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放下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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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好不容易,學壞一出溜,這句東北順口溜包含太多人生哲理,作為一出溜的典範,李算還有辦法讓張老師回心轉意。
    比如,借著媽媽桑給的名片,拉玖哥下水,然後找那個跟他搭過訕的狗仔,上演一出仙人跳,先留下證據,再威脅玖哥跟著自己一起瘋。
    也可以查張老師的稅務問題,18年之前,娛樂圈通常聚到EEDS繳稅,但張老師體量不夠,在上海開了工作室,很早的進行了稅務籌劃,結果18年稅務大稽查,稅務籌劃那群人嘴裏的合理避稅也成了弄虛作假。
    正在捋順思路的李算僵硬著臉,想幹好事兒卻被人誤會,比後來知道另一個小助理有男朋友更叫人上火!
    那可是他精挑細選的人啊,科班出身,天真單純,很有才華,顏值頗高,但就是家境不好,他帶著小助理進組幹了個活,天天五星級賓館住著,牛排壽司吃著,人家還當他是天外飛來的好大哥。
    火候到了,李算打算帶著姑娘逛逛商場,晚上就能回到酒店互訴衷腸,結果呢?
    人家有男朋友,褲腰帶還沒讓摸呢,就拜托李算大哥讓出房間,說是要甜蜜幽會,讓她男朋友見識見識。
    你是真癡情啊。
    這是李算為數不多的上火經曆,他到現在都沒想明白,這小姑娘是綠茶啊,還是花茶啊?
    後來李算也得逞了,但是給介紹了一項目,那姑娘跟他說,他們是在錯誤的時間相遇,但是是對的人。
    時間錯不錯李算不知道,但人肯定是錯的,給這姑娘的項目是個局中局,前期工作一大堆,到付賬的時候,劇組換人了。
    然後李算很無恥的不要臉了一把,把這姑娘介紹給了投資人,告訴她,娛樂圈湯鹹水渾,想要得到,必須付出!
    後來那姑娘怎麽樣了,李算是不知道,反正男朋友肯定是黃了,因為李算早就把圈內的風言風語吹過去了。
    一通電話打斷了李算的思緒,是酒店的工作人員,通知李算盡快退房,李算沒顧上跟前台發脾氣,因為心中的欲望正蠢蠢欲動。
    要不,把張老師這活兒撬過來?
    也不是不可能。
    邪惡在蔓延,善良在消退,前幾天還是佛光普照,現在可是魔神附體了。
    都重來一輩子了,誰還慣著誰啊?!
    電話又響,來電話的是新浪。
    責編的口氣十分獻媚,說李算寫的《從你的全世界路過》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編輯部十分看好,決定當麵跟李算簽約。
    李算不懈輕笑,他還能不知道這些人的路數?往床上一座,就開始談條件,你們準備給什麽待遇?
    新浪那邊說,雖然你寫的不錯,但不知道是不是符合市場,按照編輯部的要求,最好是再改一稿。
    這就是甲方約稿的套路了,改有兩種結果,越改越好,或者改的稀碎。
    李算老神在在,告訴對方,搜狐已經聯係他了,閱文也是,還有出版社跟雜誌《最》,人家都沒說不好,怎麽就你說不好?
    對方懵了,說網絡世界跟現實世界不一樣。
    李算說,那我就不混網絡世界了。
    新浪徹底虛了,好說歹說要跟李算談條件,說他們有優勢,有渠道,肯定能讓李算賺的盆滿缽滿。
    可李算說:“不好意思,我現在有點忙!”
    電話掛斷,李算把時間留給對方抓心撓肝,有個合適的撒氣桶果然是健康的第一要務,新浪編輯打了岔,李算思如泉湧。
    也許?這就是佛爺的暗示?
    有些事兒,你不信不行,郭德綱老師曾經說過,滿清入關的時候是孤兒寡母,喪權辱國的時候也是孤兒寡母,橫跨了200多年的巧合,證明這個世界我們有太多東西不知道。
    把行李收拾好放在房間門口,李算直接出了酒店,上了出租車言明目的地。
    “師傅,婦產醫院。”
    師傅多嘴一句:“呦,好事兒啊!”
    到了婦產醫院,李算直奔檢驗報告的出口,看清了這年頭也需要叫號,當下放心大半,他坐在正對著窗口的長椅上,然後開始等。
    等叫號。
    如果把李算的人生書寫成一個劇本,此時此刻,應該是他人生的第一個轉折點,上輩子,他和張老師兩個人,為了這個戲,廢寢忘食,苦熬心血,寫出來的本子獲得了大投資,並拍攝成片,隻等播放。
    努力是有結果的,辛苦是有回報的,付出是值得的。年輕的李算如此堅信著,並期待一個完美的結果。
    人在成功之前,最善於胡思亂想,而就在李算做著天大的美夢時,電話來了。
    製片人玖哥告訴他們,這戲,播不了。
    那段時間,挺殘酷的,一個心有向往的有誌青年,從此給自己套上了無形的枷鎖。
    文藝青年,多少都有點大病,總以為世界上有能戰勝金錢的東西,藝術就算一個。
    可當你吃了大虧,受了大罪,還徒勞無功時,藝術,就從人生的第一追求開始逐次下降。
    緩過來之後,他開始夢想著成功,想成功之後再去說藝術,後來為了成功不擇手段,直到重生之前,他已經很久沒有想起藝術了。
    藝術啊,畢竟不能當飯吃!
    ……
    李算在候診這等了不到一個小時,機會出現了。
    小護士叫響了一個號,但是沒人來,連叫三次都沒人來,李算上前,偽裝了口音。
    “我老婆在廁所呢。”
    “家屬?你拿著吧。”
    李算接過,那小護士都沒多看一眼。
    回到坐位上,李算攤開報告,要說男人其實也挺可憐的,看這種報告一般不外乎幾種結果:要麽喜極而泣,喜提工具人人生;要麽怒發衝冠,腦袋上不可見的變綠;再就是,迷茫,懷疑,悔恨,然後絞盡腦汁的想,一會兒怎麽說,才能讓這紙麵上的陽性變成事實上的陰性。
    李算呢,是覺得不合適。
    報告上有這娘們的姓名年齡,名字太土,年紀太大,是老來得子。
    李算回到窗口,把報告交回去,說:“這不是我老婆!”
    小護士都蒙了,“你沒看名啊?”
    “看著了才知道不是啊!”
    送回去,然後接著等。
    不到半小時,第二個來了,叫了號沒人應,李算就又湊過去了。
    小護士問:“你老婆呢?”
    李算回答:“廁所呢,也不知道為啥尿這麽多。”
    小護士有點要急,可也不想跟李算多說,把報告一放。
    “看好了,是不是你老婆。”
    李算打開看,這位名字合適,但年紀不合適,三十多歲了,幹他們這行很難有這麽重的口味。
    李算遞回去,說:“不是。”
    小護士不想看見李算了,“你老婆叫什麽名字,我幫你查。”
    李算也沒說話,就回去繼續坐著等了。
    不到五分鍾,第三個來了,小護士對李算已經有點懷疑了,但她打破腦袋都想不到,居然有男人到婦產科偷報告。
    攤開報告這位對了,名字合適,年紀合適,應該是跟男朋友偷嚐禁果,然後業障叢生,過來檢測的時候還心虛肝顫,所以不敢來拿報告。
    李算說:“這對了。”
    小護士善意提醒:“看準了。”
    李算說:“我媳婦,我能不認識?”
    小護士已經自我懷疑,自己為什麽要跟這種男人多嘴了。
    不過嘛,長得挺帥!
    李算拿著報告出了婦產醫院,打車的時候才想起來,壞了,來的時候忘要票了。
    回到酒店,拿著行禮辦理退房,然後臨時寄存了行禮,背著空蕩蕩的電腦包就去了附近的早餐一條街。
    李算把報告和磚頭都放進空蕩蕩的電腦包,提了提重量,確認外人一瞧便知道裏麵有什麽,然後原地坐等。
    天邊,夕陽如血。
    李算知道,今兒晚上,怕是得風餐露宿了。
    其實人就算想學壞,也得有台階,有往下出溜的第一個坡,上輩子的李算從沒風餐露宿過,他隻是站在工作室的大門口,看著街上不斷滑過的豪車,以及豪車副駕上那坐著的一個個花瓶。
    那正是他的青蔥歲月啊,他那時候總覺得世界是書本上的童話,想成功就要努力,刻苦,拚搏,成功了,想要什麽都有了。他覺得自己明白的還不晚,雖然沒好好學習,但有誌者,事竟成。
    可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擇手段,黑了良心就能做成的。
    因為當世界不再是童話,眼前的現實也開始化繁為簡,沒有愛情,親情和友情,生存和繁殖成了李算活著的全部意義。
    可簡單也意味著無聊,每賺到一筆錢,李算都覺得是世界再慢慢把自己掏空。
    他突然想到一句佛偈。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憑什麽?
    憑放下屠刀,他李算,或許能成為一個頂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