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房頂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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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清濟大笑而去後,夥計雖然很快就攙起了陳新昆和林應寅父子,然而他們卻依然顫抖著發不出半點聲音,更不敢去想象高價囤積的大米會讓他們虧上多少銀子,伍秉鈞則在那裏鐵青著臉咬牙切齒,深恨範清濟竟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招。
這裏得指出一句,大米生意是伍秉鈞是沒攙和,然而競爭對手在他麵前把商業夥伴坑了,消息傳揚出去,對於伍少東家的名聲自然是大大的有損。
最後,還是年紀更輕的伍秉鑒首先想到了一個要命問題,說道:“不對,王冬那裏恐怕要出事!”
“王冬那裏會出什麽事?”伍秉鈞疑惑問道。
伍秉鑒皺眉答道:“兄長,你有沒有覺得這事情非常古怪?範胖子既然敢公開向我們兜售王冬送來的茶葉,那說明他肯定知道王冬賣茶給他是一個陷阱,那他明知道是陷阱,為什麽還要故意往陷阱裏跳?”
伍秉鈞一聽,也馬上發現事情不對勁,疑惑說道:“是啊,我們明明已經降低茶價了,範胖子為什麽還那麽不慌不忙?他就不怕高價收到的茶葉砸在手裏?”
“兄長,謹慎起見,我們最好是馬上去後龍,看看到底是什麽情況。”伍秉鑒建議道。
已經發現情況嚴重不對勁,伍秉鈞當然不會拒絕弟弟的建議,當下伍家兄弟立即叫了陳家商號的夥計帶路,乘車直奔後龍而去,無奈天色已然不早,不管伍家兄弟如何緊趕慢趕,待他們趕到後龍時,天色還是已經全黑。
受碼頭的吞吐量限製,王冬運來的茶葉仍然還有一部分沒來及卸貨,王冬也隻能是被迫住在船上,不過這倒也方便了伍家兄弟與王冬見麵,結果看到伍家兄弟在深夜中出現,王冬還大吃一驚,問道:“兩位少東家,你們怎麽來了?”
“可能要出事,所以我們過來看一看。”
伍秉鈞順口回答,又趕緊把範清濟向他們兜售茶葉的事對王冬說了,王冬更是大驚,說道:“範清濟瘋了?敢直接告訴你們他手裏有這麽多茶葉,他就不怕這批茶砸在他手裏?”
“範胖子很可能在耍花招,隻是我們暫時還不知道他在耍什麽花招。”伍秉鑒答道。
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冷靜下來仔細盤算了一通後,王冬頗為自信的回答道:“沒事,範胖子玩不出什麽花樣,有他簽名畫押的契約在我們手裏,他如果敢耍花招,我就去衙門裏告他,逼著他兌現承諾!”
伍秉鈞點頭,說道:“對,範胖子如果敢爽約,我們就走官府的門路收拾他!就算淡水廳通判和他劉安雲有交情,有可能會包庇他,我們還可以讓台灣知府出麵!實在不行,還可以直接去找福建巡撫!”
就這樣,抱著靜觀其變的態度,伍家兄弟在王冬雇來的海船上將就了一夜,到了第二天時,王冬詢問是否繼續卸貨,伍秉鈞也沒多想,馬上就答道:“當然要卸,還要遵守約定,把茶葉送到範胖子指定的倉庫裏去,不然的話,範胖子就有借口不付銀子了。”
想想發現是這個道理,王冬也隻能是強忍心疼,繼續用高價雇傭後龍的鄉民搬運貨物,把茶葉送到十幾裏外的鄭家莊園存放,而在這個期間,王冬自然少不得催促劉安雲派人去和範清濟聯係,讓範清濟趕緊把買茶的貨款送來。
還好,範清濟勉強還算守信用,王冬的最後一車茶葉送進了鄭家的倉庫後,範清濟也帶著幾輛銀車來到了碼頭,還一見麵就向王冬連連拱手,說道:“王東家恕罪,實在是有事忙不過來,所以來晚了一些。”
賠罪後,範清濟又滿臉驚奇的看著伍家兄弟說道:“咦?兩位少東家,你們怎麽也來這裏了。”
“有事過來看一看。”伍秉鑒陰沉著臉回答道。
範清濟麵露思索,然後還衝王冬嚷嚷道:“王東家,不對啊,你不是說,不敢讓廣州十三行的人知道你賣茶給我嗎?怎麽會和廣州十三行的兩位少東家在一起?難道說,這是你們設的圈套?故意騙我用高價買茶?”
“範東家,你肯定是上當了!王東家和兩位少東家是在聯手騙你!”劉安雲也在旁邊嚷嚷道。
事情到了這一步,伍秉鈞也懶得裝腔作勢,冷冷說道:“是我們設的圈套又怎麽樣?誰叫你貪心不足,上當也是活該!茶葉已經放進你的庫房了,付銀子吧。”
“王東家,你太狠了!實在是太狠了!我和你無冤無仇,你怎麽幫著別人這麽害我?”
範清濟捶胸頓足,滿臉的痛不欲生,旁邊的劉安雲則勸道:“範東家,算了,商人以誠信為本,你就當是花錢買個教訓吧,趕緊把銀子給王東家,免得讓人說你言而無信。”
範清濟無可奈何的點頭,然後表情無比沮喪的一指自己帶來的銀車,說道:“王東家,去拿銀子,九萬六千兩銀子,全在車上,讓你的人去點……。”
“九萬六千兩銀子?!”
王冬的驚呼打斷了範清濟的唉聲歎氣,怒道:“範東家,你開什麽玩笑?我給你一萬六千擔茶葉,你才給我九萬六千兩銀子的貨款?”
驚訝並且疑惑的表情出現在了範清濟的肥臉上,語氣明顯不解的說道:“難道不對嗎?我們在契約上寫得清清楚楚,茶葉六十文一斤,一萬六千擔茶葉,不就是九萬六千兩銀子嗎?”
“六十文一斤?”
王冬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大怒道:“你做夢沒有睡醒?六十文一斤,這價格我在福建都收不到,我能用這麽低的價格賣給你?一百五十文一斤,我們約好的是一百五十文一斤!”
“你胡說!我和你簽的契約上,明明白白寫著六十文一斤!”範清濟一蹦三尺高了。
王冬怒極反笑,趕緊拿出那份契約,向範清濟展示道:“姓範的,你自己看,上麵寫的是什麽價格?”
讓王冬與伍家兄弟傻眼,隻看得那份契約一眼,範清濟馬上就喊叫了起來,“假的!不是這份契約!我親筆簽名的契約上,寫的是六十文一斤,這份契約是假的,上麵的簽名不是我的,手印更不是莪的!”
“你……!姓範的,你要不要一點臉?你自己看清楚,上麵的簽名和指印到底是不是你的?”
不用多說,氣得七竅生煙的王冬自然就是當場就和範胖子大吵大鬧了起來,劉安雲一看情況不妙,隻能是趕緊上前分開兩人,好心好意的說道:“兩位東家,不要吵,也不要鬧,既然你們二位各執一詞,那麽幹脆直接去衙門裏當麵對質吧。”
“去衙門就去衙門!張大人明鏡高懸,自然會給我一個公道!”
範清濟一口答應,那邊王冬別無選擇,也隻能是同意去衙門裏說話,伍秉鑒則是表情猙獰,說道:“王東家放心,這場官司不管打到那裏都沒有關係,我們廣州十三行不但會幫你追回貨款,還要讓這個姓範的給你追加賠償!”
胸有成竹,伍家兄弟和王冬當然是氣勢洶洶的上到了淡水廳通判大堂,王冬向張步高陳述了事情經過後,伍秉鑒還開門見山的對張步高說道:“張大人,這個案子還請你務必秉公而斷,不然的話,我們廣州十三行即便是告上金鑾殿,也要為王東家討還公道。”
“少東家放心,本官絕對不敢偏袒包庇。”
知道廣州十三行有多難惹,為人勢利的張步高當然是連聲答應,又愁眉苦臉的看了一番那份契約後,張步高向範清濟說道:“範東家,這件事明顯就是你的不對了,契約上明明白紙黑字寫著茶葉的價格,又沒有任何塗改的痕跡,你怎麽能言而無信,不按契約支付銀子呢?”
“張大人,不是商民言而無信,是這份契約是假的,上麵的簽名不是商民的筆跡,指印更不是商民按的。”範清濟理直氣壯的回答道。
“那請範東家簽一個名,按一個指印,讓本官比對比對。”張步高很是無奈的吩咐道。
範清濟答應,趕緊在衙役的幫助下當場簽名按手印,旁邊的伍秉鑒也趕緊提醒道:“張大人,筆跡可以故意更改,去大人仔細比對指印。”
劉安雲上次作弊時,張步高已經被調離了京城,不知道劉安雲還有這個絕活,張步高當然隻能是愁眉苦臉的接過簽名和指印對照,然後……
然後張步高還吃驚的揉了揉眼睛,又細看了一番後,張步高這才抬頭說道:“兩位少東家,王東家,不是本官不幫你們主持公道,是這簽名和指印根本對不上,本官想幫你們追回貨款也幫不了啊。”
“對不上?怎麽可能?我親眼看到他按的指印,怎麽可能會對不上?”
王冬大聲驚叫,張步高也不吭聲,隻是讓人把兩份指印拿去給王冬和伍家兄弟自己看,然後不消說,王冬和伍家當然是連連揉眼,麵麵相覷,不明白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怪事?
疑惑不解間,伍秉鑒還想到了另外一個可能,忙說道:“王東家,你是不是記錯了?範清濟會不會是用另外一隻手按的指印?”
沒等王冬開口,範清濟搶先張開了雙手十指,說道:“張大人,商民可以讓你檢查所有指頭的指印,如果有一個指印和那份偽造契約上的指印一樣,商民就認這筆帳。”
見範清濟如此自信,原本已經不抱多少希望的張步高也逐漸有了信心,忙按照範清濟的要求,讓範清濟在紙上按下了所有指頭的指印比對,而當確認沒有一個指頭的指印與契約上相似後,張步高還長長的鬆了口氣,向伍秉鑒等人微笑說道:“兩位少東家,王東家,你們自己看吧。”
仔細對照著範清濟的指印,失魂落魄的神情當然出現在了伍家兄弟和王冬的臉上,張步高則是耐心等了許久,然後才問道:“王東家,兩位少東家,現在你們還有什麽話說。”
“張大人,商民可以對天發誓,這份契約上的簽名和指印,全都是範清濟的!商民如果有半個字的假話,叫我天打五雷轟,死無葬身之地!”王冬近乎絕望的呻吟起來。
“可是指印對不上?本官能有什麽辦法?”
張步高無奈的攤手,等了片刻見王冬和伍家兄弟沒有話說,張步高這才一拍驚堂木,說道:“現在宣判,契約上的簽名與指印不符,這份契約無效,商民王冬無權強迫範清濟支付貨款!原告倘若不服,可以上告!退堂!”
扔下了這句話,兩邊都得罪不起的張步高趕緊溜了,王冬與伍家兄弟呆立當場,不知道如何是好,範清濟則是笑嘻嘻的對王冬說道:“王東家,你那一萬六千擔茶葉如何處理?要不要再雇船拉回福州?”
看了一眼滿臉奸笑的範清濟,王冬黑著臉一聲不吭,範清濟也沒逼他,笑了笑就出了大堂,然後還是在範清濟消失後,王冬才哭喪著臉向伍家兄弟問道:“兩位少東家,我的茶葉怎麽辦?再運回福州的話,我的損失就太大了。”
伍家兄弟的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半晌後,伍秉鑒才扔下了這麽一句話,“你自己看著辦!”
言罷,伍家兄弟怒氣衝衝的揚長而去,王冬則是腳步沉重,好不容易才步履蹣跚的走出大堂,結果讓王冬意外的是,他剛走出通判衙門,胖成了球狀的範清濟就又一次出現在了他的麵前,笑嘻嘻的說道:“王東家,與其把茶葉運回福州,或者轉運到廣州,不如和我重新商量一個價,把那些茶葉都賣給我吧。”
看看範清濟,王冬的胸膛裏不由燃起了一團怒火,憤怒說道:“你做夢!我就是把那些茶葉全部倒進海裏,也絕對不會賣給你!”
範清濟笑笑,然後指了指陰沉的天空,說道:“王東家,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天氣不好,很可能要下雨了。”
“下雨又怎麽樣?”王冬不解的問道。
範清濟笑得更加奸詐了,說道:“王東家,和我合夥的鄭老東家是一位老好人,你的茶葉暫時放在他的倉庫裏,他肯定不會說什麽,短期內也不會向你要倉庫費,但是他的倉庫如果房頂漏了,雨水泡壞了你的茶葉,你也不能找他要賠償啊。”
恐慌的神色終於出現在了王冬臉上,看到範清濟大笑著轉身離去時,王冬徹底慌了手腳,慌忙追上去說道:“範東家,聽你的,咱們重新商量一下茶葉價格,不過六十文一斤的價格實在是太低了,你大塊吃肉,多少要給我喝一點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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