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什麽是傲嬌嗎？傲嬌和驕傲、傲骨的分別是什麽？怎麽傲得更可愛，更讓觀眾喜歡，怎麽建立這個人設的細節，搭建出她的真實性格？怎麽表演出來，並取信於觀眾，讓他們始終相信你是一個真實的人？”
    連珠炮一般的提問叫熱巴應接不暇，這些問題不需要輸入到文檔中，體現在投影上。
    這種連續發問是上級pu下屬的第一步，千萬別因為一個名詞對pu有什麽誤解，因為這世界上的pu無處不在，喬布斯在員工們看來，就是pu的無冕之王。
    熱巴看向李算，大眼睛裏帶著懵懂與無辜。
    李算卻‘冷血無情’地丟出一句：“你不是科班出身嗎？”
    熱巴有些臉紅，世人對演員這個職業總有些誤解，就比如《情滿四合院》中，秦淮茹的扮演者郝蕾，就曾在采訪中當眾吐槽了自己的朋友，說那朋友拜托她，把自己成績不好的孩子，安排到表演院校。
    結果是，郝蕾當眾吐槽：連書都看不懂，怎麽看得懂劇本？
    其實郝蕾老師還是客氣了，如果說讀書是學習一門專業技能，那劇本，就是人情往來的高度凝結，哪怕是讀書很厲害，也可能看不懂劇本。
    “表裏不一，心裏想的，麵上做的不是一回事兒，這是我的粗淺認知。”
    熱巴謹慎地回答叫李算挑起眉頭，對上戲出身的演員提高了一點認知，覺得可以進行更深入地交流。
    傲嬌這詞兒忘了是哪年興起，但時間應該不久，記得是幾年後，製片人總把這個詞兒掛在嘴上，好像是說得多了，角色就傲嬌了，能被更多觀眾喜歡了。
    “再深一點呢？”李算看著熱巴問。
    熱巴有點緊張，卻還是盡量展示，她拿到這個劇本已經將近半年，雖然期間數易其稿，但每一稿的變化她都看在眼中。
    她心中甚至有點小心思：‘我看過這個劇本無數遍，你才昨天看了兩小時，論了解，我肯定要比你多一些、’
    隨著這個想法，她的聲音自信起來：“比如我第一場戲。很喜歡的一個人到學校來了，所以我到校門口去找他，如果是傲嬌的話，應該是羊裝偶遇，然後找個理由，想要跟他待在一塊兒。”
    “為什麽要羊裝偶遇呢？”李算繼續問。
    熱巴理所應當的回答：“因為我不想他知道，我喜歡他。”
    “那為什麽不想讓他知道？”
    李算把熱巴問住了，她回答不上來了，聯想人物的設置，她試探的給出回答：“是因為自尊心？”
    李算想了想，在轉椅上回過身，看著投影說：“是因為你的前史……記。”
    熱巴本能的把雙手放上鍵盤，心中本能的有些納悶，別的編劇就從不會問這麽多，更不會給演員講這個。
    李算組織了一下語言：“你的角色吳安柏，這個角色雖然看著嬌生慣養、盛氣淩人，但本質上來說，她是一個沒有媽媽的孩子，生母是生父的情人，讓她生活在一個沒有女性標杆的環境中，也使得她對愛情，有和旁人不一樣的理解。
    生父和生母的關係，導致吳安柏在自尊方麵顯得有些極端，心中明明渴望，嘴上卻從不承認，這導致她在追求愛情的行動上有一些突兀，而這份突兀，就是傲嬌，跟性格和自尊都沒關係，她傲嬌的根源，是源自於家庭創傷……後麵的劇本我還沒看。”
    李算住了口，因為熱巴打上了‘後麵的劇本我沒看。’
    李算又轉回身看著她，已經不隻是無語了：“你能認真點嗎？”
    “噢。”熱巴應了一聲，好不容易起來的那點崛起心思又下去了，但她還是提出建議：“您講話有點太快了。”
    李算歎了口氣，然後提醒：“你可以錄音，然後回去自己整理筆記，整理的過程，也是一種學習。”
    “噢。”
    李算看著正拿出手機的熱巴產生了深深懷疑。哪怕水，但她到底是怎麽拿到影後的？世人對娛樂圈的理解其實有很大誤區。首先，一個到處都是胸大無腦的圈子，是不可能創造出數千億級別的市場。這個圈子雖然看重顏值，但隻靠著一張漂亮臉蛋就能日入208萬，那得多看不起資本家和從業者？
    其次，當年他第一次給張老師打字的時候，用手機錄音，回去複盤、學習根本不用別人提醒，是基本中的基本，影後起碼要有這個眼力見吧？
    最後，是李算從不覺得有誰天生比別人笨，隻是用不用心罷了。現在的結果表明，熱巴不但沒有用心，還很有可能在想其他東西。
    用心不用心是個很玄的概念，即便沒有看過劇本，李算也可以通過一二集的劇情，推算出劇本的大致走向。從這些走向，李算就可以看出這個年代，編劇們對偶像劇的基本認知：
    科班畢業的覺得這是歪門邪道，恥於與之為伍；野路子出身的覺得這是賺錢的活兒，基本的人物設置都是錯漏百出。
    更何況，吳安柏這角色還是個重要配角，劇本現今的人物設置和搭配，讓他有想砸鍵盤的衝動。
    就這樣的《微時代》怎麽敢號稱代表了85後和90後？襯托主角，也不能這樣襯托的，你的配角都是一幫二百五，還指望主人公能驚為天人？
    因為對熱巴那張臉的歉意，即便劇本已經勾起了李算的火，他還是決定以理解的態度麵對熱巴，畢竟她現在還是個學生，影後那都是之後的事兒。
    李算和藹可親地問了句：“你是不是很緊張？”
    “嗯。”熱巴點頭。
    李算盡量心平氣和：“我們是在工作，你可以把我當成編劇。咱們之間要互相交流，我才知道怎麽能幫助你，更好地體悟角色。不要任何其他想法，我們隻是在工作。”
    即便李算十分努力，但熱巴仍然頓感如初。
    她說：“我知道了，李算老師。”
    “那你對我這段話的理解是什麽？”
    熱巴一臉茫然，匆忙地看向投影，從沒有人給她如此分析角色，在學校老師們講述的表演方法，都是激勵事件，靈魂黑夜之類的專有名詞，從沒有像李算這麽因地製宜。
    沉默了能有五分鍾，熱巴沒有回答。
    李算又問：“你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我就是，還不習慣這種工作形式。”
    “嗯，不習慣。”
    李算複述一遍，之後長出了一口氣，也許是編劇工作養成的習慣，他十分看重工作的‘基本麵’。
    就電影而言，一部電影的基本，是主題，主線，主人公，這些做不好什麽都沒戲。
    工作的基本是態度，最起碼要誠實。可惜，熱巴的態度，就是沒有態度。
    想要幫這個忙，是因為李算不想撕劇本了，因為那真不是什麽好名聲，有些時候改劇本比原創更難。
    他開始事無巨細地指導：“你寫一份人物小傳，根據現在的劇情寫，明天交給我。
    人物小傳的要求我提兩點，第一，高光時刻要有，傲嬌的高光是傲骨的展現。第二，至暗時刻要有，傲嬌的至暗是被打碎的驕傲。
    我需要完整過程，完整高光和完整至暗，你可以根據現在的劇本設計一些情節，雖然你不是主人公，但你是一個演員，我希望你能以演員的身份來要求自己，明白嗎？”
    再頓感的人也能感覺到李算的不耐煩，熱巴站起身來，鞠躬之後說道：“我知道了，李算老師。”
    李算揮了揮手，示意熱巴可以離開，想著有些事情果然是隻可遠觀。等熱巴離開後，他撥通了揚冪的手機，卻許久都沒人接，想來應該是正在拍攝。
    站起身，拉開遮光簾，李算有些百無聊賴，他通過窗戶看到熱巴正在角落抹眼淚，他較有興趣地看著那個方向，想著到底還是在校學生，還沒挨罵呢，就能去角落掉眼淚了。
    這場麵一直持續到熱巴發現他，抱著筆記本轉身想走，又停住腳步，轉身回來，直奔會議室。
    她闖進會議室，直勾勾地看著李算，雖然還梨花帶雨，但是雙目之中全是堅定。
    李算就看著她，想著她能說出什麽樣的詞兒，是哭訴和老板交流的難，還是怒斥李算欺負人？
    沒想到，她帶著十足的學生氣，對李算鞠了一躬：“李算老師，我會努力的。”
    李算眉頭一挑，還沒來得及驚訝，這丫頭卻已經走了，留下一個高挑的背影。
    ‘這是真傻啊，我學生的時候也這麽傻嗎？’
    李算搖了搖頭，還沒細想，手機便已響起。
    是揚冪的聲音。
    “到了？”
    “嗯。”
    “一到給我打電話，是想我了？”
    聽到揚冪挑釁的語氣，李算可以想象到揚冪拿著電話，露出甜甜的笑。正常浪漫是答應一聲，讓姑娘感受到對這段關係的掌控感，可李算偏要說：“沒有，咱們今天上午的見的麵，晚上就想，也太快了吧？”
    “切。”
    揚冪哼哼了一聲，也沒說繼續糾纏，隻是問：“不想我還給我打電話，我掛了啊！”
    “你舍不得。”
    李算完美地演藝了什麽叫被愛的有恃無恐，握著手看了他一整夜，現在想起來，還覺得尷尬。
    “你就知道欺負我。”
    聽到這句，李算很認真地問了一句：“你說，你的智商在圈裏是什麽水平？”
    電話那頭沉默了，李算甚至能想象揚冪皺起眉頭，苦思冥想李算問這個問題到底是什麽意思。
    他說：“不要想，直接回答，我需要一個切實的答桉。”
    “應該還可以吧。”揚冪試探回答。
    李算立刻接上一句：“你對自己評價這麽高呢？”
    “你要是想欺負人，就回來欺負！”
    李算十分確定地說：“我隻能突然覺得，我可能是一個天才了，你有福了。”
    揚冪這邊愣了半晌，還不明白李算說的是個什麽意思，隻是回懟了一句：“自吹自擂！”
    “不，你相信我，我真可能是個天才。”
    李算透過會議室的玻璃，看向旁邊的辦公室，斬釘截鐵地說道。
    ……
    第二天一早，李算早早來到自己的角落辦公室，認真地研讀劇本，他突然對這部《微時代》有了濃厚的興趣，不管劇本原本故事如何，故事的主要講述群體是新時代的年輕人，是‘女權概念’的主要影響對象，有一些後來流行的人物設置和劇情搭配，此時還不是爛大街的東西。
    就著這股東風，提前推出幾個人設？徹底占領偶像劇市場，聚集一大群粉絲，然後揮動鐮刀，盡情地收割他們？
    也許可行。
    在後來的日子裏，很大一部分製片人，平日裏的工作就是看美劇、韓劇和日劇，但凡看到什麽有意思的情節，就先列出來，然後直接交給編劇，讓他們照著抄。
    是的，這也是一種另類的盜版，製片人這行當比起導演、編劇更加良莠不齊，現如今進入偶像劇市場，隻要導演不都是小楊導一樣，對戈壁灘情有獨鍾的大冤種，那同時可以開拍的劇組，隻取決於李算有多少劇本。
    上午九點李算準時到達會議室，有三名李算因《一閃一閃亮星星》而留下的編劇，早已位列其中。
    他們是兩女一男，男的名叫賈秀全，是比李算更加土生土長的東北人，膀大腰圓且目露精光，有一雙仿佛練了多年鐵砂掌的大手，幹的卻是繡花的活兒，擅長男女關係寫作，有創意，更有魄力。
    一號眼鏡女叫陳小雨，已經在圈內混了幾年，是比李算還大兩歲的老資曆，完全是一副素到吃齋的打扮，仿佛看破紅塵，最擅長寫人物的長台詞，那些長篇大論看完還讓人不無聊，真的是有點東西。
    至於二號眼鏡女叫夏莎莎，倒是稍微正常一些，隻是經常在編劇群裏李算，老師長，老師短的，瞧著就不怎麽安分。
    李算麵對三人，除了感覺人手不足之處，還感覺任重道遠，想把麵前幾人培養到自己三分之一的水平，然後批量生產劇本……也不知道行不行。
    “《微時代》的劇本大家都看了吧？”
    賈秀全說：“我們都已經看過了李算老師，根據曾總的要求，我們還都出了一份劇本評價。”
    “你們給打了多少分，說平均分。”
    “85。”一號眼鏡女陳小雨說。
    李算愣了一下，在自己這都不及格的東西，居然在他們這能有85……
    “為什麽85？人物設置出彩？劇情設計離奇？還是主題發人深省？”
    三人都不吱聲了，二號眼鏡女夏莎莎倒是開了口：“我們的演員陣容很好，女演員有揚冪小姐，餘文樂，韓國演員金範都是我們請來的，而且，我們聚焦於……”
    李算伸手打斷幾人：“停停停，我隻問你們一件事兒，請什麽演員，跟咱們編劇有什麽關係？”
    三人不吱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李算早已經想到這幅場景，他拉出會議室的白色黑板，寫下一句話，‘不想當編劇的導演不是好演員’
    然後麵對三人：“這句話，你們理解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