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潛龍入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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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啊咳!”
    一口濃濃的血痰被劉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咳了出來,接著,便見皇帝虛弱的向著旁邊靠了過去。
    兩名小宦官急忙為劉宏遞上一張小案幾,讓劉宏能夠在床榻上趴著。
    劉宏的下方,站立著劉儉。
    劉宏虛弱的伸出手,衝著劉儉勾了勾手指。
    劉儉慢步走到了劉宏的床榻前,彎下腰道:“陛下有何事吩咐?”
    “愛、愛卿,你要走了?”
    “臣要走了,陛下保重身體,萬萬珍重,萬萬珍重!”
    劉宏的喉嚨中發出了“呼嚕呼嚕”的聲音,猶如吹哨一樣,頗為刺耳。
    顯然,劉宏的呼吸係統有很重的炎症。
    “皇弟、皇弟啊。”
    “陛下?”
    “皇弟啊,你說,朕是不是要死了?”
    劉儉恭敬的道:“陛下不會死的,陛下乃是萬世聖主,有天命在身,蒼天隻是給陛下一點小小的挫折,考驗陛下的心性,打磨陛下的筋骨,陛下一定會好起來的。”
    劉宏聞言,輕輕的笑了笑。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相信劉儉的話,但他的狀態似乎是比剛才好了一點。
    “愛卿說話真好聽,不管愛卿說什麽,朕都願意聽?卿說這是為什麽?”
    劉儉心道:因為咱倆都不是什麽好鳥。
    “因為臣是陛下的忠臣,陛下是聖君,臣是忠臣,故臣之所言,陛下自然喜歡。”
    “好,好,好一個忠貞之臣!”
    劉宏用力的支持起了身體,道:“德然啊,朕現在不知道朕到底還能不能好,但若是朕真的好不了……你說,朕的兩個皇子,誰可承繼大統?”
    “陛下,此乃陛下家事,臣是外人,豈能參與。”
    “胡說!”
    劉宏聞言似有些惱怒:“你是漢室宗親,是朕的皇弟,朕的家事難道就不是你的家事嗎?”
    “卿覺得朕的兩個兒子,誰可為儲?”
    “陛下,兩位皇子,臣都沒有見過,如何評斷?”
    劉宏的表情出現了幾分落寞。
    “是啊,是啊。”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道:“既然如此,那朕就讓愛卿見見。”
    隨後,便見劉宏衝著外麵的宦官道:“傳朕的兩位皇子前來覲見。”
    大概半個時辰之後,十二歲的劉辯和四歲劉協來了。
    劉宏顫巍巍的伸手,指向劉儉:“叫,叫皇叔!”
    兩位皇子一齊向著劉儉作揖道:“皇叔。”
    劉儉急忙向兩位皇子作揖回禮:“臣見過兩位殿下!”
    隨後,劉儉無奈的看向劉宏:“陛下,您這是做什麽?”
    劉宏虛弱的道:“現在愛卿見過了!選,選一個吧!”
    “陛下,您這不是逼臣麽?”
    “選!”
    劉儉不知道劉宏今天究竟唱的是哪一出,但既然話已經談到了這個份上,他卻不能不辦。
    劉儉沒有說話,他隻是走到了劉辯的身邊,向劉辯行臣下之禮。
    劉宏的表情瞬時間變的異常落寞。
    待劉儉對劉辯行完禮後,劉宏無奈的長歎口氣,對著兩個皇子:“你們倆,下去吧!”
    折騰倆皇子來這一趟,就是為了這麽點事,得了病的劉宏,依舊是任性的緊。
    待兩位皇子下去了之後,劉宏突然對劉儉道:“想不到,事到臨頭,你也是一個懼勢之人?”
    “陛下的意思,臣不明白。”
    “你不明白朕問這話的意思?”
    “臣,不明白。”
    “好,那朕讓你明白明白,朕喜的,是協兒。”
    劉儉麵無表情,言道:“陛下又打算如何?”
    劉宏將身體向前靠了靠:“如果愛卿適才選的是協兒,朕會將卿留在雒陽,朕若歸天,就讓卿攝政扶君!懂嗎?德然,你失去了一個天大的機會。”
    劉儉心下暗自歎息。
    皇帝的神誌,已經明顯異於平常。
    疾病,已經開始腐蝕他的理智了。
    “陛下,臣縱然留在雒陽,又能如何?董候生母已喪,又隻年僅四歲啊。”
    聽到“董候生母已喪”六個字,劉宏的表情頓時黯淡了下來。
    他長長的籲了一口氣,擺手道:“罷了,罷了,你走吧,走吧!”
    “陛下珍重,臣去往冀州就任之前,還想最後向陛下在上奏一疏。”
    “什麽?”
    “陛下,是時候解除黨錮了。”
    劉宏聞言頓時一愣。
    他驚訝的看向劉儉。
    卻見劉儉也在定定的看著他。
    就這麽彼此對峙一會之後,劉宏似是明白了。
    “其實,愛卿也覺得,朕已經命不久矣了,是吧?”
    “臣不敢!”
    “若非如此,卿為何讓朕解除黨錮?”
    “臣……死罪!”
    劉宏擺了擺手,不再與劉儉說話。
    劉儉也不再多言,隨即告辭離去。
    東漢王朝,這最後一位算是有實權的皇帝,今日算是自己與他最後一次會麵了。
    這位皇帝,到底該如何評價他呢?
    他並不是如同後世史書上評價的那麽短智昏庸。
    但實際上……唉,他不是特別昏庸,但也絕對沒好到哪去。
    對劉宏最中肯的評價,其實很簡單,一句話:
    就那麽回事吧。
    ……
    出了西園,卻見門口站著一位身著紺色蠶服,步搖簪珥的豔麗婦人,正帶著皇子劉辯站在門口,笑盈盈的看著他。
    那婦人的身後,則是跟著張讓,趙忠,郭勝……還有呂強等一眾中常侍。
    劉儉雖然沒有見過這名婦人,但看她的裝扮和豔麗的相貌,再看他身後這一眾人物陣勢,就已經猜到她是誰了。
    “臣劉儉,拜見殿下!”
    何後微微欠身向劉儉還禮,道:“適才之事,我代辯兒,多謝皇叔了。”
    劉儉的眉毛微微一挑。
    他知道何皇後口中所言之事為何。
    想來,就是適才劉宏在裏麵問他,兩個皇子誰能繼承大統,而他向劉辯施禮的事情。
    雖然適才劉宏的房中隻有他與兩位皇子,但劉儉估計這事肯定是瞞不住的。
    隻是沒想到這麽迅速,簡直如同風一樣。
    再看看站在何皇後身後的張讓,趙忠等人,劉儉又有什麽不明白的呢?
    他向著何皇後行禮道:“殿下不必如此,為陛下直諫忠言,乃臣子之本分。”
    說罷,他又向著何皇後和劉辯施禮,隨即告退。
    臨行之時,劉儉又看向了何皇後身後的呂強。
    二人隻是簡簡單單的對視一眼之後,便各自挪開目光。
    但那一眼,他們卻都從對方的眼眸中讀到了另外一層意思——“珍重”。
    ……
    ……
    中平二年十月,鎮賊中郎將劉儉,領南冀州牧使,終於離開了雒陽,前往河北,就任於魏郡的鄴城。
    撞破鐵籠走虎豹,頓開金鎖飛蛟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