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4:折半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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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馬車就停在邊上,車簾掀開,裏麵的劉姝客氣的點了點頭,算是行禮。
她現在行動不方便,宰輔們也沒多說什麽。
“下官告辭了。”
秦為一家子要出行了,年輕的一家子讓宰輔們有些唏噓。
“老夫老了。”
呂夷簡說著這種話,神色卻是躊躇滿誌。作為首相,他覺得自己將會青史留名,為此他願意一年到頭都不休息。
龐籍亮笑道:“韓相可不老,陛下倚重,您還得再幹十年……咦!那好像是種家人?”
前方來了個男子,拱手道:“小人乃是種家人,見過諸位相公。”
“這是來幹什麽的?”
呂夷簡這人有個特點,那就是一旦認定要支持誰,罕有轉變態度的時候,所以他的語氣有些冷。
男子堆笑道:“種家有些禮想進獻給陛下……就在明日。”
他是先來探問消息的,看陛下是否接受種家的禮物。
“嗯!”
呂夷簡冷哼一聲:“以往隻是折家送禮,那是因為他們遠在府洲。種詁在青澗城怎麽也想著送禮了?這是不讓折家專美於前嗎?”
原先折家在麟府路有些不招待見,加之又有些外麵的血統,所以一心想融入進來。
送禮是人類無師自通的本能,折家自然不例外,於是每年年初給陛下送禮就成了慣例。
這是表達折家的忠心,可種家卻從未送禮,今年來了,多半是想別別折家的苗頭。
男子笑道:“我家郎君重掌青澗城,對陛下的感激之情難以言表……”
這個借口很拙劣,不過呂夷簡不準備幹涉。
折家每年給陛下送禮已經成了慣例。陛下自然不差那點錢,他差的是態度,折家臣服的態度。
在攔截斬殺了那五個西夏人之後,萬勝軍中傳來消息,折繼祖可以提前休假了。
這是來自於都指揮使黃義的示好。
回到家中之後,門外停著三輛馬車,一隊渾身上下彌漫著精悍氣息的軍士行禮。
“見過郎君。”
折繼祖點頭,“可是家中送禮來了?”
“是。”
帶頭的是個文人,叫做何貴,三十來歲的年齡,笑起來很是和氣。
折繼祖在路上清理過血跡,但身上的血腥味依舊濃鬱,何貴抽抽鼻子問道:“郎君可是動手了?”
這位郎君少年來到汴梁,一半是質子,一半是減少府州軍內部的內耗。
作為折繼閔的親弟弟,折繼祖按理是不用來做稚子的,家中那些晚輩不少,雖然找一個都行。
可他太年少了,府州是邊關重地,不可能交給一個少年。
於是折繼閔上位,折繼祖進京
折繼祖在京城的消息不斷傳回府州,傳聞這位郎君下手狠辣,而且還好打架……可這是新年啊!
誰在新年打架?
“無事,剛殺了幾個人。”
折繼祖打開大門,徑直去洗漱更衣,何貴也習慣了他的冷漠,自顧自的叫人去廚房生火做飯,又叫人喂馬。
等折繼祖出來時,一大盆熱氣騰騰的湯餅就做好了,他得了一大碗,就蹲在邊上唏哩呼嚕的吃著。
“若是有酒就好了。”
這一路何貴被冷風吹得差點靈魂出竅,此刻恨不能泡進酒壇子裏去,西北苦寒,不會喝酒的極少,不喜歡喝酒的也不多。
“柴房裏有,拿幾壇出來。”
何貴馬上就眉開眼笑的道:“還不趕緊去!不過不許喝多,晚些咱們就進宮。”
西北的勇士彪悍,藐視世俗的規矩。
但這裏是京城,再桀驁不馴的性子也得收起來。
“喝了無事。”
折繼祖就說了這麽一句,等酒壇子被拎來後,他自己打開一壇,就著湯餅喝,何貴見他喝酒就像是喝水,不禁就微微搖頭。
折繼祖的消息不斷傳回去,但他私人的事兒大夥兒卻不知道。
在何貴看來,這等喝酒的模樣,分明就是酒鬼,老知州的兒子們都很厲害,折繼閔當初毅然選擇了還並不怎麽強大的秦為,甚至不惜把自己的親弟弟送來汴梁。
但現在看來,折繼閔無比遠見。
秦為是個講義氣的。
他身邊本就有一個狄青可以用,可折家出事他依舊會盡力周旋。
上次三方演武,狄青拔得頭籌無可厚非,折繼祖作為第二名,本不該專美於前,但秦為暗中運作一番,讓折繼祖得到了萬勝軍都指使的職位。
折繼祖也爭氣,兵法武功皆為上等。
可酒鬼不行啊!
曆史上無數例子證明了酒鬼隻會誤事,折繼祖這樣的……
得找機會勸勸才行,他這一路勞累,此刻到了這裏隻覺得渾身酸痛,於是就舉杯喝了一口。
噗!
酒水剛進嘴,一股辛辣就讓何貴噴了。
酒水噴的滿地都是,他抬頭,愕然看著正在喝酒的折繼祖,折繼祖皺眉看著他,麵不改色的喝了一口酒。
“郎君!”
何貴有些心慌,就不顧尊卑走過去,一把拎起折繼祖的那壇酒,俯身嗅了一下,同樣的辛辣味!
“郎君,您這酒量……”
哥,咱別喝了行不?
何貴有些慌,折繼祖看了他一眼,然後灌了一口酒,“今年怎麽派了你這個膽小的來了?”
膽小?
得了這個評語的何貴生氣了,他當然不敢衝著折繼祖撒氣,但卻敢喝酒,喝吧,喝醉了明天再去送禮。
按理這個禮該是折繼祖帶著去送,可何貴見他喝烈酒如同喝水,心中不禁發苦,就想了這麽一個苦肉計的計策來勸諫。
晚一天送禮問題不大,可折繼祖卻該警醒了吧?
他幾口喝了酒,打個酒嗝,被辣的直翻白眼。
吃了幾口湯餅壓壓酒氣,他又開喝了。
半斤高度酒下肚,何貴的眼珠子有些發直。
“郎君……郎君喝了多少了?”
手下隻敢喝一杯去乏,聞言說道:“郎君喝半壇子了。”
何貴覺得自己的命真苦,竟然遇到了個酒鬼郎君,這酒鬼能統萬勝軍嗎?能領軍上戰場?
不能!
那麽折繼祖就算是廢掉了。
何貴想到這裏,不禁眼中含淚,“老知州是好人啊!可惜……”
可惜生個兒子卻是酒鬼。
他的酒意漸漸湧上頭來,就聽到折繼祖說道:“三車送一車,剩下的給一車去秦家,一車分做兩半,一半給龐家,一半給王家。”
何貴酒意上湧,就應道:“好。”
手下麵麵相覷,但卻不敢說話。
稍後何貴吃完了湯餅,搖搖晃晃的起身,“走,給陛下送禮去。”
有軍士目露哀求之色看向折繼祖,示意這樣去怕是會出事。
折繼祖用大拇指和中指扣住碗的中下部,用食指扣住碗的上沿,輕輕端起酒碗喝了一口,說道:“就這麽去。”
他是折繼閔的弟弟,若非是年輕,此刻的折家和府州就該是他們兄弟共同統禦,所以說的話極有分量。
於是軍士們麵麵相覷,有人去套車,帶了一車禮物出門,得了精料吃的戰馬長嘶一聲,精神抖索的往皇城去了。
何貴一路騎行而去,等到了皇城外時,正好種家送禮的車隊來了,見何貴竟然隻帶來了一輛馬車,種家那邊不禁發出了一陣笑聲。
為首的管事走了過來,等何貴下馬後,他嗅到了一股子酒味,那笑容就更真誠了,“這是……隻有一車的東西?”
“是啊!”
何貴看看他身後的三輛馬車,酒意全都消散了,隻餘下了害怕。
往年都是三輛馬車,今年卻隻有一輛馬車,這是啥意思?
給陛下送禮竟然越來越少,而且一少就是六成多,折家這是看不起朕?
陛下會發怒吧?
何貴的酒意全都化為冷汗出來了。
他此刻慌得一批!
郎君,你害死某了!此事出了岔子,折繼閔。。自然不會怪罪折繼祖,隻會把板子打在他何貴的身上。
所以何貴心中怨恨折繼祖之餘,也有些痛恨自己的酒量,酒量小誤事,以後可不能再喝了。
這一刻何貴在心中發誓,此生不再喝酒。
種家的管事在笑,徑直過去說道:“還請去通稟一聲,就說西北苦寒,但卻也有些不值錢的東西,種家不敢私藏,想著進獻給陛下。”
那些東西真的不值錢,但都是西北的特產,這就是心意,有人飛快的去稟告,剩下的人開始檢查大車上的東西。
管事不擔心這個,走到何貴的身邊笑道:“我家郎君說了,將門之爭乃是尋常,真正要發力的乃是沙場之上。折家得了不少殺敵的機會,青澗城那邊卻沒有動靜,所以此次送禮不是和折家別苗頭,而是種家想殺敵!”
送禮是表明態度:陛下,種家的忠心隻會比折家的多,但求殺敵的機會!
何貴此刻也明白了過來,麵色越發的蒼白了,這是將門之爭,但他卻誤事了。
回去?
他看著孤零零的馬車,知道不能回去,此事已經爆出來了,再回去弄那兩輛馬車來就是欲蓋彌彰,自己作死。
所以他隻能硬挺著,心跳越來越快。
“折家窮到這等境地了嗎?就來了一輛馬車。”
“今年是明道元年,陛下年號的第一年,多隆重也不為過,折家這是要觸黴頭?”
譏諷老對頭是雙方的保留節目,若是此刻種家倒黴,何貴也會出言譏諷。
何貴木然抬頭,隻是聽著。
“你家折繼祖在京城廝混的風生水起,你為何不去問他?這是自作主張吧?回頭折繼祖會收拾你,讓你滾去和番人打交道……”
何貴低下頭,心中不禁苦笑起來。
連種家人都說折繼祖在京城混的好,可卻不知道那就是個酒鬼,一句話就讓他犯下了大錯。
“是許都知來了。”
有人低呼一聲,眾人趕緊站好,擠出笑容麵對著走來的許茂則。
種家的管事笑的很是自然,等許茂則近前後就拱手道:“我家郎君種詁令小人送來了些西北的特產,為新年賀。”
話太多不一定能打動人,反而會被厭惡。
許茂則看了一眼那幾輛馬車,淡淡的道:“陛下會高興的。”
“小人感激不盡。”
管事幹淨利落的退後一步,許茂則看向了另一邊。
“怎麽……就一輛馬車?”
他的問話很平靜,並無憤怒,可何貴還是瞬間汗流浹背。
“是……是小人的錯,忘記了還有……”
“罷了。”
許茂則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一輛就一輛,正好折繼祖立下功勞,就算是彌補……”
啥米?
種家的管事不敢相信的道:“這樣也行?”
而且什麽功勞能彌補此事?
這是輕視陛下啊!
許茂則看了他一眼,皺眉道:“在皇城外一驚一乍的做什麽?鎮定!”
管事捂著嘴,把腸子都悔青了。
許茂則對何貴說道:“折繼祖受了委屈,陛下先前有話說,讓他好生歇息幾日。”
何貴渾渾噩噩的回到了折繼祖家裏,見折繼祖還在喝酒,不禁就傻眼了,這位究竟是酒鬼還是酒神啊!
“如何?”
折繼祖放下酒杯,然後起身活動了一下身體。
“許茂則說您的功勞……”
何貴不解的道:“陛下為何不趁機發難?”
“因為這位陛下不喜歡打壓武人!”
折繼祖說道:“至於功勞,某還年輕就已經是都虞侯了,要送些把柄給陛下才好。”
何貴心中一震,“郎君,這等手腕……您從何而知?”
折繼祖以往哪裏會這些手腕,這變化也太大了吧?折繼祖搖搖頭,不肯解釋,但他的腦海裏卻出現了秦為的身影。
秦為立功過多要打斷人的腿來抵消,某這也是一種效仿,好歹讓陛下看到折家知道進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