵因果，其中就存在著可乘之機，就算曉光聖女不按他的套路來也沒關係，反正蘭德爾看得長遠不會出手，他隻是盡可能讓盟友的處境好過點，保存下來的力量能在將來起到更好的作用。
    “我可以理解為，你已經準備好在獅苑的王城大展手腳了？這一次你也會帶上薇彌爾對吧？”莉雅蘭眼光銳利地看著他，希望他能明白這趟行程代表的含義。
    “當然，”羅維閉眼回答，“我一個人可辦不成事。”
    “原來你早就計劃好了……”莉雅蘭微不可察地歎息一聲，“可在這個過程裏，你沒有提到希望祈願教會做什麽。”
    “不用做什麽，”羅維雙眼清醒地看著她，“我和你說這些，是基於認清彼此之間的關係，並非要將聖女從你們手上奪走。”
    莉雅蘭這次對上了他的眼神。
    身為教會的統籌者，她自然不會憑感情辦事，雖然對方的計劃很有可行性，其中卻也並非不是困難重重，獅苑的貴族絕不會將權力拱手相讓，那位五王女也絕非唯一的王位繼承人。
    那麽，就拭目以待吧，看他能把那座權力混雜勾心鬥角的王城，鬧得有多天翻地覆。
    莉雅蘭轉身回到了身後的桌子邊，那裏從一開始就有個聖匣擺放在那，莉雅蘭用雙手將其捧了起來，然後重新走到羅維麵前，伸手遞給了他。
    “這算是……為之前行為的賠禮？”羅維盯著那個匣子，目光拉起說道。
    “你想多了，”莉雅蘭冷冷回應，“隻是為了讓你能更好地出力保護聖女，心懷感激的使用吧。”
    羅維無可奈何地撇撇嘴。
    比起萊恩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宮殿裏探索，他這邊動動嘴皮子就有寶貝送上門，這世界還真是奇妙。
    接在手裏打開瞥了眼，光是看見那通體蔚藍的清澈刃身就認出了是什麽，目光一時變緊。
    “你可真舍得啊，”羅維把匣子合上，抬頭看著麵前的女神代言人，“從最開始就放在那，就算我不說這些你也打算給我嗎？”
    “既然你認得出價值，就不需要我多說什麽，”莉雅蘭回應道，“要是因為你能力不足而導致失敗，我們也會很為難的。”
    放在匣子裏的武器，是祈願教會的其中一件鎮教之寶——
    名為。
    本質上是打造淨水女神本尊所持時的邊角料，由於儀式和象征上的意義更大，一直作為教會的祭祀祭器而被供奉在裁淨廷的誓禮儀式堂。
    但不代表這不是一件神兵。
    雖然沒有女神手中那把劍威力那麽強大，但作為成對的另外一柄副手，在破除詛咒和結界上幾乎可以發揮出無可媲美的效果。
    “是嗎，”羅維苦笑道，“那你有沒有興趣把女神那把劍也一並給我。”
    “你沒有揮動那把劍的資格。”莉雅蘭毫無波瀾拒絕了他。
    “……”
    羅維心裏當然有數，露出一個自我調侃的表情，實際上能拿出這種級別的神器已經是仁至義盡了，教會原本的訴求大概是希望他拿著這份饋贈能好好辦事，現在雖然這個初衷沒變，但因為合作的緣故，觀感上明顯要好了不少。
    至於調查過他的戰鬥風格，知道他有用左手劍的習慣什麽的，更多像是在提醒他別想著瞞天過海。
    嗯……
    可惜這把劍淨水女神從未使用過，不然他還挺好奇劍上會不會留有女神的味道的。
    “我姑且願意信任你，更多是因為的緣故，”莉雅蘭神色冷淡開口，“這把劍代表了我們的誠意，別讓我失望。”
    你明明一開始不是這樣的打算吧。
    羅維沒有把這話說出來，雙方能在這件事上有所共識就已經是上一輪沒有的進步，包括莉雅蘭現在也沒問他聖女授禮期間去做了什麽，至少雙方已經過了凡事都要互相猜忌的階段。
    理解，達成理解就已經是萬幸了。
    “說不定我就是你們女神大人在等的那個人呢？”羅維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道。
    莉雅蘭沒有對他的這句話做出回應。
    然而下一秒，這間聖廊裏的密室突然整個晃動起來。
    轟隆隆隆隆隆——
    兩人相視一眼，莉雅蘭的目光變得凝重，看得羅維莫名有點心虛。
    真不是我……
    ……
    這一天，聖城黎日曼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衝天的黑色不明物質自極北雪山之下的黑淵噴薄而出，天幕被壓抑的氣息染成一片黑色，據說就連城中非現世的神域都收到了影響。
    聖城籠罩在一片混亂當中。
    恐慌，無助，即便是常年駐紮在這裏的各大教會，也從未目睹過這樣的景象。
    跟著莉雅蘭出來的羅維也見證了這一幕，兩人站在教堂的峽穀上方，看著視野盡頭的皚皚白雪間，不祥的黑泥像河流一樣奔湧，像是要將整個大地都塗抹成黑的顏色。
    對此羅維倒是放心的，這帽子怎麽也不可能扣到他身上，他沒這麽大能耐。
    “看來塞莉絲渾水摸魚的日子結束了。”莉雅蘭看著那個方向眉頭皺得很深。
    “你看我要不要……”
    “不用，”莉雅蘭沒等他說完就開口回絕，“這不是你該解決的問題，你也不該把命丟在這。”
    “聽見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羅維這才鬆了口氣。
    “？”
    回頭看了一眼，莉雅蘭懶得跟他計較，但在這個時期出現這種狀況，可以預見聖城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好過了。
    自聖城建立以來，黑淵還從沒出現過這種景象。
    “接下來這段時間我恐怕沒空見你了，”莉雅蘭眉頭緊鎖看著遠處，“這邊的事情你們不要插手，我會聯係獅苑王城的教會最大限度為你們提供協助，其餘的我們也幫不上什麽忙了。”
    “這樣就很好了，”羅維點了點頭，“不用顧慮我，去做你該做的事情吧。”
    莉雅蘭又回頭看了他一眼，這次她的眼神少有的拿出了無奈，隻不過不是對眼前這個狀況，而是對他的。
    這家夥在無冠城不受歡迎不是沒有原因的。
    不過她沒有多說什麽，轉頭往下峽穀道的方向走，卻又在快離開前停在了那裏。
    “你知道嗎？”莉雅蘭背對著說道，“我們的女神在一千二百年前就預知到了自己何時隕落，並坦然接受了它。”
    隨即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留下羅維在原地緩緩收斂起神態，逐漸陷入沉思的思緒當中。
    也就是說——
    羅維緩緩抬起頭，眼神銳利看向被黑泥鋪滿的雪山。
    這已經是她們所能想到的最好開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