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楓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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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係統提示:歡迎你進入第三紀元。
    朦朧中,董晨被一個略帶磁性的女性聲音吵醒,他睜開眼,看到木質架構的橫梁房頂,有弓箭、棕灰色的動物皮毛掛在牆上。
    他扭頭看了下四周,這是一個十幾平米的小屋,自己躺在單人床上,對麵靠牆有張桌,其上是一扇長方形窗戶,窗口有六個四方格,每個方格呈亮白色,有白光滲入。
    董晨腦海裏頓時閃出“窗欞紙”三個字,這是古人用來糊窗口用,相當於現代的玻璃,不過透光性很差。
    “哎,這是幻覺嗎?看來最近玩的實在有些過火了,要改..!”
    董晨最近迷上了一款名為《第三紀元》的pc遊戲,常常熬到深夜,天不亮又開始奮鬥,為此他請了五天的年假,加上周末兩天,整整一周全都耗在這上麵了,由於睡眠不足,腦子常常昏沉沉。
    “不要慌,捋一捋,睡覺時淩晨三點左右,現在應該是天剛亮,我這大概是在做夢。”
    董晨重新閉上眼,有條不紊的梳理自己思緒。
    “隻可惜第二次重生依舊沒有走多遠,渡過了年獸,卻莫名的死在未知的攻擊上,方式、人物都不清楚,真是惱火啊!”
    “或許是一種精神類攻擊..!”
    想到此處,董晨就有些憤懣,恨不得立馬從新開局,不過作為一個三十歲的單身狗,基礎的控製力已經完善,起床就要上班了。
    他微微睜開眼,畫麵依舊,灰黑色的橫梁如同被看不見的絲線掛在空中,微微晃蕩,隨時可能掉下來。
    “不要慌,這隻是較為真實的清醒夢而已。”
    清醒夢的科學解釋是一種知道自己在做夢,卻沒有醒來的狀態,但在一些帶有封建迷信的老人口中,俗稱“鬼壓床”。
    這種經曆,董晨有過兩次,並在第二次以一種平靜舒緩的狀態脫離出來。
    “穩住..不要慌!”董晨安慰自己,同時重複做著深呼吸,“梳理最近的記憶,讓理智重新占領智商的高地!”
    “很好,我已經能聞到空氣中淡淡的土腥味,似乎還有木材潮濕的腐朽味。”
    “接下來感受四肢的存在,慢慢試著活動手指,嗯..被褥的質地有些粗糙...!”
    突然,董晨皺起了眉頭,感覺哪裏似乎不對勁。
    夢中的感覺都比較模糊,可現在的感覺太清晰了,更關鍵的是這根本不是的自己的房間。
    他霍然坐起身來,皮膚上清晰的觸感清楚告訴自己,這不是夢,從始至終都是自己一廂情願的臆想。
    房間還是那個房間,木桌還靠在牆角,橫梁不再晃動,穩穩架在頭頂,隻有格窗更亮了,白光透過窗欞紙照在董晨臉上滾動的汗珠,一閃而過。
    “這是哪兒?我為什麽在這裏?”
    這不同於酒後醒來的失憶,那是放縱、興奮透支後的茫然,而董晨此時無比清醒,猶如三九天被淋了一桶冰水。
    “我絕對沒有來過這裏,可為什麽會有熟悉感?”
    係統提示:07號狀態正常,任務目標:存活。
    略帶磁性的女音似乎從心底響起,一瞬間,那種想不起來又堵在心口的熟悉感豁然消散。
    “這是《第三紀元》裏冬晨的房間,而冬晨是自己創建的遊戲角色。”
    黎明破曉,大地寂靜,晨光被山頭遮擋,唯有火紅的雲彩散發著微弱的光芒,給飄蕩著嫋嫋炊煙的小鎮帶來萌萌的生機。
    此時鎮西一處幾間青石磚小屋的院內,一位十四五歲,紫紅色束腰衣裙的姑娘將煮好的餃子端至正屋桌上,來到左側的屋門,輕拍門道:“冬晨,起來吃飯了!”
    雖有預料,但真當那個聲音響起,董晨的心還是顫了一下。
    “雲音..!”
    董晨喃喃自語,隨之記憶中的畫麵便在腦海展開。
    那是十多年前的一個冬天,午後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破舊的棉鞋踩在泛黃的枯葉上,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一個穿著一身紫紅色衣裙名叫董雲音的小姑娘來到了東平福利院,指著一個年齡相仿的男孩,對旁邊的年輕夫婦說:“我想讓他做我的弟弟!”
    自此,冬晨改名為董晨。
    至於董雲音,因患有一種先天絕症,家裏才要收養一個孩子。當時醫院下的通知是熬不過一年,可後來董雲音的病情卻奇跡好轉,跌跌撞撞,最終還是在十六歲那年離開了人世。
    而眼前的雲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董晨創造的。
    《第三紀元》遊戲開局有100點強化值,可以兌換丹藥、功法、兵刃、法器等,比如稍微增加力量屬性的丹藥10點,更改自身五行屬性的丹藥50點。兌換隨即初級功法10點,中級20點,高級30,特定五行屬性翻倍,若有其他指定要求,則消耗更多。
    也可修改容貌、選擇出生地、設定家庭環境等,比如孤苦伶仃20點(這個很坑),小康之家30,武學世家50點。
    當然,不選擇則默認係統隨機,不消耗強化點。
    除此之外還有許多稀奇古怪的選項,甚至可以創造虛擬人物。
    對於一個資深pc遊戲愛好者來說,最高難度通關才能獲得完全的快樂,所以董晨舍棄了丹藥、兵刃等強化初級實力的選擇,耗盡了全部強化值,盡可能將記憶中的董雲音還原出來,社會關係:無血緣,相依為命,其餘係統自動生成。
    “冬晨,你起來了嗎?”
    “嗯,馬上!”
    聽到催促聲,董晨下意識回答,這一瞬間好像又回到了從前。
    “今天是冬至,吃了餃子不凍耳朵。”
    他一推開門,一個紫紅色身影便躍然出現在眼前。
    那是一個臉龐白皙,麵色還有些稚嫩的姑娘,眼睛清澈明亮彎彎像月牙,鼻梁秀挺,嘴角微微上翹,露出一排整齊潔白如珍珠的牙齒。
    一別十多年,她又出現在眼前。
    董晨說不清對雲音是感激、喜歡、亦或者是兄妹之情,他沒有刻意去想她,但也忘不掉,最終在漫長的時間流淌中沉澱為執著。
    再相見,以這種方式相見,不是喜悅,竟全是苦澀。
    “你愣著幹什麽?是哪裏不舒服嗎?”雲音解下圍裙,走向董晨。
    那是刹那間的雪山崩塌、冰層融化,不過董晨立馬平複翻湧的心境,董雲音已經不在了,站在麵前的隻是遊戲中的虛擬角色,雲音。
    “沒事,我隻是...!”
    他剛想找借口搪塞過去,突然額頭感到一抹冰涼滑膩,原來是那姑娘的一隻手撫在自己額頭上,另一隻手放在自己額頭上感受溫度。
    “沒事啊..那你的臉怎麽有些紅!”
    說著,雲音又踏前一步,額頭直接貼了上來,頓時,兩人鼻尖不過半指距離。
    董晨年齡雖過三十,卻一直單身,即便知道眼前的雲音是虛幻的,可一瞬間心還是縮成一團,放佛時間都靜止了。
    “挺正常的!”
    兩人額頭相處不過兩個呼吸,雲音表情釋然坐在桌前,端過一碗餃子,邊吃邊道:“這幾日天氣轉涼,許多人都感染了風寒,醫館本來人手就少,這下可真是落雨天收柴草。”
    “嗯。”董晨低頭扒拉著餃子一口一個,根本沒吃出什麽味,也沒聽進去雲音說什麽。
    他其實知道,遊戲中冬晨和雲音從小相依為命,無血緣勝似血緣,雲音以額頭相觸來感受體溫,隻是親情使然,不摻雜其他,但現在董晨身處其中,卻不自然。
    “醫館住有幾個病人,病情輕緩的在家休養,但遇到突發狀況,難保晚上要出診,這樣婉翠和霧緒婆婆就忙不過來,我住在醫館也算多個幫手。鐵盒有些錢,你要是不想做飯,可以去街上買些吃食,等我忙完這陣子再說!”
    “嗯。”董晨依舊低頭吃飯。
    雲音起身,將碗中剩餘的餃子撥進董晨碗中,“你現在正長身體,要多吃點,我走了,有事情去醫院找我。”
    不論何地,被人關心總讓感覺溫暖。董晨抬起頭,看到雲音將一個水壺挎到肩上,抱著一些換洗的衣物,走到門口回頭道:“我還是覺的你氣色不好,等會路過鐵匠鋪,我和十方叔叔請個假,你在家休息兩天。”
    冬晨在遊戲裏的設定是‘十方鐵匠鋪’的學徒,十方就是這家鋪子的鐵匠兼老板,無妻無子,年過中旬兩鬢已有些斑白,不賭不好女色,人也不愛說話,唯一的嗜好就是喝酒。
    說他嗜酒如命一點都不為過,一般好飲者是隔三差五喝,總會有個間隔,而他是一直喝,說白了有錢就喝不停,直到錢花完才想起幹活,好在他手藝不錯,同樣的材料,不論打造的農具還是刀刃,都要比鎮上其他兩家鐵匠鋪更耐用更鋒利一些,所以鋪子至今還未關門。
    依照遊戲劇情,十方昨天剛做完幾件成品,現在正是醉生夢死的時候,請不請假都一樣,可董晨卻未明說,微笑道:
    “好,有空我去看你。”
    “嗯,那你好好休息。”雲音莞爾一笑,猶如朱紅色彩霞,一閃便融入進了晨光。
    院門關閉,聽著窸窣的腳步聲遠去,董晨緊繃的心情也漸漸舒緩,他看著剩餘的半碗餃子,秉著不浪費的原則,決定吃完。
    “嗯..麵皮有些糙兒,應是麵粉磨製的不夠細膩。口感有些淡,不過野菜的鮮甜和豬肉的香糯配合起來,越吃越有味道!”
    漸漸的,黃白色的光越過門檻,屋內變的明亮。
    董晨收拾好碗筷,打量著屋內的擺設,心中泛起似是而非的異樣,坐在在電腦屏幕前,對這間屋子再熟悉不過,可身在其中卻十分陌生。
    屋子最裏有一張桌案,其上有兩根香燭,一個香爐,一張牌位,其上用篆體寫著:先父禾雲之靈位。
    在“雲音”這個虛擬人物生成的時候,係統也隨即生成了相應的身世,董晨當時覺的有意思,就特意多看了兩遍。
    禾雲似北方人士,與戰亂中帶妻春音遷徙,途中得一女,其妻不幸罹難,其女取父母各一字,為雲音。雲音六歲,禾雲狩獵,大雪封山無回,在路邊見一癡傻稚童,取名“冬晨”,自此相依為命。
    本以為是個玩笑,可現在自己都穿越進來,也就秉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無的態度,點了三炷香,拜了三拜。
    一切完畢,這才打開旁邊的抽屜,拿出一個小鐵盒,嘩啦倒在桌上。
    “五個銀幣,八個銅幣,數目是對的,這就是遊戲開局所謂的初始資金了。”
    暗黃的是銅幣,又俗稱文錢,一麵刻畫穀物,有麥穗、稻穀、玉米、高粱,一麵刻畫著一座三重閣樓,威嚴、莊重、神秘。亮白的是銀幣,一麵是一把劍,外形古樸、寬厚,一麵是山川、河流、廣袤的平原。
    此外圓幣的邊緣還有許多精細、繁雜的線條,好似雜亂,又好似隱藏某種規律,猶如現代書中的象形文字,又猶如道士符咒上的線條。
    “做的還挺好看!”
    董晨把錢裝進口袋,他現在沒心情琢磨這些,雖說弄清了自身的處境,也有再見到的雲音的驚喜和溫暖,可心中依然有揮之不去的不安。
    “工作怎麽辦?
    自己還能不能回去?
    養父母怎麽辦?
    遊戲可以重來?這裏還可以重來嗎?”
    他走到屋外,坐在門檻上,像一個回憶過往的老人,怔怔的出了神。
    青黑色圍牆,斑駁的石桌、老式的壓把水井,籬笆整齊圍成的小菜園,陽光很暖和,周圍很安靜。
    “日出東海落西山,愁也一天,苦也一天,遇事不鑽牛角尖,人也舒坦,心也舒坦!”
    他突然唱出某影視劇的台詞,就像小時候走在漆黑的夜裏唱歌,雖是自我安慰,卻也不再惆悵了。
    遇到人力不能及之情,暫放一邊,專注眼前,也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
    而事情往往有兩麵性,自己現在的處境不就如網文穿越小說裏一樣,若憑借之前的遊戲經曆,未卜先知,規劃得當,實力、金錢、美女,豈不是取之即來,隻可惜遊戲經曆太短,三次都在這楓葉鎮廝混,而且三次都死了!
    “死了..!”
    董晨一愣,剛溫暖的心仿佛又墜入了冰窟中,他眯著眼迎著朱紅色的光芒想驅走寒意,卻看到牆外的一顆楓樹,滿樹的楓葉即便在立冬依舊搖搖不墜,鮮麗明亮、如血侵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