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界。
    濃霧蔽日，死氣衝天。
    洛何站在冥河彼岸，見到河麵一片暗紅，像是被血液染透。
    冥界之門恢弘且肅穆，青銅門扉雕刻天使與惡魔，沉重的門緩緩搭上兩隻手。
    白衣青年深吸一口氣，緩慢而堅定，推開冥界之門。
    刹時，成千上萬的亡魂發出淒厲的尖叫，發瘋似的與洛何擦身而過。
    洛何回望，看見靈界的亡魂失去控製，眼中散發怨毒的紅光，舍身撞向籠罩天空的濃霧。
    大霧好像某種有生命的巨獸，蠕動著，膨脹著，分裂著，更多的黑霧罩住了靈界，將湧來的亡魂逐個吞噬。
    可是，大霧之間也會存在縫隙，越來越多的亡魂衝破霧界的封鎖，闖向一道撕開靈界的濛濛光柱。
    那是通往塵界的方向。
    洛何不再去看，轉身走向靈界深處，道：
    “修，一個不留。”
    黃色小狗背對靈界大門，叼著一柄比它個頭要大十多倍的黑色巨劍，造型怪異，透露可怕的壓迫感。
    爾後，修的腿屈伸，驟然躍起，掀起一陣黑色的暴風。以自身為風眼，旋轉著不可抵擋的劍勢，狂風將漫天亡魂絞殺。
    洛何心中不安的陰影愈發得厚重。
    剛才那一幕，預示著死神已經失去對靈界的控製。
    發生了什麽？
    看守靈界大門的地獄三頭犬也不見蹤影。
    塵界天幕崩塌的同時，難道靈界也陷入了危難？
    不知不覺，洛何已經來到一座雄偉的黑曜石宮殿門前。
    宮殿的大門敞開著，從中流淌出華美的樂章，美妙的樂聲如同天使奏響的福音。
    小提琴聲如此地優美，仿佛能透過琴弓與弦的碰撞，看到漸漸升起的大幕。
    大幕之後，一個全新的世代，不可預知的世代。
    “小九。”
    白衣青年目光深邃，與九節狼並排站立，周身纏繞四種本源之力，將狀態調動到極致。
    “準備戰鬥。”
    小九眼底泛著一絲堅定：“嚶。”
    打完這仗，就回家吃大餐！
    噠。
    噠。
    洛何踏上台階，一步步走向大殿，腳步回蕩在恢弘的建築當中，兩排的持戟雕像肅穆守望。
    紅地毯延伸向視覺的正上方，王座的前方，矗立著一道洛何所不願見到的身影。
    她的臉猶如世上最完美的藝術品，身段窈窕宛如女神的雕像，纖手托住提琴，抵在下頷與香肩，手持琴弓不停躍動，那對眼睛深情款款，凝望琴弦。
    那簡直是在享受音樂。
    銀白長發隨律動而飛揚，身體隨著樂章而輕曳，白裙漾開美麗的弧圈。
    如果不是情況緊急，真該讓零把這個場景拍攝下來，放在網上肯定能大火…洛何胡思亂想。
    琴弓拉住最後的音符，突然‘嘣’地一聲。
    斷裂的不是琴弦，而是掉落在一旁，命運紡車上的絲線。
    白袍死神輕輕放下提琴，眼簾低垂，憂鬱而美麗，款款施禮。
    洛何報以掌聲。
    “拉得好。”
    洛何目光一凝。
    “接下來，我要大開殺戒了。”
    “不打算和我聊聊嗎？”白袍死神玩味地笑。
    “小九，九節狼怒！”
    小九高舉兩掌，背後凝聚出一尊金色巨像，頭頂大殿高聳的穹頂，腳踏地板，猛然間朝著白袍死神揮出巨掌。
    呼！
    掌風呼嘯，磅礴力道摧垮祂背後的牆壁，磚石散落。
    祂伸出琴弓，輕輕一點，金色巨像為之破裂。
    緊接著，祂的腳下延升出無窮無盡的幽影，將整個大殿完全包裹，好似一座陰影的正方體囚籠。
    在這座陰影囚籠當中，大殿消失不見，隻剩下洛何、小九，還有那道美麗卻可怖的身影。
    “你在憤怒。”
    白袍死神望著洛何的眼睛。
    她的口中，吐出具有魔力的話語，每一句都讓洛何心中的石頭更加沉重。
    “在緊張，在害怕，你……在悲傷。”
    白袍死神忽然笑了，笑容絕美，她那張腐爛已經消失的完美麵容上，帶著神祇的睥睨。
    “悲傷？你在為祂感到悲傷嗎，認為我殺死了祂？”
    “我聽不懂伱在說些什麽。”洛何冰冷地說。
    “你該聽懂。”白袍死神俯視著，“愚昧、弱小、無知……這便是人類，也是世間萬物的常態。”
    祂望著掌心一簇燃燒著的黑色火焰。
    “等我將三座時空化為灰燼，從餘燼之中，會誕生出一個更完美的世界。”
    “你應該為祂感到慶幸。”
    白袍死神說：“你的朋友，你的老師，你的雇主。祂成為了我的一部分，祂將與我，共同見證新世界的誕生。”
    洛何沉默著，抬起那雙黑色眼睛，凝望視角上方，交疊雙腿，坐在王座上的神明。
    “是嘛，原來前輩她是這樣看待我的——”
    洛何露出笑容。
    “我可是她的廚師長啊，總得讓雇主，再嚐一次我做的飯菜吧。”
    “執迷不悟。”
    白袍死神拋下冰冷的話語，千萬條幽影觸手從四麵八方襲來，構成密不透風的攻勢。
    洛何同時喚出六隻寵獸，與小九、魚魚、雪雪、修、零、薯條組成圓陣，抵禦不斷襲來的陰影。
    連他本人，也左手握暴食之刀，右手持白虎刀，借著修共享的劍術造詣，斬出傳說級的劍技。
    但這陰影無窮無盡，每一擊都附帶著絕望與陰冷的詛咒，斬斷一根，立刻湧來十多根。
    小九抬起右掌，喚來巨鼎，從天而降。
    烈火洶湧磅礴，蕩開的熱浪將無數陰影燒成灰燼。
    在這短暫清理出的戰場之中，洛何抬起右手，袖口射出一道暗箭。
    嗖！
    暗箭燃燒著審判之火，連神都會在審判之力下隕落。
    白袍死神稍稍偏頭，暗箭釘在祂背後的王座之上，但這枚暗箭的本體，卻是鉤索。
    鉤索回收，載著洛何一路越過陰影的包圍，左手的暴食之刀吞噬著空間之力，刀劍猛然暴漲，成為一柄十多米長的巨劍！
    “不想當裁縫的廚子，不是好司機！！”
    洛何怒聲斬出重劍。
    白袍死神微慍：“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麽！”
    誠然，祂吞噬了本時空的死神，可即便如此，祂也未能獲得審判之力這一重本源。
    這是遊蕩於世間，與豐饒之力、生命之力、波紋之力一樣，構成世間秩序的力量。
    因而，麵對暴食之刀斬出的劍勢，白袍死神不敢大意，揚起琴弓，掃出一道淩厲的弧光。
    嘭！
    暴食之刀的劍尖被這刀弧光撞開。
    噗呲！
    洛何的左肩被弧光劈中，整條左臂險些連骨斬斷，在生命之力的高速恢複下僥幸保存，耷拉下來。
    “還好，是右手拿菜刀啊。”
    洛何看著耷拉的左臂，嘶了口氣。
    在以左臂為代價的同時，洛何右手的白虎刀也劈斬而出。
    刀芒再次被避開，斬在白袍死神背後的王座，將其整個崩碎。
    嘭！！
    白袍死神懸浮至天空，睥睨疼得齜牙的白衣青年，卻見迎麵衝來咆哮著的黃金龍。
    “僭越！”
    白袍死神伸出單手，擋住黃金龍揮來的磅礴龍爪，爾後拽住它，猛然砸向地麵。
    轟！！
    巨坑之中，再次衝起展開雙翼的黃金龍。
    金光無比璀璨，令白袍死神的眼中微微一閃。
    始源黃金龍怒吼著，化作一條淩厲金芒，攜著貫徹天地的磅礴力量，轟然撞擊。
    神階，黃沙百戰穿金甲，黃金龍族的終極殺招，配合魚魚的始源進化，正麵擊中！
    咚！！
    空中，白袍死神的身形微微倒退，目光一寒，琴弓驟然揮出。
    錚！
    始源黃金龍的單邊翅膀被斬斷，血落如雨，又是一記斬擊，另具龍翼在血雨中墜落。
    魚魚再度墜落，喘著粗氣，卻見白袍死神飄浮在它上空，冷冷地道：
    “失去翅膀的黃金龍，與蛞蝓又有何異。”
    然而，下一刻，黃金龍的尾巴拍地，再度躍起。
    記好了，老子是條龍魚！
    白袍死神眼底閃過一絲異色，擋住黃金龍揮來的爪擊。
    同一刻，寒芒先至，槍勢如龍，銀甲少女殺至白袍死神近身。
    叮！叮！叮！
    琴弓與槍尖碰撞，將全部的槍勢格擋。
    死神背後，湧來熱風，小九目露金芒，瞬間轟出上百記重拳！
    拳勢落至空處，白袍死神再度拉開距離，但一架摩托型炮台已經對準這裏。
    零騎在霸王鐵騎上，手搭單邊眼鏡，眯著眼睛道：
    “發射。”
    轟！！
    霸王鐵騎的車大燈轟出磅礴的電磁炮，其中蘊含青龍杓極致的磁力，光芒璀璨，粗壯的光炮將白袍死神整個吞噬！
    然而。
    世界整個暗了下來。
    所有的光源全都消失不見，視覺完全喪失作用。
    在那黑暗之中，升起一座巨大的花朵，散發妖冶的紅光，白袍死神就站在花朵的中央。
    花朵伸展著花瓣，所有被花瓣觸碰到的地方，全部化作一灘血水。
    海鷗不小心觸碰到血水，頓時被腐爛的血肉爬遍身體，眼神卻相當得冷靜。
    “歐！”
    大家小心，這血水會讓身體快速腐爛！
    洛何：“……”
    居然都出二階段了。
    那血水與血色之花，想必源自死神與生俱來的，腐敗權柄。
    死神前輩那半邊腐爛的麵容，也是受到這權柄的影響，被她稱為‘神的詛咒’。
    血水不斷縮減洛何和寵獸們站立的範圍，陰影從四麵八方夾擊，洛何隻能以右手單臂進行抵擋。
    但這樣下去根本傷及不了死神分毫，洛何目光閃爍，看著體內閃爍著的波紋之力。
    波紋之力，具有傳遞力量的效果。
    這份力量，即便在給予者死後，仍能生效。
    燭龍灶的起死回生之力，不知道能不能把我撈回來……
    洛何閉目，咬了咬牙，單手拎起小九。
    “嚶？”小九扭頭看了眼。
    “僅憑我一個人的力量，根本無法走到這裏。”
    白衣青年目光閃爍。
    “小九，你會成為最偉大的廚師。”
    紅毛小獸微微一怔。
    下一刻，它見到洛何眼中的堅定，緩緩點頭：
    “嚶！”
    包在我九節狼身上！
    必須給小九創造出最強一擊的契機。
    血海突然洶湧，帶著腥風的血浪撲打過來，被玄武屏障抵擋，發出腐蝕的呲呲聲響。
    “雪雪，凍出條道路來！”
    洛何肩膀上趴著小九，猛然衝向洶湧狂暴的血海。
    一旦落入血海，全部一切都會被腐蝕幹淨，恐怕沒有人會記住曾有無名者在這裏與死神搏鬥。
    但這是必要的。
    洛何猛地一躍，腳下出現雪雪拚命凝聚出的冰霜之路，冰霜之路孤懸在血海之上，現出通向死神的道路。
    這是必要的嚐試！
    “根本贏不了。”死神冰冷地道。
    “什麽贏不了，我聽不懂！”
    一路在冰霜之路上狂奔，這條路徑轟然斷裂，眼看著要墜入血海，從血海之中衝出一條沾染血水的黃金龍。
    “吼！！！”
    魚魚強忍著疼痛，載著洛何飛躍血海。
    死神目光一凜，揮動琴弓，斬擊‘嘭’地一聲被修拿重劍格擋。
    同一刻，修也被劍勢擊退，‘咚’地墜入血海。
    黃金龍的體力已經瀕臨極限，在血海上空一起一伏。
    “就到這裏吧，魚魚。”
    白衣青年在龍背上奮身一躍，殘留著的右臂湧出全部的波紋之力，將小九猛然擲出。
    “拜托你了，小九，衝過去——”
    “衝過去！”洛何大吼道。
    小九目光似要燃燒起來，背後傳來同伴們被血海吞沒的浪濤聲。
    可是，與死神的距離，是如此遙遠。
    即將下墜，海鷗將自己作為踏腳石。
    “嚶！！”
    小九高高躍起。
    無與倫比的波紋之力湧入它的體內，它的身上升騰耀眼金光，氣血燃燒，縱身飛踢。
    賭上全部，最終的一擊。
    鈞天司命！！
    千萬鈞的力量貫徹在這一擊之上。
    璀璨的流星，劃過黑暗的上空，舉世震蕩。
    白袍死神目光凝重，伸手正欲抵擋，突然間身體一僵。
    祂愕然發現，自己竟無法控製右手。
    那隻手慢慢伸向長袍，摸出一塊糖果。
    在迎麵而來的磅礴威壓之前，死神慢慢拆開糖衣，將太妃糖含入口中，細細品嚐。
    “你在幹什麽！！”白袍死神震怒。
    “你要來一塊嗎，很好吃的。”死神淡淡地說。
    “你，是故意被我吞噬，為的就是相信一個人類嗎！？”
    死神轉動口腔，把糖果含到臉頰的另一側，眼簾低垂。
    “弱小……”
    鈞天司命，猶如金色的太陽，照耀黑暗的靈界，世界為之震蕩。
    死神靜靜矗立，抬起眼睛，倒映出震撼神祇的一擊。
    “弱小和無知，並不是生存的障礙，傲慢才是。”
    轟！！
    死神猛然間嘔出一口鮮血，靈魂都在這強大的一擊中震蕩。
    她突然發出刺耳的尖叫，背後剝離出靈體一般，出現一道虛影。
    虛影滿臉腐爛，猶如惡鬼，手持鐮刀，厲聲道：
    “人類值得你相信？不惜與我為敵！”
    死神臉頰蒼白，揮手將血海屍山收入長袖，她的半邊臉頰逐漸爬滿腐爛的血肉。
    而在血海退卻後的坑窪大地之中，白衣青年和寵獸們遍體鱗傷。
    洛何勉強抬起眼睛，模糊的視網膜中，倒映出死神的身影。
    他搖晃著撐起身體，顫抖的手握住白虎刀，刀尖一指，沙啞地道：
    “你特麽，是真難殺啊。”
    “是啊。”死神淡淡地說，“托你的福。”
    洛何一怔。
    “死神前輩？”
    她露出絕美的笑容。
    “很高興，你還活著，我的男仆。”
    洛何張了張嘴。
    卻見死神的背後，一道怨念衝天的幽影發起襲擊。
    死神轉過身，與幽影對峙。
    爾後，她的身上燃燒白色的火焰，焚燒的身軀，綻放耀眼的光芒。
    “你，他，值得嗎？！”幽影的聲音有一絲恐慌。
    空蕩蕩的糖紙終於飄落在地。
    “值得。”
    世界的一切都被寂靜吞噬。
    洛何聽不見任何聲音，直到巨大的爆炸消失，一切都被尖銳的耳鳴聲包裹。
    零用僅存的磁力凝聚出護盾，抵擋這驚動世界的爆炸。
    作為代價，她與霸王鐵騎陷入沉睡。
    洛何最後一絲體力也被抽幹。
    他頭暈目眩，半跪在地上，感到灼熱的風吹遍靈界。
    眼前再也沒有死神的身影。
    隻剩下瀕臨崩潰的靈界。
    洛何突然感到強烈的悲傷，但卻沒有淚水，入目一片破敗。
    他搖晃著上前，抱起昏迷不醒的小九。
    “嚶…”小九虛弱地睜眼，問道，贏了嘛。
    白衣青年扯起難看的笑容，眼中閃爍著微光。
    “就差一點了。”
    大家依偎過來，圍住虛弱的洛何，用腦袋蹭著他的身體、頭發、臉頰。
    洛何閉目，忽然聽見身後傳來淡漠的嗓音。
    “你在哭嗎，男仆。”
    洛何轉頭，卻見死神以虛影的方式飄浮著，手裏抱著一盒太妃糖，平靜地道：
    “隻是失去肉身，要不了多久，就能複原。”
    洛何愣愣失神，突然間上前，左臂無力地耷拉，摟住死神虛化的後背。
    “死神前輩…我以為…啊…我還剩下最後的任務…我好累…”
    死神微微一怔，低頭望著白衣青年，將無形的手輕搭在他的頭發。
    “好了，允諾你，做我的廚師長。”死神溫柔地道。
    “之前不就是了嗎？”
    “之前是男仆啊。”
    “是嗎？”
    “記不清了，從明天開始計算工錢吧。”
    “是啊，明天……”
    洛何目光閃爍。
    “還會有明天。”
    靈界的天幕因這場大戰而破裂，陽光照射幽暗的冥河，粼粼發光，塵埃在空中飄揚。
    洛何仰望遠在天邊的巨大裂縫。
    “不要緊，在戰勝祂之後，你的空間之力本就有巨大的提升，可以支撐你完成你的計劃。”
    死神道：“我與希爾，同樣也會幫助你。”
    洛何緩緩點頭。
    這將成為，我‘食神’洛廚子最具代表性的菜品。
    補天湯！
    ……
    啊…又該到一本一回的婚禮環節了。
    淚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