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間，天河水汽蒸騰。
    白綾大妖亡命奔逃，直入遠方巨城之中。
    而那恍如一個世界的巨大黑影，則把商隊的所有妖怪物資和一切種種，伴隨著無盡的天河水汽，盡數吞入了腹中。
    蘇長生隻感覺眼前一黑，在神魂都快要撕裂的感覺中，墜入了無邊的深淵。
    四周流光溢彩，各種光怪陸離之景洶湧而來，充斥著各種詭異的聲音，似乎要讓之沉淪。
    但他根本不顧上查看，那強大的吸力不斷地讓他加速下墜，從天而至的過程中就如同流星隕落一般，與周遭水汽摩擦，體外岩石盔甲都變的通紅無比。
    命懸一線！
    這一刻他不敢有絲毫保留，種種手段接連使出。
    隻見各種符文、神通法術一一浮現，妖力和氣血的光芒綻放。
    但無濟於事。
    墜落的速度有增無減不說，四周更是出現了罡風、血雨之景，這些詭異之物東西落於周身之上，頓有一種刮骨削肉的感覺。
    可以清晰的看到，岩石鎧甲正在被迅速分解，露出了下一層的蛇鱗蛇皮。
    道道血痕浮現，血肉被湮滅，頓時露出了之下的森森白骨。
    哪怕他強如九級，先後經曆了四次蛻皮，又有先天靈液改造的妖軀，麵對這種恐怖而強大的力量，一時之間竟也無法承受。
    “不行，再這樣下去，會死的！”
    蘇長生咬了咬牙，努力讓自己從慌亂中恢複過來，穩定心神。
    這時候絕不能慌，沒有誰可以幫助他，唯有鎮定下來進行自救。
    一分一秒都不能耽誤！
    此刻的情形太糟糕了，若選擇繼續降落，即使能落到地上，強大的速度也會讓他四分五裂。
    畢竟九級妖軀再強，也不會強過天地衝撞的力量。更重要的是，四周的詭異罡風和血雨，會迅速分解一切，沒準沒有落到盡頭，便已經身死道消，化為了灰灰。
    隻是身處虛空，沒有落腳之地，又該如何是好？
    哪怕明知道在生死危機中需要沉著應對，但麵對如此境況，蘇長生心中也不免充滿了絕望。
    束手無策，似唯死一途。
    如此，不知道過了多久，下墜的速度越來越快。
    他周身的岩石鎧甲已經全部消融，內部的蛇鱗也開始被飛速剝落。
    但他依舊不曾放棄，努力的環看四周，就發現五光十色的環境中，除了各種各樣的東西正在從天墜落，同時四周還出現了一些體型非常大、類似於島嶼一般的物質。
    他左側不遠處，左下方就有一塊足足有十幾平方公裏的島嶼。
    不知道是不是體型太大的緣故，島嶼下降的速度非常緩慢，甚至不仔細看的話，就好像半空中懸浮著一般。
    這就導致他正在以一個離譜的速度，趕超這座島嶼。
    “生機！”
    蘇長生心中一喜。
    下意識地便想要向著左下方的島嶼挪移而去，但是卻沒想到無論釋放出妖力，還是氣血等等，都無法讓他虛空移動。
    一來下方的吸力太大太大。
    二來四周的罡風血雨會迅速消融氣血妖力，根本無法作用在外界。
    這一刻，剛剛出現的生機似乎又陷入了絕境。
    但他非常人，麵對稍縱即逝的生機，根本沒有多想，既然氣血和妖力沒有辦法使用，他便直接把全身的妖力和氣血，一股腦的灌到了尾巴處，然後瞬間引爆了之前埋在尾巴裏的所有火焰符文。
    狠，真狠！
    外界既然消磨妖力和氣血，那就在妖軀內爆炸！
    無論如何，他都要找到借力的方法，哪怕讓自己一分為二也在所不惜。
    轟隆！
    妖氣混合著氣血，與火焰符文相容，瞬間產生了難以想象的強烈的爆炸，就連四周的罡風血雨一時間都被龐大的衝擊波吹的變緩了一些。
    而再看蘇長生，尾巴和妖軀以爆炸為中心，刹那間一分為二，一股強大的推力把二者直接分離開來，尾巴向右下急飛而出，沒有了妖力氣血防護，直接就在罡風血雨的消融下，化為了碎片。
    而另一半妖軀也向著左下轟然而去。
    僅僅三五秒後。
    諾大的妖軀便如同一顆炮彈一般，狠狠的砸在了那座懸浮島嶼之上。
    轟隆！
    巨大的島嶼都是一陣的顫抖，隨後一個深坑浮現而出，直徑足足有十幾米有餘。
    噗！
    無數的塵土、岩石伴隨著血肉碎末，衝上天空卻又迅速被罡風血雨消融。
    強力的撞擊感，讓蘇長生全身蛇骨都碎了一半以上，全身破破爛爛，神魂更是湧出宛如撕裂一般疼痛，眼前陣陣發黑。
    太疼了！
    比女妖第一次還疼！
    超過了所能承載容納的極限。
    然而這一刻，他卻不管不顧，呈現著仰麵長天的姿態，一邊大口大口的吐著血，一邊哈哈哈的大笑起來。
    “活下來了！”
    “老子活下來了！”
    “狗屁長生天，老子還沒活夠，誰也別想要老子的命！”
    沒錯，是真的活下來了。
    縱使全身受傷嚴重，縱使失去了半截尾巴，縱使全身骨骼盡數破碎，但他抓住了稍縱即逝的機會，成功從一次必死的危機中艱難的活了下來。
    命運多舛，逆流而上。
    縱天亡我，我偏說不！
    待回過神來，蘇長生第一個檢查起自己的傷勢，傷勢之嚴重，讓他也忍不住深吸了口涼氣。
    全身骨骼斷裂了七成，尾巴從四分之一的部位截斷。
    周身鱗片近乎破碎，體外的岩石防護統統融化。
    除此以外，就連神魂識海也發生了動蕩，那些罡風血雨似乎有溶解精神的功效，若不是他的防禦強悍，有各種妖術技藝支撐，再加上長生妖性格外堅韌，說不得此時早就魂飛魄散了。
    “鯤麽這到底是是什麽等級的存在。”
    “如此之大，竟如一個世界一般。”
    暗暗歎了口氣。
    不過眼下的傷勢別看嚴重，其實都是物理傷害。這種傷害對於他而言，並不致命。
    “幸虧習慣了把各種符文藏在身上。”
    暗暗慶幸。
    蘇長生隨後從逆鱗下的空洞中取出愈合符，一枚又一枚的使用而出，直至把身體嚴重的傷勢略微穩定住後才停手。
    一共使用了十七枚愈合符文。
    雖然手中的愈合符文數量還有不少，但這些就足夠了。
    眼下墜入絕境之中，以後受傷在所難免，沒有符文製作材料，愈合符這類的符文就成了緊俏物資，用一枚少一枚。
    他不得不提前打算，未雨綢繆。
    這些愈合符文足以讓他穩定傷勢，隨後利用妖軀自我恢複力量，慢慢的修養便可。誰也不知道會困在這裏多久，物資必須計較著使用。
    如此，他便在深坑中靜靜地休養了接近三天的時間。
    不得不說，妖軀晉升先天後，其強悍的防禦力和自愈力，以及岩化骨骼，超乎想象。
    僅僅三天他便可以在深坑中翻身了，破碎的肢體也有了些許反應。
    強忍著痛苦，一點點挪到了深坑邊緣，依舊是仰麵躺著，扭頭觀察四周。
    此時還不是休養的時間，必須盡快摸清楚這裏的情況才行。
    這三天修複傷勢的過程中，他暗中觀察四周，發現島嶼上的罡風血雨比外界小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島嶼有抵抗的力量，那詭異的罡風血雨竟消散了分有餘，已經構不成什麽威脅。
    不免讓他鬆了口氣。
    最怕的是身處島嶼也要被罡風血雨侵蝕，真若如此的話，基本上就沒有什麽活路了。
    果然天無絕人之路，百死之境中也有一絲生機存在。
    除此以外，巨大島嶼下降的速度同樣很慢，基本上處於半漂浮在虛空之中的狀態，隻是偶爾才微微震動一下後才略微下降一些。
    因為基本上處於靜止狀態，所以四周原本光怪陸離的景象也不見了蹤影，隻剩下了一片漆黑。
    不過還是能看到一些景象的。
    從島嶼中這邊看去，可以看到其他區域也漂浮著不少島嶼，有些大有些小，皆散發著微弱的光，所以可以被觀察到。
    而小一些的島嶼，墜落速度會快一些，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隨意以這座島為中心，四周恒定的隻有四五座大島罷了，其他的都在幾個時辰或者幾天內，漸漸消失在無邊的黑暗虛空中。
    黑暗虛空，指的是島嶼之間的虛無漆黑地帶，非常廣袤，無比深邃，一眼望不到邊際。
    向上看去，則是白茫茫的一片，隻有滔天的天河水汽墜落而下，並伴隨著一道道顏色各異的光芒閃過，飛速墜落深處。
    那些光芒基本上都被被鯤吞入腹中，不斷下墜的物資或者妖獸、詭獸等等。
    就如同蘇長生先前一般。
    不過這裏的空間太大了，縱使各種下降的光華非常的多，但也少有撞入他這座島嶼的。
    略過這些，再看腳下島嶼。
    可以看到，島嶼上竟然還生長著不少奇形怪狀的植物，隻不過這些植物一般都貼著島嶼地麵生長，如同苔蘚一般。
    倒是沒有看到其他生靈。
    “隻有植物，沒有生靈。”
    “也不知道會在這裏困多久，食物肯定會成為最大的問題。總不能去吃那些植物根莖吧。”
    蘇長生暗暗歎了口氣。
    他現在隻盼著從天而降的各種光華中，多一些墜落到島嶼之中。
    畢竟這可能是他唯一的物資來源了。
    妖軀受傷很重，尤其是尾巴的斷裂，氣血和妖力消耗嚴重，必須大量補充血食，如此才能盡快修複傷勢。
    他也確實夠狠的。
    為了逃到大島嶼之上，直接斷尾求生。
    在那千鈞一發的關頭，基本上很少有妖怪能做出這些。甚至就連他現在回想起來，也不知道當時是怎麽做出的選擇，心中後怕無比。
    如果稍稍耽擱一二，甚至是猶豫三分，或許現在已經與其他妖怪那般，墜落到了深淵之下，徹底魂飛魄散了。
    所以哪怕如今受傷嚴重，他也不曾後悔。
    隻要是活著，就是希望所在。
    這就夠了。
    如此，時間流逝。
    在約莫降臨浮島上的第七天，蘇長生依舊躺在深坑邊緣，眼睜睜的看到天空之上的水汽消失，隻剩下了一道微弱的白光，宛如一線天一般。
    同時周遭不斷降落的各色光華，也伴隨著水汽的消失，徹底不見了蹤影。
    “是鯤進食停止了嗎？”
    “何等強大的存在啊，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如此離譜的生靈？這真的是生物嗎？”
    “大妖在它麵前，也隻能望風而逃。”
    他心中沒由來的浮現出了這麽一個念頭。
    如今這個場景，怎麽看都是那頭巨大無邊的鯤的進食之兆。而其足足進食了七天時間，吞噬了不知道多少的水汽和生靈。
    而他們這隻商隊，或許僅僅是路過此地，碰到了鯤之進食，無奈被吞入其中的倒黴蛋罷了。
    至今都忘不了，當時白綾大妖倉皇逃離的場景。
    “大妖？”
    “嗬，大妖！如鯤這般，才是真正的力量。”
    蘇長生死死的握住拳頭，喃喃自語。
    但他雖然震驚鯤的力量，心中卻充滿了鬥誌，長生妖性無比的盎然進發。
    雖然身陷絕境卻從未後悔。
    不走出黑山妖寨那鄉下地方，就永遠也發現不了世界上會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存在。
    相對於鯤而言，區區的黑山妖寨，那相互傾軋的三大妖王，詭異的人族也好，歧路妖術也罷，等等的一切又算得了什麽？
    這才是他的追求，這才是真正的長生！
    之前那些雞毛蒜皮，蠅頭小事，現在回想起來是何等的不堪。終日被其糾纏，竟忘卻了什麽是真正的長生之道，何等的悲哀。
    “錯了，全錯了！”
    “如此長生，這才是我追求的長生。”
    “黑山妖寨也罷，三大妖王也好，甚至築陰學宮，人類詭異等等，不過都是幹擾我追求長生的阻礙罷了，與它們各種糾纏，終日裏沉浸在各種陰謀之內，自己又談何長生。”
    “回想過往，真的是有些小家子氣了。”
    “朝遊北海暮蒼梧，一念飛天遁地，吞天噬地長生逍遙，這才是自己原本想要的追求，什麽時候竟不知不覺落到了那般的田地？”
    “真要是如此繼續下去，長生又談何而來？”
    “離開那裏，甚至離開商隊，或許是對的！”
    蘇長生長長的吸了口氣，驀然發現，曾經的種種竟都錯了。
    他甚至不敢想象，自己之前是不是被影響了，這才讓他追求了錯誤的長生之路而不可自拔。
    若沒有此次鯤之遭遇，沒有這場生與死的危機，無法像現在這般沉下心來靜靜思考，他或許依舊會沉浸在虛假的長生之中，永遠也走不出來。
    不過現在，想明白了，路也便通了。
    這一刻的他神魂璀璨，長生妖性耀眼生輝，整個識海都充滿了盎然的生機。
    聯想到之前的占卜測算，所謂的大吉大利或許正對應著眼前的情況。
    身在鯤之腹中，縱使有萬般凶險，卻也一定程度上隔絕了與外界的一切聯係。這是一個無比安靜、純粹的區域，之前的一切紛紛擾擾，都在這裏煙消雲散。
    不正是調整自身之路，踏入長生之途的最好機遇麽。
    可遇而不可求！
    “特麽的，如此想來，自己應該感激這頭鯤了。”
    蘇長生苦笑著，自娛自樂。
    不過此時的他身心確實輕鬆了很多，甚至有一種徹底自由的感覺。
    哪怕妖軀的傷勢依舊未曾複原，但精神枷鎖已除，認清了自身的道路，這才是最大的收獲。
    正所謂：
    半生風雨半生寒，一杯濁酒敬流年。回首過往五載路，九分酸苦一分甜。
    一路辛苦了！
    此後隻願長生！
    敬自己！
    大家還有月票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