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視著那雙近乎完全被殷紅所浸沒的雙眸。
    李長安瞬間根根汗毛聳立，下意識地快步後退，緊緊地貼在了身後的牆上。
    冰冷的觸感順著牆壁蔓延至全身。
    加之屍體滲透而來的冷氣以及所見的變故，讓他整個人如墜冰窖。
    一時間失去了思考能力。
    腦海裏隻有一個想法。
    掏出槍，對著它的腦袋，一頓呯呯呯......
    隻是他對靜謐會發放的槍械還不怎麽熟悉，有些拿捏不好準度。
    “喵嗚！！”
    這時候。
    就聽一聲凜冽的貓叫。
    身披著縷縷黑霧的小幻猛地從門外衝來進來。
    站在李長安的身前。
    呲著牙，後背弓起，毛發炸開。
    它原本在一樓和白竹以及懸空竹玩得挺開心，突然感覺到了契約力量的震動，李長安的狀態變化。
    顧不得那麽多直接施展“影遁”，從樓上衝了下來。
    “鴞！”
    不過這時，旁邊抱著本破爛書埋迅速翻找的古婆婆出聲了。
    “咕咕——”
    隱藏在停屍間角落陰影中的釘靈孤魂鴞振翅飛出，扇動著翅膀的同時，眼眸中蕩漾起神秘詭譎的神采，一圈圈地蕩漾而開。
    刹那間。
    李長安立刻就感覺到那股似乎在冥冥之中盯著他的感覺消失了，長長地鬆了口氣。
    “怎麽了？”
    推開門的滕洪瑞以及白竹趕忙走了進來。
    看著貼在牆上冷汗淋漓的李長安，以及不斷翻看古籍仿佛魔怔了的古婆婆，還有那躺在金屬桌上的冰冷屍體。
    兩人雲裏霧裏。
    呼——呼——
    李長安喘著粗氣，逐漸恢複了思考能力，頗為忌憚地看了眼桌上的屍體。
    蹲下身撫平小幻身上炸開的毛，把它抱了起來。
    “婆婆？”李長安看向古婆婆。
    卻見古婆婆頭也不抬地擺擺手，聲音沙啞道：
    “沒事。你把照片拿去，看看能不能解析出來，我來確定這到底是個什麽詛咒。”
    “好。”
    李長安現在是真不太想和鄭春月的這具屍體待在一個房間了，抱著小幻，拿起散落的照片，快步走了出去。
    看得白竹和滕洪瑞更加迷糊。
    什麽詛咒？
    導致治安局的那些人進醫院，是因為詛咒？
    疑惑地看了眼沉浸在書籍中的古婆婆，他們也跟著走了出去。
    離開停屍房。
    李長安猛地吐出一口氣。
    “他大爺的，嚇死老子了！”
    本以為這是個充斥著靈獸的世界，誰能想到還有詐屍的？
    涉及到的力量，有些超出李長安的認知。
    鏘！鏘！
    走出後的李長安隱約能聽到停屍房內傳來的鏗鏘聲。
    看來古婆婆是要動刀子了。
    沒想到古婆婆不僅是靜謐會分部的藥劑師，還負責處理這些屍體，甚至包括調查研究詛咒類的東西。
    “長安，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跟著李長安走出來的滕洪瑞忍不住問道。
    李長安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再次仔細回想了一遍鄭春月被抓時所發生的一幕幕。
    以及他心中那些遲遲未能獲得答案的疑惑。
    鄭春月做出那些事情，並非完全發自本意，她被欺騙了？
    那具屍體上所攀爬著的道道血色紋路，和黏土史萊姆靈核內的那些紅色血絲有沒有關係？
    詛咒又來自哪裏？
    越是想，他心裏的疑惑就越重。
    不知不覺回到了會議室。
    冉劍魚三人似乎正在等他們。
    “看過了？”冉劍魚看著李長安那多少有些“丟了魂”的樣子，問道。
    “嗯。”李長安皺著眉頭，“婆婆說是詛咒。”
    “詛咒麽？”
    冉劍魚眉頭一挑，似有所悟。
    “那就交給婆婆吧，她是咒言專家。然後你嚐試翻譯那些古文，看看能不能摸索到些什麽。”
    旋即又吩咐道。
    李長安站在原地，抱著小幻抿起嘴唇沒有說話。
    “嗯？怎麽了？”冉劍魚看向他。
    “喵嗚？”
    小幻也抬起爪子在他麵前晃了晃。
    李長安回過神。
    略顯尷尬地笑了笑。
    “沒，隻是覺得.......我對靈獸屬性，靈獸能力的理解，好像有點片麵了。”
    不管是按照他曾經上學時所學習過的知識，還是在他收服了小幻，收養了小豆丁後對它們的了解。
    李長安發現他越來越看不懂靈獸了，也看不懂靈獸的力量了。
    一些類似“舞爪”、“影遁”、“土坊”、“岩拳”的技能，倒是和書本上的知識沒有太多的出入。
    可對於“操傀弄偶”、“通靈”、“號令”這類技能，對於“陰影”、“教唆”、“知識”、“靜謐”等屬性的理解，貌似和書上的內容，出入不小。
    聞言。
    冉劍魚也愣了一下。
    另一邊的何永南、曹新生甚至是李長安身旁的滕洪瑞都緩緩露出笑容。
    “也對。”冉劍魚自顧自地說了句。
    “長安，你認識到這一點，說明你開始真正地了解靈獸了。”曹新生忽然道。
    “什麽意思？”李長安臉上的疑惑更甚。
    曹新生推了推眼鏡，笑著說道：
    “學校裏教的，終究隻是學校教的，那是麵對大眾的知識，也是普及範圍較廣，認知度較高的知識。
    不可否認學校內所教的知識很有用。
    比如數學，它充斥在我們生活的每一個角落。可你覺得，畢業之後真正能靠數學吃飯，真正將數學研究透的，又有多少人？其實對大部分人而言，懂得加減乘除的算法，在生活中就足夠用了。”
    作為中學教師，他還是有一定發言權的。
    別說是中學的數學了，就算是大學的專業知識，真正等到畢業之後，又有多少能在工作中發揮作用？
    大部分，其實隻能算是普及而已，勉強入門的程度。
    他李長安要不是有嚴付春教授專門教導他古種文字，以靈獸曆時學的那些基礎知識，也很難讓他在工作中獲得多少便利。
    而靈獸就好比數學。
    大部分的人，能認識靈獸，知道如何簡單飼養，如何維持好關係就夠了。
    等於數學中最簡單的加減乘除。
    有多少人，畢業之後將靈獸對戰當做工作？
    又有多少嚐試深入了解靈獸屬性、靈獸技能的？
    李長安開始琢磨靈獸屬性的真正含義，開始想要了解靈獸技能的特點，就說明他已經在禦靈師這個職業，入門了。
    看著李長安陷入沉思。
    曹新生也不打斷，慢條斯理地打開保溫杯喝了一口，吐了兩下枸杞。
    過了一會後，他再次開口道：
    “靈獸的屬性和技能是個非常寬泛的東西，你沒法給他它們完全定義，但大致的，我想我們作為前輩，還是可以說一下。”
    隨後他看向冉劍魚。
    “魚隊的獰岩真狼，‘秩序’屬性。
    ‘秩序’嘛，顧名思義，有條理、有組織地安排各構成部分，以求達到正常的運轉或良好的外觀的狀態。
    既然是組織和安排，那就說明其擁有製定規則的能力。魚隊就常用‘號令，此地禁靈’，將對手和自己的靈獸靈性拉到同一水平，然後再用更加強壯的身體素質完成壓製。往深一點理解，‘秩序’不全是限製。但所有限製，皆可為‘秩序’。”
    李長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他見識過冉劍魚獰岩猙狼的“號令”。
    “胖子的蠻力猩猩，‘靜謐’屬性，和我們的‘靜謐會’的組織名稱相符。可你覺得靜謐是什麽？安靜。可怎麽安靜？”
    “砸掉一切就全都安靜了。”滕洪瑞憨笑著插嘴，回答極其簡單粗暴。
    “？？？”
    靜謐是這麽解釋的？
    聽著滕洪瑞的話，曹新生也笑著攤了攤手。
    “話糙理不糙。當然‘靜謐’也不僅僅隻是暴力破壞，它也包括對聲音的控製，比如說技能‘靜默’，就是聲音方麵的靜謐，再比如說技能‘湮滅’，就是物理意義上的靜謐。甚至誇張一點，技能‘噪音’也是‘靜謐’屬性的，因為當周圍完全被噪音所充斥時，那噪音就是一種特殊的安靜。所以，具體的表現如何，取決於靈獸的能力。”
    “然後你就會發現，其實‘秩序’也可以實現靜謐，比如說製定規則為‘此地禁聲’。”
    “那......就重疊了？”
    李長安遲疑了下說道。
    “對。重疊並不少見，甚至隨著你認知的靈獸越多，知道的技能越多，就越能發現彼此存在能力上的重疊。至於為什麽，以我們現在的了解，反正解釋不了。一些靈獸能習得非本屬性的技能，也是因為重疊的緣故。”
    曹新生再次推了推眼鏡。
    “而靈獸在進化史，進化的分支也與重疊有一定的關聯。”
    短暫的停頓後，他繼續道：
    “再說白竹小丫頭的懸空竹，‘蒼白’屬性。與‘蒼白繪卷’的組織名稱相符。直觀上可以理解為光束、陽光。稍微深入一點，就能從治愈、恢複上入手，再深入.....你自己琢磨。”
    “光束、陽光開發一下的話，可以運用到火焰，與‘元素’屬性也重疊了......”李長安眼睛一閃說道。
    啪！
    一直沒說話的何永南打了個響指，指著李長安一臉讚賞，讚賞他的舉一反三，讚賞他的理解能力。
    “別打岔。”
    曹新生沒好氣地白了何永南一眼。
    “而像你的幻影貓。”
    “喵嗚？”小幻支起腦袋，豎起耳朵。
    說到它了！
    “‘陰影’屬性，最直觀的理解，當然是影子，是昏暗，甚至是漆黑。所以涉及到的能力，也無外乎一些例如影子、陰影的運用。可深入理解的話，能產生陰影的，並不僅僅隻是物體，人的內心在受到某種刺激後，也會留下陰影，這又何嚐不是一種‘陰影’？”
    聞言的李長安念頭一動。
    所以說，小幻的“竊法”，竊取其餘靈獸技能的能力，其實可以算是一種對心靈陰影的竊用？
    而古婆婆的釘靈孤魂鴞能下詛咒，也是從內心陰影入手？
    他隱隱有點明白了。
    曹新生越說越來勁。
    “甚至，所有東西在有光的一麵，自然就有陰影的一麵，你覺得除了物體和內心，還有什麽會有陰影？”
    李長安張了張嘴巴，低頭看著小幻沉吟了很長一段時間後，才斟酌著語氣說道：
    “物體的陰影是空間、是唯物，而內心的陰影是唯心，那是不是代表......不隻是空間，時間上也能存在陰影？甚至.......”
    聽到他說時間，在場的人都不由愣了一下，也包括曹新生。
    “額......你這理解倒是我從來沒涉及過的，應該也算一種吧。”
    李長安點點頭，總結道：
    “所以，不管是什麽屬性，其實都有表觀、淺層、深層三個層次，甚至是四個層次的理解。而如何進一步開發靈獸的能力，不僅僅取決於靈獸的能力呈現，也取決於我們禦靈師的理解與引導？”
    “這麽說也不是不可以。我們禦靈師中流行一句話：靈獸的技能看得到盡頭，而靈獸的屬性望不到極限。
    目前全國最大的靈獸技能圖鑒中所收錄的技能，也不是所有靈獸的全部技能。技能是取決於屬性和理解，能進一步開發出來。”
    禦靈師從出現至今，靈獸的技能也是所有禦靈師一點點開發挖掘出來的。
    隻不過挖掘得很深了，才會讓部分人認為，靈獸技能圖鑒內的技能，就是靈獸所能習得的全部。
    因此才會出現，不同的禦靈師，培養同一種靈獸，卻獲得完全不同成果的情況。
    這一次的交流，讓李長安感覺有一扇屬於靈獸屬性的全新大門，在他麵前緩緩打開了。
    同時也意味著。
    靈獸對戰存在任何可能性，要重視一切對手。
    也讓他理解了為什麽鄭春月的屍體會變成那樣，這肯定是源自某種他目前還不了解的能力，並非什麽鬼怪、幽靈作祟。
    很好。
    這很三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