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亡變

字數:6732   加入書籤

A+A-




    短短的幾句話。
    蓋文好像什麽都沒說,又好像什麽都交代了,至少紮蘭達的心中,已經有了明確的答案。
    這幾句話,沒有一句是表達自己感情的,但是裏麵蘊藏的熾熱感情,就算是在這方麵慢板怕的紮蘭達,也清楚的感受到了,渾身上下,都被這種溫熱的感情包圍,直到整個人都要燃燒起來。
    什麽在他回來之前不要嫁人?呸!她嫁不嫁人,跟他有什麽關係?
    尤其是泰瑟爾人民的騎士那一段,更是讓紮蘭達感觸巨大,似乎整個人都被點燃了,人生的正前方,出現了一盞明燈,為她指引出了全新的人生方向。
    紮蘭達不知道將這封信反複的看了多少遍,似乎要將上麵的每一個字,都要印到自己的腦海中,然後小心翼翼的將信折疊起來,塞進胸口最貼心的位置。
    再次麵對手中這本書的時候,紮蘭達的態度變的慎重了許多,哪怕看到開篇——軍略七書(翻譯成費倫通用語的名字),這個古怪名稱的時候,也沒感到太驚訝。
    隨著紮蘭達靜下心來,開始深讀,心中的驚訝和疑惑更甚,最後完全演變成了震驚,手中的書稿再也沒辦法放下。
    一千個讀者心中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
    更別說,一本匯聚了古人數千年智慧的書,從中的感覺各不相同。
    尤其是紮蘭達這種出身騎士世家的人,她從開始會走路,接觸的就是這方麵的東西,能夠騎動馬,就開始跟著父親,南征北戰,尤其是最近幾年,被迫挑大梁,已經積累了豐富的實戰經驗。
    再與這本軍略之書上的東西一對照,往往會有一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有的地方,更是讓她拍案叫絕,原來戰略戰術還可以這麽做,還可以達到這種效果。
    紮蘭達並沒有發現,當她忘我閱讀的時候,不由自主的與魔網進入了共鳴同調,周身,連同她手中的軍略七書,都開始發著微弱光芒,上麵平凡的字,正隨著她意念匯聚,開始一點一點發光。
    若是蓋文在場,看到此時此景,絕對會將下巴都驚掉。
    眼前的景象分明就是魔網同調——隻是同調的並不是紮蘭達,而是軍略七書,一件蓋文都意想不到的事情正在發生。
    紮蘭達憑著偌大意誌,將這本書強行合上的時候,發覺自己已經大汗淋漓,不知道過去多久。
    蓋文絕對有問題。
    這一刻,紮蘭達可以百分百確定,手中的軍略之書,就是最好的證明,一個自己從小看到大,多數東西都是自己教授的小家夥,怎麽可能突然寫出這種東西來?他現在不過是借著借口,逃離這裏,逃離自己。
    可問題是,逃離就逃離,為什麽還要做這麽多出力不討好的事情?留下軍略之書不等於證明自己有問題嗎?偏偏還要留下一封信,說自己要回來?
    這讓紮蘭達又陷入了矛盾中,她一定要找到那個家夥,並且查清楚,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無論他逃到天界還是地獄。
    這一刻,紮蘭達下定決心。
    從蓋文的馬車中鑽出來的時候,紮蘭達才發現天色已經大黑,諾特堡的核心人物,全部聚集到馬車外麵。
    紮蘭達麵沉如水的道:“出去追刺客的人,都回來了嗎?”
    “還沒有,隊長。”諾拉回答道。
    “由於蓋文少爺不慎,造成地精俘虜逃跑,從而導致了悲劇誕生,蓋文少爺出於自責,已經親自前去追殺那名地精俘虜,發誓沒手刃那名地精前,決不回來,在這之前,由我擔任諾特堡的代理男爵,全權處理相關事物。”紮蘭達沉聲道,“諸位沒意見吧。”
    “沒有。”
    “一切聽從隊長安排。”
    在眾人看來,這是順理成章、理所當然的事情,沒有一個人提出異議。
    “我們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將諾特堡的男女老少,平安的帶到達勞瑪,其他的事情,暫時擱置,所以,我命令追擊刺客的民兵,全撤回來,羅昂老爺和歐司特侍衛長的屍體,就地舉行葬禮埋葬。”
    “諾拉,你帶你的小隊,選擇合適的位置,挖掘墳墓,一定要大、要深。”
    “阿爾傑,你帶領你的小隊,去收集木材,越多越快越好。”
    “剩下的人,安排車隊準備起程,盡快進駐卡米村,修整一夜,明日天明便啟程,行動吧!”
    “遵命。”
    紮蘭達眨眼間,便將一係列任務布置了下去。
    諾特民兵隊再次展現了自己的高效率,等到月亮馬上就要升到正中的時候,一個足有一人半深的巨型墳墓便挖好了,旁邊則架起了一個巨大的露天火葬柴堆,羅昂和歐司特的屍體,都已經擺在了上麵。
    紮蘭達對身邊一名身穿祭祀袍的中年男子點點頭道:“亞伯祭祀,我們開始吧,接下來的事情,就麻煩你了。”
    亞伯祭祀臉色微微抽動了一下,再次確認問道:“隊長,我們就不能等到明天中午,太陽升到最高,再舉行葬禮嗎?這個時候進行火葬,實在不是什麽明智選擇。”
    紮蘭達餘光掃了一下柴堆上的兩具屍體,嘴角不由自主的抽動了一下,上麵纏繞的黑霧已經十分明顯,尤其是斷頭處更明顯,都快凝聚成頭顱形狀,心中暗道,她當然知道大半夜的火葬不是什麽明智選擇,可問題是,這兩具屍體得陪你等到那個時候。
    先前已經說過,在費倫,死亡並不是終結,而是另一種形式的開始,亡靈從來都不是傳說故事,而是近在咫尺的。
    若是單純的兩具被謀殺的屍體,還好說。
    可若是這兩個人是被自己的親人,尤其是血脈至親謀殺,那出問題的概率就大幅度提升了。
    若是這兩具屍體的腦袋再被割走,隻要稍微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出問題的概率將會是百分之百。
    即便是麵對一個戰團的大地精,紮蘭達也麵不改色的縱馬衝鋒,但是讓她麵對兩名不知品種、怨氣十足的亡靈,她的心中是敲鑼打鼓的,盡可能的將其扼殺在搖籃中。
    “時間不等人,亞伯祭祀,動手吧!”紮蘭達斬釘截鐵的道。
    為了安撫這名祭祀的心,紮蘭達隨即又追了一句,”放心,有我們在,等一下,真出現了情況,你可以先行離開,不用管我們。”
    紮蘭達不安撫還好,這一安撫,直接讓亞伯祭祀打了個踉蹌,差點沒哭出聲來,自己是守護之神托姆的仆人,主要從事守護、醫療,不是死亡之神的追隨者,淨化亡者的事情,不是自己的專業口啊。
    但是現在不得不趕鴨子上架,誰讓他是這裏唯一的牧師祭祀呢?
    當亞伯祭祀開始念神聖禱語的時候,剛剛的畏縮一掃而空,有的隻是無盡肅穆,周圍的魔網開始震動,柔和的光芒,從他的身上發出,一個巨大灰色左手鐵手套,在光芒中若隱若現,那是真實者托姆的聖徽。
    沐浴在聖光中的所有人,感覺自己心中的陰暗一掃而空,整個人變的暖洋洋的。
    位於火葬柴堆上的屍體,那就是另一種情況了。
    在聖光中,他們就像燒開的水壺,滋滋作響,無數若有若無的黑煙,從中冒出。
    嗷!嗷!嗷!
    若有若無的憤怒、淒厲嘶吼,在眾人的耳畔若隱若現。
    這種無處宣泄的怨恨,似乎溝通了另一個世界,吸引來了無數關注,一雙雙無形眼睛,在周圍的黑暗中,亮了起來,隻是畏懼皎潔的聖光,不敢過分靠近。
    砰!砰!砰!
    兩具無頭屍體,很快便變成了兩條上了岸的魚,開始瘋狂撲騰。
    對這種情況,紮蘭達他們顯然早有預料,並做了充分準備,他們身體下麵躺的,不是散碎木柴,而是整根大木,拇指粗的繩索,將他們捆成一體。
    “現在,就是現在,倒聖水,倒聖水。”亞伯祭祀神色緊張的高聲叫道。
    “倒!”紮蘭達跟著命令。
    與其說是倒聖水,不如說潑更合適。
    他們麵前的聖水,不是以瓶論,而是以桶論,整整五大桶,每人拿著一個木瓢,瘋狂的往兩具屍體上潑。
    這些聖水就像潑進了滾油中,大部分根本沒機會落到屍體上,直接汽化。
    兩具屍體上的黑氣,已經不是黑氣這麽簡單,而是變成黑焰了,他們身上的怨怒之氣,直衝雲霄,尤其是羅昂身上的。
    亡靈這種黑暗產物,與死者生前的實力有很大的關係,尤其是靈魂,但不是絕對,另一種則是死前積累的情緒和為此付出的代價,他的靈魂甘願複仇,向黑暗妥協,將會獲取到驚人黑暗力量。
    很顯然,羅昂現在便是後一種情況,一旦讓其成型,絕不是地縛靈、幽靈,或者僵屍這麽簡單,很可能直接化成一名無頭騎士,永遠徘徊在尋找自己頭顱和仇人的路上,割掉所遇到的,所有生靈的頭顱。
    紮蘭達一發狠,直接將整桶聖水都提了起來,對著羅昂快要實體化的黑焰頭顱倒了下去。
    滋!滋!滋!
    在絕對的數量麵前,這團黑焰還是有點不夠看,當場被徹底淹沒。
    滋!滋!滋!
    其他幾名隊長,有樣學樣,拎起木桶,將聖水全倒了上去。
    兩具屍體,當場就沒了動靜。
    “點火,快點點火。”亞伯祭祀此刻癱軟在地,整個人就像剛剛從河裏撈出來,完全濕透。
    錚!
    紮蘭達拔出了背上的雙手大劍,下一秒上麵便燃起了熊熊烈焰,縱深一躍,大劍直接被她插進了羅昂的心髒部位。
    更熾熱的火焰升騰而起,將羅昂完全包裹,順勢點燃了身下的柴火堆。
    嗷!
    更淒厲的慘叫從羅昂的身體深處傳來,又尖又細,好似要刺穿人的靈魂,一道黑影,掙紮著,要從羅昂的身體中爬出來。
    紮蘭達死死的按住雙手大劍的劍柄,半跪在火堆中,任由火舌舔食著她的身體。
    神奇的是,她身上像有一層無形盔甲,擋住了烈火對她的灼燒,沒辦法傷害她分毫,火紅長發隨著烈焰燃燒帶起的旋風,張揚的飄舞著,讓她宛如一名下凡的女戰神。
    遠遠躲開炙熱火焰的人,望著紮蘭達的目光中,閃爍著發自內心的敬崇。
    這份功勞,八成要歸到她手中的雙手大劍上。
    這把武器,正是先前從大地精軍閥手中繳獲的,這是一把強大的魔法武器,不僅能夠釋放火焰攻擊,還能給使用者提供強大火防。
    那名大地精軍閥也倒黴,一上手便被蓋文物理致盲,根本沒機會發揮出這把魔法武器的真正威力,現在在紮蘭達手中,派上了大用場。
    無論羅昂身體中的那道黑影如何掙紮,始終沒辦法從裏麵掙脫,然後一點點的,被魔法武器和柴堆發出的火焰所吞噬。
    由於紮蘭達手中這把魔法武器的催化,火葬柴堆的燃燒速度,遠遠超出想象,僅僅十幾分鍾,便燃燒殆盡,兩具屍體,也徹底的化成了灰塵,僅剩的骨骼,一捏就碎。
    從火堆中走出來的紮蘭達,不僅沒有絲毫疲憊之意,相反從裏到外,都散發著一股淡淡紅光,尤其是雙目,猶如跳動的火焰,遠遠走來,一股熱浪撲麵而至,好像她從剛剛的烈火中,汲取了大量的熱量般,她似乎從這場特殊的淨化儀式中,得到了一些不得了的好處。
    紮蘭達重重的一揮雙手大劍,一道旋風卷起,將那攤灰燼,盡數卷進了旁邊的墳坑之中,方才淡淡的道:“填平,踩實。”
    “是。”眾人應命,飛快的揮動起手中工具。
    用不了多久,這裏就會被填成平地。
    一身紅光沒有消散的紮蘭達,望著蓋文離去的方向,捂著自己的胸口,是那封信所在的位置,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道:“小混蛋,我能為你做的隻有這些了,千萬不要死在外麵,我期待我們的下一次相見,無論你是被天使同調,還是被魔鬼附身,我都要把你的真麵目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