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8:帝王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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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會結束了自然就是小朝會。
這項流程是大宋開國以來亙古不變的規則,一般比較重要的國家大事兒,其實都是在小朝會上敲定的。
剛剛入了政事堂的範仲淹顯得有些低調,三司使晏殊則看著有些心不在焉。
前段時間王堯臣致士,大家怎麽說也是同僚一場,自然要去送一程才是。
隻是除了秦為,和那些與王堯臣關係不錯的臣子,幾乎沒有什麽人去王家赴宴,這樣讓老王的一場致士宴顯得有些寡淡。
晏殊倒是想去的,隻是這個時候登門,卻顯得有些像是顯擺一樣,便隻讓家仆送了些禮過去。
看,你致士了,而我卻頂了三司使的位置,這就是一代新人換舊人。
外人若是看見,那年會說晏殊這是小人得誌。
可比起晏殊,範仲淹卻顯得坦蕩多了,他躋身政事堂成為次相之一,再職位上要比晏殊高了一級,可以說他才是王堯臣致士的最大受益人。
可他依舊去了王家,並且大大方方的參加了宴會。
“李元昊可會傾國而來?”
定下了去西北的人選後,趙禎就令人送來地圖,和宰輔們紙上談兵。
呂夷簡搖頭道:“怕是不能吧?”
李元昊是個新對手,大宋君臣都不怎麽了解。
當初他爹李德明在位時,西夏雖也偶有和大宋發生摩擦,但都是不疼不癢的小事兒。
李德明對大宋這個名義上的‘老子’態度還是比較客氣的,至少他一直主張都是與大宋交好。
輪到他兒子上台,這才一年光景便宣布了西夏自立……
可見這父子倆根本不是一類人。
兩國相爭,知己知彼是第一要務。
趙禎深知這個,所以就指著秦為說道:“秦為你說。”
秦為幹笑道:“都是宰輔,臣有些心慌。”
王臻別過臉去,他不想看秦為那張看似純良的臉,否則會忍不住想抽他。
呂夷簡沒好氣的道:“都說了你是大宋外事第一人,沒人搶你的頭銜,說錯了也不會怪你,說吧。”
“那臣就說了啊!”
秦為也有些惡心自己拿捏姿態的語氣,但必須得這麽走一遭。
他指著河東路說道:“河東路大部有黃河作為天塹,麟府路在那邊作為預防,李元昊就算是來了,也隻會以拿下麟府路為目標。但麟府路對於此刻的他來說就是雞肋,所以他暫時不會去動。”
“雞肋,什麽意思?”
龐籍不大明白秦為話裏的意思。
沒看過三國的凡人啊!
秦為想起後世的那些蠻人拿著一本三國當兵書,不禁優越感油然而生。
“雞肋……沒肉,但丟棄會如何?”
“丟了就丟了,老夫從不吃雞肋。”
呂夷簡作為知名的美食家,覺得雞肋完全不能進入自己的食譜,秦為不禁為之絕倒。
“浪費了,可惜。”
王臻老了,知道惜福的道理。
“對啊!”
秦為的話頭總算是能接下去了。他說道:“雞肋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麟府路對於西夏人來說就是這樣。但麟府路對於大宋卻不同,它就是大宋在黃河北岸的據點,不但能為河東路擋住敵人,若是大宋要進攻西夏人,麟府路就是一個極好的出發點。”
秦為沿著黃河那裏劃了個幾字形,說道:“這一塊地方水草肥美,黃河對於大宋而言脾氣太暴躁了些,動輒決堤,壞處更多,可這裏卻是例外……好地方啊!”
河套地區當然是好地方,李家世代居於此,正是靠著這片肥沃的土地打下了根基,近而獨立成為一國。
可以這麽說,河套地區就是西夏的命根子。
“咳咳!”
呂夷簡幹咳兩聲,“麟府路對大宋重要,對西夏卻不是好地方,所以暫時無礙,所以……你認為李元昊若是要來,必然是走陝西路嗎?”
“沒錯。”
秦為指著陝西路說道:“在陝西路,大宋和西夏之間的地形犬牙交錯,正是用兵的好地方。而河東路隻能一步步的硬打,李元昊目前不會有興趣。”
“你是說他急功近利?”
趙禎對李元昊這個對手很有興趣,但他更想在自己的手中收複西夏那塊地方,奪取那片養馬地。
“不。”
秦為說道:“對於李元昊而言,目前最重要的還是國內的局勢,那些對頭在盯著他,他必須要有所作為,以此來獲取國中的支持。這就是國中有麻煩,向外麵去尋找解決之道的法子。”
話題回到當初,秦為重新解釋了這個法子:“西夏國中最大的問題就是李元昊掌握不了全部權利,那些權貴各懷鬼胎,西夏缺乏一個強有力的勢力去震懾他們,光靠黨項部不行,所以他有些心慌,必須要不斷對外開戰來確保自己的地位穩固。”
“不斷開戰才能保證他的地位穩固?”
呂夷簡皺眉道:“這是什麽道理?”
“消耗對頭的實力,不斷拉攏吞噬那些勢力,而這些在和平時期很難辦到,但開戰時卻很輕鬆。隻要開戰,李元昊就有許多種法子去吞並那些對頭的軍隊。”
“用廝殺來消耗對手,並獲取利益,比如說奪取大宋的某個地方,或是成功的劫掠一批人畜錢糧……陛下,諸位相公,請注意西夏人的秉性,若說大宋是國家,那麽西夏人更像是一個以劫掠為生的部族,所以不要把大宋的想法套在他們的身上,那不靠譜,而且荒謬。”
從未有人把西夏人比喻的這般形象,一番話就徹底揭穿了西夏人所有的戰略和戰術目標。
沒啥目標,就是燒殺搶掠。
不是去燒殺,就是在去的路上。
這就是西夏人。
呂夷簡讚道:“此言大善,老夫也是這般想的。”
不要臉!
龐籍看了呂夷簡一眼,讚道:“臣以前不知怎地,總是覺著西夏別扭,但卻不知為何。如今秦為這麽一說,臣就恍然大悟,原來西夏是個賊窩,李家就是賊頭子。”
趙禎回想了一下自己關於西夏的所有印象,點頭道:“包卿年紀不小了,秦為一路要扶著些。”
“是。”
這是命令。
從西夏人一反常態的狂奔回國報信開始,大宋就處於緊張之中,就像是住在樓下的人每天晚上等著樓上那隻靴子落地。
如今靴子落地了,不管西夏人是啥想法,大宋決定要戒備。
宰輔們告退,趙禎自覺精神還好,就一路去了後麵。
郭皇後正在和女兒說話,自從劉娥逝世後,她越發感到了權利帶來的優越感,這個後宮她一言而決。
見趙禎來了,郭皇後就笑著問道:“前麵的政事可是完了嗎?”
太後薨逝後,趙禎的事情就多了起來,回來的時間不定,但今天算是早的。
趙禎坐下後,見女兒怯生生的看著自己,就把微笑弄的柔和些,說道:“太後剛剛過世,在後宮之中且好生度日,該玩耍就玩耍,莫要拘束了。”
郭皇後知道他這些年寸步難行,為了那至高無上的權利和那個女人明暗交鋒不止。
現在那個女人死了,再沒有人能威脅到他的權利。
現在的趙禎更像是一個帝王,而不是一個丈夫了。
郭皇後心中感慨,轉頭就對女兒們說道:“你們去玩吧,有人衝著你們使氣隻管說,娘來收拾他們。”
她原先和趙禎在宮中雖然談不上受氣,但上麵有個人壓著總會讓人不舒服。
如今一朝翻身,恨不能找幾個不長眼的家夥來解氣。
等她們走後,趙禎收回了目光,作為夫妻郭皇後感覺到了他的異樣,就問道:“陛下可是在朝中有什麽難決的事了?”
後宮不得幹政,郭皇後這話算是僭越了。
可趙禎卻點頭又搖頭,最後失笑道:“今日論及西夏,秦為一席話說的極好,讓我恍然大悟,宰輔們亦是如此。此人有大才啊!隻是不知這樣的人,朕能用他幾時……”
提到秦為,郭皇後也有些遺憾:“是啊!曆來有大才的人大多桀驁不馴,那秦為看似隨和圓滑,可骨子裏卻是個執拗的,認準的事情誰也改變不了……就看他一路走來,王臻、趙允讓、王堯臣,這些與他交好的人,他都以誠相待,可……遊昌道、韓敖、張士遜,這些人敵人他更不會手軟!若沒有羈絆,他不會任由任何人擺布……不過朝中又不是他一個能臣,聽說有些後起之秀也都不錯……”
“婦人之見!”
趙禎搖頭道:“朝中這些年雖啟用了不少新人,但那幾個為數不多有本事的,卻都是秦為提拔上來的,或是與他有關……不過好在他知道分寸,那些人雖是他一手提拔,但他卻不肯與這些人過多攀交,就是擔心樹大招風……當年的丁謂就是前車之鑒啊!”
言罷,趙禎又歎了口氣。
“西夏人大概要來了……”
郭皇後正在想著趙禎的那番評論,聞言驚道:“陛下,難道李元昊真的要來襲擾大宋了嗎?”
趙禎點頭,“今日我聽了許久,自己琢磨了許久,覺著李元昊是想趁著太後去了,大宋國內動蕩的機會,來襲擾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