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秦飛家裏。
    房間內，秦飛做完今日份的雕刻，從工作間走出。
    核舟的雕刻已經持續了幾天，越是往後，越是困難。
    雕刻一行，隻能做減法，不能做加法，所以下刀之前，一定要設計好每一個地方要做什麽。
    若是稍不留神一刀下去，可就覆水難收，也隻能重新設計。
    起初雕刻的是核舟的造型，這對秦飛來說相當簡單，三下五除二便弄出核舟的雛形。
    但是開始還原核舟上的人物，雕刻的速度就多多少少開始放慢。
    有時候他要停下觀察很久，思考很久。
    核雕的紋路變化，需要雕刻師做出不同的應對。
    客廳，丁香正躺在沙發上玩著平板，平板內一會兒傳出“天動萬象”“安如磐石”的男角色聲音，又傳出“為了岩王帝君”的女角色聲音。
    看到秦飛出來，丁香放下平板，興致勃勃的問道：
    “叔，怎麽樣了？”
    秦飛坐在她的旁邊，笑道：“還行，按部就班，暫時沒遇到太大的問題。”
    聞言，丁香又道：
    “叔，我問你一個問題，正好是關於雕刻的。”
    “我們有一門藝術概論，老師給我們留了個課後題。”
    “老師說現在繪畫方麵有ai繪畫，雕刻也有激光雕刻和3d打印，瓷器也有工業瓷，科技已經能取代傳統的手藝，那這些傳統的手藝價值在什麽地方？”
    這個問題頗有意思。
    秦飛喝了半杯水，笑著反問：“你怎麽想的？”
    “大家都說，機器的產品沒有靈魂。但又細說不出來為什麽沒有靈魂，還有這靈魂到底是什麽。”丁香談論起藝術，頗為認真，眼睛裏滿是求知欲。
    在她眼中，秦飛這等藝術家，肯定能給她答案。
    秦飛點點頭，“這麽說也對，但太籠統了。普通人聽到這話都想反駁，什麽靈魂不靈魂的，就是硬吹。”
    “但實際不是，我問你，你知道我們傳承幾千年的藝術，可分為兩種流派嗎？”
    “兩種流派？”丁香微微一愣，“寫意派和寫實派？”
    聽到丁香的答案，秦飛頗為驚訝，“可以啊，居然說對了，就是寫意和寫實。”
    丁香看到秦飛的表情，抿嘴吐槽道：“你這驚訝的語氣是怎麽回事，我也是學院的優等生好不好！”
    “哎，你這等大佬，是完全不理解普通人的世界的。”
    秦飛笑了笑，道：“藝術不會隻有一種聲音，百花齊放，兼蓄包容，才是華夏的博大藝術。”
    “比如寫意和寫實，在幾千年時光裏，華夏的藝術寫意為主，繪畫書法雕刻等等，追求的都是意境和韻味。”
    “寫實雖然不太受待見，但還是有很多寫實的畫家，追求的是一比一還原現實。”
    “華夏文化，博大精深，博字為首。”
    “這些文化我們傳承了幾千年，已經刻在基因裏了，雖然很多人對此並不感興趣，但還有很多人，依然能從這樣的藝術中感受到傳統的美。”
    “所以，你明白了嗎？”
    丁香滿臉呆萌，“我......明白了什麽？”
    聞言，秦飛歎了口氣，“我是說，華夏文化博大精深，雖然工業和科技能生產出精美的工藝品，但是永遠會有一部分人，追求傳統藝術的美，追求寫意和境界的美。”
    “隻要這些人在，那傳統技藝就永遠有價值。”
    “而我們的文化博大精深，這些人永遠會在。”
    “比如國畫，ai繪畫是畫的很漂亮，但喜歡山水畫的人，喜歡油墨畫的人，會因為ai繪畫就不喜歡山水畫了嗎？”
    “機器的產品能取代用途，但是取代不了精神的追求。”
    “而華夏從來不缺少追求精神的人，當人們物質得到滿足，開始追求精神世界的時候，就能發現這些傳統藝術的美。”
    “這就是價值。”
    聞言，丁香的眼神漸漸亮了起來。
    “大師，我悟了！”
    “哪怕科技再發達，寫意的東西它都取代不了。”
    “比如繪畫，ai畫的雖然漂亮，但是無法從中欣賞到畫師在畫作中起承轉合的手法，以及華夏傳承幾千年的山水寫意。”
    “而我們這些人，都喜歡山水寫意的畫，那山水畫的藝術價值就在。”
    秦飛笑著點點頭，“是這個道理，不要老想著機器怎麽怎麽樣，隻需要注重自己的領域就行。”
    “大浪淘沙，有的手藝確實會日漸凋零，但華夏最頂尖的藝術不會。”
    “雕刻、繪畫、瓷器、漆器、玉器，這些東西喜歡的人越來越多。”
    “隨著年紀的增長，年輕人的見識多了，也會慢慢喜歡上的！”
    聞言，丁香認真地點了點頭。
    然後，她拿起手機，在備忘錄把秦飛說的話記下，打算明天上課的時候，如果被老師叫到就這麽回答。
    第二天，她果然被老師點名了。
    自從秦飛在學校露麵後，很多老師都愛點名，點到她的名字都要看兩眼。
    課堂上，丁香把秦飛的話複述了一遍。
    “藝術不會隻有一種聲音，百花齊放，兼蓄包容，才是華夏的博大藝術。”
    ......
    “而華夏從來不缺少追求精神的人，當人們物質得到滿足，開始追求精神世界的時候，就能發現這些傳統藝術的美。”
    “這就是價值。”
    丁香講完，學院的同學都是麵露驚歎之色。
    說得好啊！
    這境界，有點厲害。
    老師聽到丁香的話，滿意的點點頭，“說得很好，比我想說的還要簡潔明了。”
    “坐下吧。”
    丁香鬆了口氣，坐了下去。
    一旁的張詩琴笑道：“可以啊，是不是秦大神手把手教的？”
    丁香眉毛微挑，“就不能是我自己悟出來的嗎？”
    “拉倒吧，你能悟出來就不會問我‘大家說的沒有靈魂是什麽靈魂’這樣的問題了。”
    聞言，丁香承認道：“當然是他教的。”
    聽到丁香的話，張詩琴嘴角蕩漾起一絲笑容，“講講，怎麽教的，什麽姿勢？你配合嗎？”
    “邊兒玩去！”
    兩人關係好，小聲開著玩笑。
    說了兩句後，就一本正經繼續上課。
    ......
    與此同時，秦飛依然在鑽研核舟。
    他遇到了核舟的第一個難題，左右各四扇窗戶，窗戶還能打開。
    開窗看去，能看到雕刻著花紋的欄杆。
    關上窗戶，左邊刻著“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右邊刻著“清風徐來，水波不興”。
    “王叔遠的核雕技法果然厲害。”
    “而且，從《核舟記》最開始的描述可以知道，王叔遠擅長的是木雕和核雕，能用木頭雕刻出宮殿、器具、人物，還有飛鳥、走獸、蟲魚。”
    “所以，窗戶應該涉及到木質的機械結構，要在窗戶的軸上設計兩個凸起，剛好能上下插入到船體中。”
    “一共八扇窗戶，每一扇窗戶都要雕刻出花紋，還要在上麵刻字。”
    “難啊！”
    秦飛嘴上雖說難，但神色中並未有一點沮喪。
    他的設計圖上，繪製著核舟的窗戶的設計圖。
    包括窗戶多大，窗框多大，字要多大，船艙裏麵要怎麽設計，都有。
    船頭和船尾的部分還沒開始雕刻。
    船艙是重中之重，也是整個核舟的基石所在。
    秦飛取出細小的尺子，一點一點丈量要下刀的長度。
    八扇窗戶，大小一致，就必須要精準。
    每一扇窗戶的邊長大約隻有六毫米左右，其上還要雕刻出窗戶的紋路和花紋。
    這任誰看來，都覺得匪夷所思。
    但華夏的能工巧匠，手上的活兒就是如此厲害。
    比核舟複雜的機關也有，比如隻有華夏匠人才能雕刻出來的“牙雕套球”，也被稱為“同心球”、“鬼工球”。
    用整塊象牙雕刻，球內套球，逐層鏤空，層層薄厚均勻，且有精美的圖案，並且層層都能轉動。
    這種技藝，讓外國的雕刻家覺得驚為天人，根本不知道怎麽雕刻出來的。
    秦飛開始雕刻窗戶，膽大心細。
    刻刀不斷舞動，一件精美的藝術品，不斷蛻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