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裏靜悄悄的，隻剩夏招搖一個人。
    懷江大學的宿舍是上床下桌，上鋪怎麽說也有一人高吧。
    人們常說，運氣壞起來時倒黴事會一個接一個。
    現在，夏招搖清晰體會到了這點。
    蛛網般的裂痕順著手機右上角屏幕不斷地往下延展。
    明明是主打音質的音樂手機，現在卻一點兒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一定很痛吧……
    夏招搖一邊擺弄著手機，一手輕輕地揉著腳踝。
    剛才從床上跳下來時太匆忙，好像不小心扭到了右腳。
    鐺鐺鐺——
    陽台外傳來仿佛敲鍾般的廣播聲。
    這是懷江大學的整點播報，據說是從很久以前延續下來的規矩。
    每過六個小時懷江校園內就會回蕩起這樣悠揚的鍾聲。
    整點、六個小時……
    夏招搖抬起頭看著窗外有些昏暗的天空。
    糟了！班級聚餐！
    夏招搖慌慌張張地點亮了手機屏幕——它閃爍了一下，勉強顯示出內容。
    果然，剛一下拉消息欄就看到了好幾條短信，還有五個未接來電。
    前兩個未接來電是朱厚白打的，後邊三個則是秦朔打來的。
    “什麽嘛，秦朔腦子有病嗎——”
    夏招搖掃了一眼通話記錄，秦朔下午過一會兒就給她打個電話。
    人家本職的信息委員都沒有這家夥那麽惹人煩。
    聚餐通知嗎？
    夏招搖沒有理會未接來電，目光落在隻有開頭的短信上。
    在這個時代還會收到的個人短信，大概率也就隻有信息委員的通知吧？
    【你好，我是22級會二的信息委員朱……】
    不出意外，短信內容一條是朱厚白的自我介紹。
    其餘幾條分別是今晚聚餐信息，以及明後天的開學典禮、教材領取流程安排。
    【聚餐通知：牛山老火鍋，下午六點半。具體地址……】
    【開學典禮時間及集合地點……】
    【教材領取地點安排……】
    嗯……
    不得不說，朱厚白這種重要事情寫開頭的排版讓她省去了不少功夫。
    哪怕隻看個開頭，夏招搖也大致能猜到後續分別是什麽內容。
    夏招搖看了看屏幕時間，六點零三分了。
    糟了——
    要來不及了！
    夏招搖急忙地套上短襪，從陽台上取下晾著散味的衣服，踩著鞋子衝了出去。
    竹園宿舍位於小北峰中段靠上區域，牛山老火鍋在校門口外邊。
    哪怕坐校園觀光車，那至少也要一刻鍾才能到。
    第一次班級聚餐就遲到，那可太尷尬了。
    …………
    牛山老火鍋，通向二樓的階梯。
    樓梯的空氣中飄蕩著老火鍋醇厚誘人的牛油香氣。
    不過夏招搖的興致並不高，四小時前她剛在這兒吃了一頓。
    “今晚試試鴛鴦吧，中午完全沒有吃到啊——”
    夏招搖在心中自言自語著。
    順著樓梯一路往上，上邊傳來了嘈雜的人聲。
    五十多人的聚餐，這可比上課、班會要吵鬧混亂太多了。
    秦朔和孫菱依如穿花蝴蝶般來回張羅，把聚在門口的學生分到各個桌邊。
    各種各樣的忌口和飲食偏好就是最基本的分類標簽：喝酒的一桌、全辣的一桌、不吃內髒的一桌……
    秦朔自如地協調著全場的調度，仿佛承辦宴會的主人。
    “這宅朔，沒想到還像模像樣的——”
    夏招搖目光落在秦朔身上，小聲嘀咕著。
    二樓的座位差不多快被填滿了，女生和男生大多涇渭分明地坐成兩邊。
    當然，也有幾個看起來“很會玩”的男生坐到了女生那邊，正眉飛色舞地吹噓著什麽。
    夏招搖隱約聽到其中一人正在提議：“嘿，等會兒一起去ktv唱歌怎麽樣？”
    “海王最喜歡的流程。”夏招搖想。
    歡糖萬事屋總結了各種類型男生、女生的“狩獵”套路。
    雖說她暫時還沒完全吃透，但某些基本的話術、表現還是能看出來的。
    另一張桌子邊，張嘯甜周圍聚集著一群熱情的學生，熱鬧得仿佛久別重逢的老友。
    “謔，這是在營造第二印象麽？”
    夏招搖眉頭挑動了一下，在心中默默吐糟著。
    畢竟除了班長、信息委員之外，還有不少空缺的班幹部職位。
    班級聚餐，說到底更多應該是吃東西吧……
    夏招搖這樣想著，可惜大部分人更在乎的是社交。
    ——又或許不正常的是她？
    夏招搖環視著努力找話題的男女們，哪張桌子都不想去，在桌椅邊緣遊蕩著。
    不知不覺間，夏招搖晃悠到了二樓大廳的最角落，靠近廁所的大桌邊。
    相比其他熱鬧、融洽的方桌，這一邊反倒有種劍拔弩張的感覺。
    “要我說，一半菌菇鍋底、一半紅湯得了。”
    “除了菌菇其餘都行，換一個吧。”
    “鴛鴦？那你去隔壁桌。”
    “米飯要點上吧，蛋炒飯？”
    “火鍋搭配蛋炒飯，吃法也太怪了，放不下的啊——”
    明明是八個人的座位，但現在卻隻坐了六個人，旁邊桌甚至加了幾張椅子。
    臨近廁所或許是其中一個原因，更多的原因應該是……
    “行了行了，不管怎麽說咱們得先點鍋吧？”
    孫菱依有些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一臉無奈地看著桌邊幾人。
    眾口難調，大部分人忌口還是容易歸類的，但總有那麽些小眾的分類。
    秦朔的做法是全部分為其他，而這一桌“其他”的協調，現在落到了孫菱依的頭上。
    “那紅湯還是鴛鴦，我們重新表決一次？”
    “沒意義，反正還是三比三——”
    “呃……”
    孫菱依轉過頭，目光落在遊蕩中的夏招搖身上。
    “搖搖！你來的正好，這兒有空位——你們燕城口味淡吧？”
    “什麽底線，一個火鍋還有什麽講究……”
    “我——”
    夏招搖愣了愣，點頭回應著。
    “在懷江，鴛鴦鍋是最高的待客禮儀嘛。”
    鴛鴦鍋當然更符合口味，她本來也是這樣想著的。
    可是，夏招搖也不知道為什麽，她的回答卻鬼使神差地變成了：
    “不過我建議，在這家店還是吃九宮格——老火鍋是懷江特色，鴛鴦鍋多少缺些味道。”
    “九宮格？那是什麽？”
    “懷江九宮格火鍋，地道的老火鍋，九格三層。”
    夏招搖腦海中浮現出中午老板在給他們現場教學時，那有些遺憾的神情。
    “正宗的懷江牛油老火鍋，一定要搭配九宮格，不同的格子掌握著不同的溫度和不同的牛油濃度。”
    “不同的食材切成不同的厚度、形狀，薄片、滾刀切塊、條形……在不同格子裏燙涮，可以獲得不同的口感。”
    “這是懷江火鍋的究極奧秘，也是懷江火鍋最靈魂的烹飪方式。”
    “……”
    孫菱依愣住了，迷惑地上下打量著夏招搖。
    “你不是……燕城人嗎？怎麽——”
    “唔，略懂一點兒。”
    夏招搖食指和拇指微張，小心翼翼地比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