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越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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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探消息嗎……也行,不過我這模樣有點不太像江湖人士,嗯,帶上六郎和阿山一起。”
    歐陽戎尋思嘀咕,點了點頭。
    他又好奇問:
    “不過師妹,越處子是何意思,是這雲夢劍澤的掌門人之類的職務嗎?”
    “是也不是。”
    謝令薑搖頭,輕吟:
    “吳越之地,古語有雲,當世莫勝越女之劍,這是千年前,先秦練氣士給予第一代越處子的評價。
    “初代越處子,姓甚名何,無人知道,隻知她是從古吳越的蠻夷之地走出來的無名女子,喜愛在窮山惡水間斬蛟。
    “傳聞是她提一口劍,斬盡了古吳越之地的惡物,才使南方的吳越先民順利開荒了我們腳下這片肥沃土地,也留下了‘越女斬蛟’的傳說。
    “古籍上又說,那時海外有仙山,某座仙山多妖龍,她便又應海外仙人之邀,提劍去往海外……
    “不管這些是真是假,最後是初代越處子開辟了越女道脈,又在雲夢澤建立了越女劍派,也就是現在的雲夢劍澤,她又用特殊練氣術將神話靈性永遠留在了吳越之地。
    “這點應該是確認無疑的,是世內世外練氣士公認的雲夢劍澤起源。
    “後來越處子成為了雲夢劍澤的一種傳承,這應該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長生吧,每一代雲夢劍澤女修們,都會入世尋找繼承了初代越處子神話靈性的女孩,帶回雲夢澤。
    “越處子確實是雲夢劍澤最重要的核心傳承,不過每一代越處子不一定就成為雲夢劍澤的女修之首,這裏麵的彎繞其實挺複雜的……”
    謝令薑猶豫了下,這些都是練氣士長輩告訴她說的,練氣士其實是一類很小的群體。
    有時候偌大一座師門,也就那麽兩三個人可以入品,入品後能走到哪一步,又要看命。
    所以有些秘聞知識一般都很封閉,不會隨便亂傳的。
    但是見師兄啃蘋果聽得津津有味,她還是說了一點:
    “雲夢劍澤有一座女君殿,就是類似祖師堂,是門派的最高決策之地,能進入女君殿的越女,皆稱為雲夢女君,數目寥寥,且論資排輩。
    “首座女君,便是雲夢劍澤之主,也被稱為‘元君’,是九百裏雲夢大澤的萬千島嶼湖泊共主。
    “每一代越處子必入女君殿,雖是第一順位繼承人,但不一定能成為元君……
    “聽聞這一屆的女君殿,那數位女君之間還未選出元君,好像是本代越處子趙清秀的年齡還太小,暫由師姐代領首座。”
    歐陽戎挑眉,笑說:“所以這越處子稱號,就類似於魔教聖女啥的唄?”
    謝令薑瞪了他一眼:
    “什麽魔教聖女,是不是接下來就是和正道棄徒私奔,師兄演義看多了?
    “越處子可不是開玩笑的,她是有劍真出,天生劍魁,琉璃赤子,容不得玷汙劍心半點,師兄在我麵前這麽說也就罷了,在趙清秀麵前敢口花花,她估計能一劍把你心刺個通透。”
    見某人不正經的抓著蘋果‘舉手求饒’,她才鼻哼一聲,望向窗外,眼睛輕眯:
    “而且聽說,趙清秀人如其名,性格清冷如冰,從不與除師姐外的任何男子說話,神龍見首不見尾,神秘至極。”
    唔,一聽就是個高冷仙子的通用模板,這個已經退環境了。
    哪有正經卻呆萌的小師妹闊愛。
    某人一本正經點頭:“知道了知道了,萬一見到,我低頭做人繞著她走。”
    謝令薑看了看師兄表情,忍俊不禁。
    不知為何,可能是上次縣衙大堂配合唱戲的後遺症,每回師兄臉色一正經起來,給她的感覺,比不正經還不正經。
    謝令薑失笑搖頭。
    爾後。
    歐陽戎收拾好食盒,離開前,謝令薑又叮囑了他一些注意事項。
    其實就是手拿小師妹的信物,去之前她熟悉的一處信坊堂口取一份江湖小報,也不是太大難事。
    歐陽戎讓燕六郎去代勞都行,不過既然是小師妹所托,他又正好要去彭郎渡檢查一批王操之他們運來的物料,便也順路親為。
    離開小師妹的院子,歐陽戎吸取教訓,沒再走那條梅花林小路,改走正門。
    一路上自然引起蘇府下人們的注意,很快,那位蘇伯父又匆匆趕來。
    “賢侄怎麽來也不說一聲?”
    歐陽戎咳嗽不語,總不可能說是走你閨女院子的後門進來的吧。
    “伯父臉上……沒事吧?”
    歐陽戎忍不住瞧了眼蘇閑右臉幾道紅痕,詢問。
    “咳咳沒事,葡萄架葡萄架。”蘇閑大手瀟灑一揮,又真誠建議:“賢侄留在坐坐吧,我讓你韋伯母去做些糕點。”
    歐陽戎看了看這位蘇家老爺的期待麵色。
    似是要當麵證明一下,他在家中的地位。
    但是歐陽戎覺得不用證明了。
    這麽熱情好客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他這幾日送飯也算是整明白了,伱們蘇府這是一來客人就家宅和睦了對吧,可以讓那位韋伯母有礙麵子,在客人麵前克製禮貌,使蘇伯父獲得一些喘息壯氣的機會。
    難怪這麽熱情好客,蘇伯父也蠻難的。
    就在歐陽戎猶豫之際,長廊盡頭,又出現了蘇大郎的匆忙身影。
    “良翰兄過來怎麽不早說!”黑眼圈青年嘴裏責備。
    “大郎不是在上課嗎?”歐陽戎忍不住問。
    “我請了個小假,良翰兄是阿父阿妹說的榜樣,為兄再忙也得過來招待。”匆匆趕來的黑眼圈青年抹了把汗,一臉堅定。
    “……”歐陽戎和蘇閑。
    這位更是重量級。
    歐陽戎覺得他還不如嚐試去走小路返回梅鹿苑呢。
    於是乎。
    歐陽戎被這對奇葩各異的蘇家父子不由分說的架去待客大廳,喝了兩杯熱茶,聊了好會兒天,吃了好大一盤糕點,才找到喘息機會,起身堅決告辭。
    “賢侄不再坐坐,順便吃個晚飯?”
    蘇閑瞥了眼旁邊雍容端莊的婦人,不無遺憾的問。
    “是啊,賢侄多坐一會兒,他們爺倆挺喜歡你在這兒的。”韋眉微笑道。
    歐陽戎搖頭堅決告辭,隻道下午還有要事得忙。
    蘇閑等人自然無法強留,不過乘著客人來訪逃課狂摸魚的蘇大郎明顯還沒休息好,他急中生智,朝蘇閑與韋眉道:
    “阿父阿母,孩兒還有些功課上的難題,想請教請教良翰兄,能否讓孩兒去隔壁梅鹿苑拜訪一下?”
    “……”
    雖然是前幾屆進士及第的卷王,但歐陽戎哪裏有時間教他。
    不過看見蘇大郎凝著些許淚光的熊貓眼,在蘇老爺與韋夫人的詢問下,歐陽戎還是有點不忍,沒有拒絕。
    最後,蘇大郎終於請了半天的假,跟隨歐陽戎返回梅鹿苑。
    梅鹿苑內的畫廊上。
    蘇大郎就像劉姥姥剛進大觀園,東張西望的。
    被一群號稱名師的老夫子包圍、久不出門的他,現在看蘇府外麵的任何東西,都很新奇。
    就像夜裏剛翻出牆的寄宿生,落腳處是垃圾堆都得原地深呼吸兩口,是自由的清新味道。
    蘇大郎感歎一聲:“良翰兄,今日之情,沒齒難忘。”
    聽著耳邊傳來一道的清脆木魚聲,歐陽戎頭不回的道:
    “不用沒齒了,你在書房好好坐著,書架上的書都可以翻,我還有事,要出趟門。”
    蘇大郎一愣:“良翰兄這是要去哪?”
    “去一趟渡口那邊,去辦點事,可能應該不回來吃晚飯了,蘇兄到了點,記得回蘇府,不要讓蘇伯父他們著急。”
    歐陽戎板臉,提前絕了某人蹭飯的企圖,公事公辦道。
    “欸,好吧。”蘇大郎在一張椅子上坐下,關心道:“良翰兄注意安全。”
    歐陽戎示意薇睞去倒茶,他準備出門。
    蘇大郎翻了本書,低頭又習慣性的碎碎念:
    “可惜了出門前抓來的那把銀豆子,本來準備請客的,看來隻能下次了……
    “咦,良翰兄這是幹嘛?”他碎碎念的嘴頓住。
    蘇家大郎抬頭,麵色疑惑的看著身前擋住他看書光線的年輕縣令。
    “還等什麽,趕緊走啊,就這次了。”後者點點頭。
    “……”蘇大郎。
    ……
    歐陽戎承認,他之前確實沒有好好逛過龍城縣。
    彭郎渡旁邊這條鬧街上,坐落這樣一座熱鬧酒樓,他都不知道。
    歐陽戎之前隻對淵明樓頗熟,不過後者的定位是龍城最豪華的高雅場所,官商士人去的比較多……這麽一看,當官當久了有點腐朽啊,不夠貼近地氣。
    眼下,歐陽戎帶著蘇大郎、燕六郎還有柳阿山來到的這座酒樓。
    門上匾名“雲水閣”。
    歐陽戎往裏瞧了瞧,除了飲茶吃飯住宿外,業務瞧著好像挺廣泛的。
    聽小師妹說,這雲水閣的老板也有江湖背景,不過不是龍城人氏,雲水閣在江南道不少繁華州縣都有分店,龍城自然也少不了。
    雲水閣內來自五湖四海、三教九流的客人挺多,十分熱鬧,是個收集消息的好地方。
    歐陽戎一身雪白常服打扮,帶著蘇大郎等人邁步進樓,見一樓人滿且吵鬧,他們徑直上了視野更好的二樓,找了個靠窗的桌子坐下。
    他招來侍女,隨手點了一壺上好龍井與特色辣菜,反正有人請,白嫖吃喝。
    待侍女微笑禮貌的退下去。
    “良翰兄,你不是說辦事嗎,咱們來這裏幹嘛?”
    蘇大郎凝眉四望,回過頭,一臉嚴肅的問:“奇怪,這兒的姑娘為何衣不蔽體?”
    “……”歐陽戎和燕六郎等人。
    “蘇兄小聲點。”
    歐陽戎無語,不就是腿和胳膊小露了一點嗎,有必要大驚小怪?
    他左右瞧了瞧,或許是二樓消費高檔一些,而他們一行人看起來又似乎比較有錢,過來服務的侍女確實對比樓下的有點區別,稍微‘慷慨’了點。
    不過還沒有小師妹二分之一富有。
    歐陽戎眼皮都沒抬一下,不過仔細想想後,他也微微點頭。
    確實,別說是以蘇大郎的保守家教來看了,對比歐陽戎去過的淵明樓,這雲水間的接客侍女們的穿著打扮是有一點不對勁。
    莫非……是有靈活就業?
    這雲水閣格局打開了啊。
    歐陽戎感慨間,暫時離開了位置,讓燕六郎他們看護好奇寶寶似東張西望的蘇大郎,他下樓去往櫃台。
    過來蹭蘇大郎的下午茶隻是順帶的,主要是幫小師妹取份江湖小報。
    而並不是傻傻的跑去樓下大廳豎起耳朵打聽,效率太低了,這間格局頗大的雲水閣,自然會有售賣江湖消息的業務。
    歐陽戎在櫃台取出信物,又對了個奇怪的行語口號,歐陽戎被一個小掌櫃帶到了三樓。
    然後被請進一間雅屋坐了會兒,從一個柔媚婦人手裏接過一隻小竹筒,順手搖了搖,裏麵似有紙卷。
    沒去多看,收起這枚小竹筒,婉拒了其它服務,歐陽戎推門下樓,可就在他行走樓梯之際,餘光瞥到一抹青色的纖瘦身影,消失在下方樓梯拐角。
    這是……
    她怎麽會在這裏?
    歐陽戎一愣,這是第一反應。
    他立馬追了下去。
    可樓梯上人多,麵對匆忙擠下來的歐陽戎,自然是叫罵,歐陽戎嘴裏說著道歉,擠下去的速度可是一點都不含糊,一路追到一樓,堪堪捕捉到那道青色身影消失在一樓的後廚方向。
    等他走到後廚,放眼望去,發現廚房內隻有酒樓的廚師與端菜小二,並沒有那道青衣身影。
    在他們疑惑目光中,歐陽戎在廚房轉了兩圈,還是沒有找到人。
    “抱歉抱歉……”
    歐陽戎臉色歉意,準備轉身回返。
    他懷疑自己看錯了。
    畢竟那位斷指啞女按道理現在不是應該在悲田濟養院嗎?還有那個毒瘡老道也是。前者怎麽可能出現在這兒?
    額,是不是他太想回家了,連帶著對於第一次在淨土地宮見到的人也念念不忘……
    準備離開後廚的年輕縣令,忽然轉身,再一次穿過後廚,推開後廚最裏麵的一扇門。
    他朝外望去,是一條空蕩蕩的巷子,隻有倒放的垃圾箱與幾個蓬頭垢麵的乞丐,其中還有個袖管空蕩蕩的可憐乞丐……但並沒有啞女的影子。
    歐陽戎吐出口氣,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