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誰？”
    竹園六舍門口，夏阿姨警惕的望著門禁外的女子。
    看起來好像是個工作了的，不過手中又提著鴨脖、大瓶可樂。
    作為竹園學生公寓的優秀宿管，夏阿姨很確定宿舍沒有這樣一號學生。
    “我是22級會計的輔導員，張嘯甜——”
    張嘯甜有些吃力地摸出工作證，隔著門禁遞了過去。
    “我們班學生住這裏，我想去看看我們班孩子，宿舍環境、氛圍什麽。”
    “會計學院，研究生院？”
    夏阿姨瞥了一眼手中的一卡通，揚起眉毛。
    這糊弄誰呢？！當她不認識漢字麽！
    “啊啊——拿錯了。”
    張嘯甜飛快地換了一張，不好意思地笑著解釋道。
    “這個，這個，那個是我去年的一卡通，我今年剛留校。”
    “噢。小張老師啊——留校好啊。”
    夏阿姨仔細比對了一下教師工作證上的照片，一臉了然地打開門禁。
    研究生留校的情況不算少，大多是從輔導員開始幹起。
    這種剛上任的新老師工作熱情是要高很多。
    “你們會計學院的宿舍——”
    “嗯，我有統計。”
    張嘯甜靦腆地笑了笑，揚了揚胳膊下邊的文件夾。
    作為輔導員，班上學生基本信息她還是有的，雖然今天並不是來查寢。
    …………
    砰。
    “趙歡喜！”
    幾分鍾後，803舍的門被推開了。
    剛才笑容靦腆的張嘯甜怒氣衝衝地闖了進來。
    “啊，小張輔導員來了，鴨脖鴨脖——”
    沒等張嘯甜發飆，趙歡喜無比流暢地從她手中接過可樂和鴨脖。
    折疊小方桌已經在宿舍中央展開，幾個水杯早已準備好了。
    “晃晃，倒可樂——羅羅，你去開包瓜子……”
    唐清瑩熟練地安排著宿舍裏的新人。
    不到半分鍾，房間裏就布置得好像盛大的茶話會。
    “你……”
    “放心吧，放心吧，沒什麽大問題的。”
    趙歡喜雙手按住張嘯甜，又一次搶先打斷了對方的質問。
    她一邊把可樂和鴨脖遞到張嘯甜手中，淡定地說道。
    “來，喝闊樂！順便啃個鴨脖，聽晃晃分析。”
    “晃晃？”
    “我在~”
    夏招搖舉了舉手，盤腿坐在椅子上問道。
    “甜甜姐，首先我想知道，學校方麵進展到哪一步了？”
    “就……剛在輔導員工作群發了全體消息——”
    “那完全不用著急。”
    夏招搖鬆了口氣，滿不在乎地揮揮手。
    她還以為已經把她們揪出來了，沒想到這才剛開始。
    現在已經九月一號了，學校這個反應速度，算是最理想的情況了。
    當然，這個“最理想”自然是站在歡糖萬事屋的角度來看。
    舊書計劃是直接在懷江大學幾百萬的教材費上動刀，這是一開始就知道的條件。
    歸根結底，她們所做的就是通過“瘋狂”的價格戰來謀取利潤，原始，但卻格外有效。
    “甜甜姐，唔，小張老師，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嗯？”
    “你認為我們讓學校蒙受了巨大損失，並且現在正因此惹上大麻煩嗎？”
    張嘯甜很幹脆地點了點頭。
    簡直就像是沒心沒肺的法外狂徒，在詢問為什麽會被通緝一樣。
    “我不知道你們後續還有什麽樣的計劃，”張嘯甜神情嚴肅地繼續說道，“但現在學校領導正密切關注這事，你們引發的舊書交易量級徹底打破了原本的平衡。就在此刻，全校所有的輔導員都在加班，詢問收集關於教材預繳費的事情。這絕對不是什麽無關緊要的小事。”
    “歡糖萬事屋的舊書計劃，我當初是審核批準了的，而且你們啟動資金裏也有我的一份額外讚助——”
    張嘯甜推了推眼鏡，愁眉苦臉的看著手中還在咕嚕咕嚕冒著氣泡的可樂。
    “假如真涉及問責什麽的，你們至少得讓我知道怎麽來攬鍋。”
    “攬鍋？”
    “當然啦，我可是創業基地的前輩，大股東——”
    張嘯甜露出微笑說道，“現在還多了個你輔導員的身份。作為老師和前輩，本來就應該在這種時候負責。”
    “況且我也不認為你們犯了什麽原則錯誤，不過是動了大人的蛋糕，這又不是學生的錯。”
    這樣的話，從張嘯甜口中說了出來。
    她明明隻是個剛留校任教，平時厚著臉皮來蹭飯的老前輩。
    不過在危急關頭，反而表現得這麽理所當然，就好像她本來就是這麽打算的。
    “……真是的，甜甜啊——你這腦子難怪當初會被騙得公司倒閉了。”
    趙歡喜頗為嫌棄地白了她一眼，走到夏招搖後邊環住她肩膀。
    “來，晃晃，告訴你家輔導員真正的資本家什麽樣。”
    “如果教材收入算學校財政收入，那我們百分百算是沒救了。但是，教材預繳費不是這樣的，無論是一萬還是一千萬，在學校最終的財務報表中都是會被衝為零的科目。我們並不是在賺學校的錢，而是以學校為戰場，從外邊的出版商那裏啃了一口蛋糕。”
    夏招搖從一開始就想明白了這件事情，她又不是瘋子，不會真正的把自己與學校放在對立麵上。
    “幾千名家長的選擇，這是市場經濟的自由選擇，哪怕學校也沒辦法讓時間發生逆轉。”
    “舊書倉庫中還有成本幾萬元的舊書存貨，隨著學期開始會越來越難出手。”
    “所以……”
    夏招搖看向張嘯甜坦誠說道。
    “我們現在急需一個有能力、足夠背景的接盤人——校方。”
    “小張老師，您現在可以直接向學校匯報，成為力挽狂瀾的休止符。”
    張嘯甜沉默了片刻。
    “嗯……你在說什麽瘋話？學校為什麽要主動接盤？”
    “兩個選項——”
    夏招搖舉起兩根手指，笑著回答道。
    “學校要求停止舊書交易，那我們為了降低倉儲，隻能以免費贈送的形式完成清倉。”
    “免費清倉——”唐清瑩抱著水杯，小口啜著裏邊的快樂水，嘀咕道。
    “那這可不是小事情了，十幾萬資金足以徹底摧毀校內的環境。”
    “為什麽是……”
    “因為，我們還在、還可以吃入庫存啊。”
    夏招搖笑了一下，靦腆的笑容中綻放著讓人不安的危險。
    “或者學校有第二個選擇，以校方身份背書，收編我們這些遊兵散勇。”
    …………
    “收編？”
    “那幾個學生在說什麽瘋話？！”
    “哪個學院的，處分，這種一定要嚴懲——”
    懷江大學，學校教務處綜合辦公室。
    隨著張嘯甜的轉述，偌大、擁擠的辦公室瞬間炸開了鍋。
    “小張老師啊，不是我說你，你怎麽也拎不清……”
    “胡鬧，簡直是胡鬧！”
    教務辦的蔣主任直接跳了起來。
    “可是……”
    張嘯甜看了看吵雜、混亂的辦公室眾人。
    她猶豫了一下，取出手機放到桌麵，點開一段微信語音——公放。
    “作為懷江大學一份子，我們服從學校方麵的一切決定。”
    “舊書校內循環收歸學校主管，每年校內財政預計大致在百萬級左右。”
    “鑒於可能存在的利益輸送，懇請學校領導在討論時，讓相關負責人暫時回避。”
    “……”
    辦公室裏忽然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
    蔣主任宛若被掐住脖子的公雞，脖子肉眼可見迅速紅了起來。
    “小張老師，你這……什麽意思？”
    “我們創業基地好不容易出了個有苗頭的項目——”
    張嘯甜沒有理會蔣主任，扭頭看向站在窗邊沒有說話的梁副校長。
    “我是覺得吧……那些孩子……”
    “嗯。我知道了。”
    梁副校長抬起手，打斷了張嘯甜後邊的話。
    他手指在窗台上輕輕敲動著。
    懷江大學每年的教材支出確實是一塊體係外的現金流。
    另一方麵，後勤處、教材中心的庫房在絕大部分時間空置情況也是存在的。
    正如那幾個學生說的那樣，舊書循環收歸學校當然是利大於弊。
    不過……
    “那個學生，嗯，你班上的？”
    “其中一個是，還有兩個分別是大三和大四。”
    “明天讓她們到我辦公室來一趟，我想麵對麵問一問。”
    梁副校長當機立斷地說道，他環視了一圈辦公室裏的老師們。
    作為副職，這可能是他夢寐以求的某個契機。
    在學校中主持某個部門循環搭建，這可是待上十幾年都難以遇到的事情。
    “馬上要開學了——”
    “我們盡快把這個事情解決，別等到開學典禮還一團亂麻。”
    “那不就讓別人、乃至外邊社會看笑話了嗎？！”
    他看了一眼張嘯甜手機上的語音方陣。
    假如校方禁止，就直接免費傾銷，來場魚死網破？
    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這一招還真是，頗有點致命一擊的氣勢。
    有意思……
    今年的學生，有點東西。
    …………
    “成了。”
    竹園六舍，803室。
    趙歡喜看了一眼微信上的信息。
    “梁校長讓我們幾個明天去他辦公室麵談。”
    “呼……”
    “好耶！”
    唐清瑩和夏招搖懸著的心終於掉了下來。
    至於羅珺瑤更是鬆了口氣——
    她才剛加入宿舍一天，這一天的簡直讓她有種過山車般的感覺。
    假如要比喻，那就是剛入學就發現自己被分到了梁山上。
    “那我們現在……”
    “當然是美化計劃書啊！”
    夏招搖轉動椅子，打開了自己的筆記本電腦。
    “詔安的重點又不是典當山寨，是看朝廷可以給分個什麽小官職啊……”
    “噢噢——”
    羅珺瑤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而另一邊，唐清瑩一邊開機，一邊好奇地問道。
    “對了，晃晃——”
    “假如學校那邊反應激烈，一定要嚴懲我們幾個怎麽辦？”
    “三星手機發生爆炸醜聞時怎麽做的？”
    夏招搖敲著鍵盤，隨口問道。
    “……召回？”
    “沒錯，那我們要麽免費發放，要麽大規模召回——”
    夏招搖轉頭看向唐清瑩，豎起手指搖了搖，“五千多人呢，怎麽也能上個懷江頭版了。”
    “那……”
    趙歡喜挑了挑眉，有些擔憂。
    “你終歸還是動了某些人的蛋糕，這仇可不小。”
    “對啊，但現在吃蛋糕的不止我們了啊。”夏招搖不以為意地回答道。
    事實上，她還有最後一張底牌沒出。
    當初參與舊書計劃的，可不僅僅她們三人。
    實在不行的話……
    校友會那邊還有一個絕佳的背鍋人選——人質都在呢。
    阿嚏——
    秦朔揉了揉鼻子。
    迷惑地左右看了看四周。
    怎麽感覺，有一種不太安心的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