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書生亦殺人(求追讀求票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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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陽戎在黑暗裏閉目,卻睡不著。
    他越想越不對勁。
    怎麽突然大半夜漲功德了?他剛剛也沒做什麽啊,就是隨口吩咐了幾句。
    難不成讓半細回去,拒絕了她想蹭床的暗示,是救了她,抑或說……給老崔頭等書吏們送糕點,讓他們休息一下,是救了他們?
    那豈不是說,東庫房有變?
    歐陽戎立馬翻身下桌,衝向門外。
    待他奔至東庫房附近,果然遠遠捕捉到東庫房屋頂有黑影閃過,旋即就見到下方門口,小師妹倩影衝出,矯捷的躍上屋頂,在月亮下彎弓射箭,然後追了上去,下方東庫房門外陷入些混亂。
    歐陽戎腰掛一把師妹那裏借來的短劍,側握劍柄戒備,立馬上前,從遇到的兵士與書吏們嘴裏得知了具體情況,頓時鬆了口氣,可待聽到老崔頭還在東庫房內堅持幹活,又有些擔憂,便沒與門外的秦恒多寒暄,直接入門……
    於是歐陽戎看見了讓他沉默的一幕。
    “你在幹嘛?”
    從剛剛起一直安靜操作的老先生,身子搖晃了下。
    歐陽戎頭不回,伸手攔住後方欲衝入的秦恒等將士。
    他認真說:“放下燈。”
    老崔頭默默點頭,鬆手,燈盞跌下,落在了澆滿古怪液體的賬本堆上。
    刹那間,桌上驟升一座火山。
    甚至順著桌沿蔓延到桌前老人身上,這古怪液體似比石油還易燃,火勢極快,若不是歐陽戎迅猛撲來第一時間推開老崔頭,老人下一秒就要被火焰的焰舌吞沒。
    “歐陽縣令,賬本!”
    秦恒抓著一桶井水就要往桌上撲去,可卻被歐陽戎劈手搶走,第一桶井水澆到了老崔頭的頭上,第二桶也是,所幸他身上那奇怪液體不多,火勢起的快,滅的也快。
    然即便如此,老崔頭也是嚴重燒傷,頭發、胡子、眉毛,焦了大半,活像一根剛拔出土根須沾泥的紅蘿卜。
    桌上賬本堆的大火直到第七桶水才被撲滅,隻剩灰燼。
    秦恒諸將欲言又止。
    “全出去。”
    歐陽戎看也沒看他們與桌麵餘燼,獨自走去拖來一條椅子,把疲倦身軀摔在椅背上,盯著前方地板上痛卷成蝦的老人,五指攥緊劍柄。
    屋內僅剩二人。
    “為什麽?”
    年輕縣令問。
    “對……對不起。”
    “不不不,你對不起的不是我。”他搖搖頭,低垂眸子一字一句吐出:“你說,為什麽。”
    “老夫……有想過拒絕。”
    “可你沒拒絕。”
    “那年逃災過來,這條命是柳家粥棚救的。”
    “他們那破粥棚還能救人嗎。”歐陽戎笑了。
    “這是現在。柳老爺子還在世時,不是這樣的,也不允許現在這三兄弟這麽做……那時的柳家粥棚,不割浮財,也確實救過一些人。”
    “我還以為你是柳家專門插的一枚閑棋,早早就預料到會有人帶兵查賬。”
    老崔頭慘笑搖頭,“我不是死士,縣衙的活計也是自己找的,柳老爺子去世後,我與柳家已經很多年沒聯係了,甚至都以為柳家遺忘我了,可是,他們還是找上門來了……”
    “公子。”老頭躺在地上輕喚一聲。
    年輕縣令整個縮進寬大的椅子裏,平靜應了聲“嗯”。
    “柳家這情……我得還。”
    “那燒帳就燒帳,何故自焚。”
    “燒了帳,老夫與柳家一筆勾銷。但我對不起公子和城外上萬難民。”
    “你覺得一死了之就對得起了?”
    “也對不起,但至少……償一條命,下去後也不用那麽內疚。”
    “這是什麽狗屁道理。”
    “連公子都覺得狗屁不通嗎……”老崔頭望天呢喃,“老夫算一輩子帳,還是沒算好這最後一筆。”
    歐陽戎上半身前傾,兩手肘撐著膝蓋,冷冷俯視他:
    “老子還是想不通,為什麽不是選擇對柳氏內疚?公道在你眼裏還沒十幾年前一碗粥重要?”
    “不是。”老崔頭猶豫了下,說:“因為老夫覺得公子能贏。能堂堂正正的贏。”
    “帳都踏馬被你燒了,怎麽去抄家?這也能贏?真踏馬看得起我。”
    “老夫隻燒了柳家的帳,其它十二家的沒燒,公子可以先去……”
    “柳家是首惡,柳家不倒,先抄其它十二家,無異於驅狼養虎,甚至促成虎狼合謀,取死之道。”
    歐陽戎兩手捂起臉狠揉了一把,“而且這邊還淨出些內鬼,你還覺得我這怨種縣令能贏?”
    “能。”老崔頭毫不猶豫。
    “嗬。那你好好活著,給老子親眼瞧著。”
    歐陽戎佯裝隨意擺擺手,起身走人,可突然間,地上原本一動不動的老人猛然躥起,抽出歐陽戎腰間短刃,劍身冰冷寒光刹那間映亮老人血肉焦黑的無眉臉龐。
    “賬本雖燒,可老夫仔細看了,每次大水衝塌狄公閘前,柳家都像是未卜先知,提前囤糧賣田,等大水過後,再高價賣糧收割良田,年年如此,如何能不富。”
    老人感慨一聲,在他用短刃割落一顆頭顱前,又大笑:
    “是把好劍,請公子斬龍!”
    欲語的歐陽戎兩手往前伸了伸,又在空中停頓,“老人”遞出劍與頭,被其接住,無頭屍體仰身倒在地上。
    歐陽戎低頭看了眼手裏的劍與“老崔頭”。
    劍確實好,白刃竟不沾血,隻滑落水銀般的血珠。
    大堂燈光照的很亮堂,他用肩頭衣料擦了擦臉上被濺的血,站在原地收劍入鞘,可是試了好多次,劍都插不準腰間鞘孔,他幹脆放棄,拎一口劍,抱一顆頭,轉身緩步出門。
    院子裏,謝令薑、秦都尉、燕六郎、刁縣丞都在,眾人安靜會聚門外,睜眼看著年輕縣令拎劍抱首而出。
    謝令薑手指勾提兩截斷了的青銅獸麵,擔憂的看著師兄,上前欲言,可卻被後麵的燕六郎扯住袖子。
    年輕縣令的表情平靜的嚇人。
    他前方的人群自發分開路。
    隻有刁縣丞一如既往的碎嘴,迎了上去,苦臉念道:“欸明府,下官就說不能查不能查,萬一查出什麽呢?是會出人命的,有什麽問題咱們去和和氣氣的談,治理這麽大一座縣,這麽多鄉紳豪族,得小火慢燉……”
    “燉你娘的頭!”
    歐陽戎暴起舉劍砍劈。
    “啊……救命救命……”
    刁縣丞嚇的亡魂大冒,抱頭鼠竄,歐陽戎沉臉提劍在後麵追殺,刁縣丞扯開嗓子呼救,可是眼下沒人敢去攔暴走的縣令,都在一旁傻愣愣看著。甚至有些擋在二人逐亡路上的群眾們默默讓出路來……
    於是乎,眾目睽睽下,一縣之令與一縣之丞,在院子裏上演了一波生死時速。
    “明府冷靜……明府冷靜……啊!”
    隻可惜刁縣丞是個常年早八犯困、熬夜戰神的官場社畜,哪裏跑得過校運動會百米跑亞軍的歐陽縣令,還沒跑個半圈,他就慘叫一聲,被身後飛來的一腳踹倒,來了個狗吃屎,烏紗帽都飛出來院牆。
    歐陽戎騎在刁縣丞身上,手按住這顆瘦腦袋,劍猛插在他伸的比鴨還長的脖子旁,白刃幾乎全沒入泥土裏。
    刁縣丞頸脖皮膚的汗毛幾乎都能掃到利刃的鋒芒,他嚇得亡魂大冒,瞠目伸脖,活像一隻被按在砧板上剁首的鴨。
    “明府饒命明府饒命嗚嗚嗚……”
    “唧唧歪歪,唧唧歪歪,成天在老子耳邊磨磨嘰嘰,跪著要飯還要拉老子一起?”
    “下官沒有,下官真是為明府好……明府冷靜!冷靜啊!”
    歐陽戎手指掰開刁縣丞的眼皮,布滿血絲的眸子死死盯著刁縣丞恐懼的眼神,他右手握在其脖子旁的劍柄上,隻要他輕輕往前斜推一下,便又能收獲一顆新鮮頭顱。
    “冷靜?”年輕縣令歪頭問:“說,老子為什麽冷踏馬靜,說不出來,先剁你腦袋祭老崔頭,我再帶兵去柳家敲門,挨個抄家!”
    “……!!!”刁縣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