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白色的羊肉湯光澤鮮亮，聞著微膻，卻帶著明顯的肉香，拿兩個燙手的麻醬燒餅，一條條撕開，泡在羊肉湯裏，和湯水一起吃下，再來點店家秘製的鹹菜，很難說這不是享受。
    揚冪就坐在李算對麵，一條條的撕著滾燙的燒餅，李算呢，吃肉喝湯。
    “我也是沒辦法，不方便。”
    李算特意展示自己打了石膏的左胳膊：“還是你弄的呢，忘了？”
    揚冪低頭，藏起能殺人的目光，繼續撕燒餅：“你真有辦法？”
    “什麽辦法？”
    揚冪抬眼起來，瞅眼神是想把李算淩遲了。
    “我想起來了，風評，轉變風評對吧？”
    揚冪不吭聲，李算倒是來了勁頭，怎麽說呢，就像是明目張膽的調戲姑娘，她不舒服，但得聽你說，你舒服，還不犯法。
    李算拿起一個燒餅：“就跟男女那事兒一樣，你要是經驗多了……”
    ‘嘭！’
    是揚冪砸了桌子，她對李算怒目而視，對此等調戲顯然已經忍耐到極限。
    “能說正事嗎？”
    “我正在說啊。”
    “能換一種比喻嗎？”
    “這種比喻，能幫你更快理解。”
    “我謝謝你，可是我要和男朋友結婚了，所以聽不得這種話，你要是能說就說，不能說就算了。”
    這火候，怎麽說呢？
    最起碼不是敵人了吧，這丫頭對敵人是笑裏藏刀，對自己已經升級到冷臉相待了。
    李算的臉色也冷了：“你覺得我在欺負你？”
    “是。”
    李算喝了口湯，“那你可太看得起自己了，我想欺負你，早就能動手了，何必等到現在呢？”
    吵架這事兒，誰理智，誰吃虧，喜歡尋思對方罵自己什麽的，通常要受內傷，可隻顧情緒一頓猛噴的，往往根本不在意對方是怎麽罵的。
    揚冪也算讀過書，很不幸，屬於理智派，一尋思，李算說的有點道理，但靠演技撐著，還是一臉冷若冰霜。
    “你要是不想欺負我，謝謝你，但請用文明人的方式交流。有很多更恰當，更尊重人的比喻，你為什麽非選擇這麽……”
    “這麽什麽？”
    揚冪一瞪眼睛：“這麽惡心的一種！”
    “好，那我都用學名可以吧？”
    揚冪沒說話。
    李算想了想：“智人對負麵言論的閾值取決於自身的生存環境，接受信息的渠道，還有對單一目標的熟悉程度。當這個閾值到達臨界點，通常會產生兩種觀測結果，一種是厭惡，一種是因為負麵言論帶來的刺激，反而拓寬了他們的閾值，這個時候，當又有一種負麵言論產生……”
    “夠了！”
    揚冪看著李算，心中的激憤用演技已經掩飾不住了，說還說不過，罵還罵不贏，所以幹幹脆脆的趴在桌上……嚎啕。
    不得不說，這嚎啕挺有用的，哪怕李算不要臉，在同吃早餐的人群中，已經有不少人在腦補這一篇渣男的故事了，再加上揚冪窈窕的身形，與還算悅耳的哭聲，李算此時已收獲了不少雄性牲口的敵意。
    “行了，啊，行了。”
    李算伸出那隻唯一能用的手扒拉揚冪，可揚冪卻像是受了極大委屈，哄不好了。
    李算想了想，湊近說道：“否極泰來懂嗎？”
    這個詞兒果然好使，起碼人是不哭了，她重新戴上蛤蟆鏡和口罩，抬起頭來，收斂情緒，看著李算。
    “說清楚點。”
    李算也不逗了：“他們說你是小太妹，你就要當自己是黑社會。他們說你背叛師父，你就說你以前還幹過欺師滅祖的勾當。過量刺激懂嗎？讓你們公關團隊跟著那幫黑粉一起造謠，越大越好，越不可置信越好……對，就說你腳臭，臭到能讓人懷疑人生，直到讓那幫粉絲和路人自己都懷疑謠言的真實性，你就在流量時代有了一條最寶貴的護城河，心理免疫的鐵粉。”
    李算繼續喝湯吃餅，戴著蛤蟆鏡的揚冪在想，真順著李算說的思路走，一時間可能烏煙瘴氣，但長遠看來……
    “記著，你要是真有什麽不能見人的黑曆史，這可是個曝光的好時機，不但會被大量真假難辨的黑料淹掉，往後再犯錯被人報出來，也就沒人在意了。”
    李算的話又成功引起了揚冪的敵意，她狠狠橫了李算一眼，就拿著電話出去了。
    李算不為所動，因為一日之計在於晨，最關鍵的就是這頓早餐。
    這套公關方式在後來有個學名，不過李算記不清了，曾經有一位交往過兩個月的女朋友，幹的是網紅，這套操作手段，都已經被那群公關人士整理成冊了，其中，大部分的原始分析材料，就是來自揚冪。
    吃完了飯，李算站起身，抻著懶腰往外走。
    純天然無汙染的明星，也就這個時代還有了，當這些公關學，傳播學，整容學等等被整理成冊，明星和網紅也就成了流水線上的商品，看著不僅是金玉其外，就連內壁都給你粉刷的潔白無瑕。
    當一幫潔白無瑕的玩偶站在你麵前，哪怕是搔首弄姿，也引不起你的任何，不像是純天然的，拔出蘿卜必定能帶出泥，符合自然規律，也恰恰說明人性並不完美。
    這讓李算覺得，自己還是個人。
    出了門，李算就見到揚冪在不遠處打電話，看不清表情，但也能感覺到言談之間的那股喜氣。
    李算抬頭望天，這個時代，是純天然明星的末日，都不出四年，等網紅從直播帶貨的領域崛起，等偶像在各式各樣的舞台上拚命曝光，等留韓歸來的流量明星，正式啟動華夏影視圈的下一輪投資風口……隻有極少數人才會意識到，這表麵的畸形繁榮，帶來的是金錢至上的價值觀，這價值觀會融入到行業的每個角落，並隨著娛樂行業的傳播屬性，徹底改變這個社會，讓這距離黎明隻有一步之遙的漫漫長夜，比想象中的長一些，也更黑一些。
    “走吧。”
    李算抽離思緒，看向語氣中帶著歡快的揚冪，到底是小姑娘，這麽容易就能哄好。
    “你真要結婚啊？”李算問。
    揚冪愣了一下，然後說：“是啊，他還沒求婚，但是應該快了吧。”
    “不怕嗎？”
    “怕什麽？”
    “怕遇人不淑，怕貌似忠良，怕……”夜光劇本。
    李算沒說出口，他還不想負責別人的人生，所以也不能隨意改變他人的人生。
    當然，張老師除外，那是救人，姑且算是報恩。
    揚冪好奇：“什麽啊？”
    “怕自己太笨！”李算說。
    “本小姐今天心情好，所以不跟你計較，跟我來吧，去逛商場。”揚冪說完就走向自己的車。
    李算哭喪著臉：“你不用工作嘛？再說我還這樣呢，你忍心叫我跟你去拎包？”
    “挺有覺悟的嘛。”
    揚冪笑著說：“你放心，不用你提包，我看你手機太舊了，想給你買一個，畢竟你也是嘉行的預備成員了，當是公司福利吧。”
    她回頭看向沒動地的李算，臉色一虎：“你去不去啊？”
    李算笑了，雖然沒認識這姑娘多久，但也能感覺到對方身上的精氣神，這是十年後的他絕不具備的，青春。
    “去，不用我花錢，當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