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一十三、不好意思,我前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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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語問出,全場闃然無聲。
    包括高台那邊,本來還心憂歐陽戎的宮裝少女,也目瞪口呆。
    和宋嬤嬤、易千秋等人一樣,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這口【寒士】的贗鼎劍,不是歸屬魏少奇等人的嗎,被當作至寶與殺手鐧用,甚至用來對抗【文皇帝】與東林大佛。
    這是……臨陣叛敵了?
    還能這樣?
    至於什麽讀書人撿【寒士】的鬼話,當然無人相信,不過也有人豁然想起,歐陽良翰好像確實是實打實的寒門出身,寒門出貴子,當得起寒士二字了。
    魏少奇看看歐陽戎,臉上布滿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是【寒士】的氣盛之人,也不對,你不是初始九品,如何讓它認主的?還如此親密……”
    琢磨研究過青銅卷軸許久的中年文士說到這裏,話語頓了頓,有些話卡住沒講下去,他眼睛忍不住落在那副青銅卷軸上麵。
    隻見,青銅卷軸閉合卷隴,被歐陽戎右手握著,有天青色光暈源源不斷的從緊閉卷軸的各個縫隙中溜出,像是頑皮孩童似的。
    那一道倒懸的天青色劍影,也發生了極大變化,以往每次召喚出來隻是例行亮相殺人、莫得感情的它,此刻卻如同出門撒歡的稚童般,繞著歐陽戎身體旋轉,還在他腰間酒壺處留戀轉圈,似是也想要喝酒似的。
    誰也沒想到,這道象征【寒士】親臨的虛影竟然還有如此孩子氣的一麵。
    還能如此的靈動熱情,糾纏主人。
    人比人,氣死人,此刻,這份道理正在魏少奇、吳道子還有眾人麵前明白無誤的表達著。
    歐陽戎沒有打開青銅卷軸,當著眾人的麵,他手掌輕輕拋了拋青銅卷軸,稱量了下劍氣多重,有些淡然的說:
    “還行,這副卷軸複原的不錯。”
    聽到此言,除了這副桃花源圖的重鑄操刀人吳道子隱隱察覺到點什麽外,其它人皆一頭霧水,疑上加疑。
    吳道子眉頭緊鎖:“閣下很熟悉這口贗鼎劍?”
    能不熟嗎,前任呢。
    歐陽戎沒有回答,又偷抿了一口酒,微微眯眼,砸吧口中酒味。
    儒衫青年低頭,有些熟練的傾倒酒壺,手指染了些酒水,濕漉漉手指朝前方一彈,有些許酒水灑在空中。
    天青色劍影“嗖”的一聲,如影掠過前方,似是在追逐酒水。
    如同山林小鹿在水邊嬉戲一般,靈動活潑。
    隻是酒水水滴穿過了劍影,天青色劍影似是有些落寞的返回,又繞著腰懸酒葫蘆的儒衫青年旋轉。
    如羈鳥戀舊林,如池魚思故淵。
    眾人麵麵相覷。
    這時旁邊地麵震動了下,白蛟傳來一聲怒吼,原來是東林大佛又將它砸入地麵,撞出一處深坑。
    兩尊百丈巨物,一者是青銅身軀,一者是岩石之體,宛若不知疼痛,誰也不讓誰,拳拳到“肉”。
    如同神仙打架,彈指間,不是灰塵激上雲霄,就是地動山搖。
    一時間,再度吸引了場上眾人注意。
    被砸進深坑的白蛟,安靜了會兒,似是奄奄一息,東林大佛前邁一步,伸手入坑,準備抓起,一道白影陡然竄出深坑,一記甩尾,直撲東林大佛黃金佛首的麵門,下一霎那,卻被東林大佛的一隻大手穩穩抓住,白蛟紅了眼睛,趁機纏繞東林大佛的手臂與上半身。
    白蛟如同絞索,纏繞在東林大佛身上,還緊緊捆住後者的脖子。
    可惜,東林大佛似乎不需要呼吸,這般鎖喉似乎對它無效,
    白蛟立即張開血口,朝黃金佛首一口咬去。
    東林大佛兩手撐住白蛟的上下嘴巴,似是調動了全身氣力,巨石之軀咯吱作響起來,一道道暗金色魁星符在身上若隱若現。
    大佛似是要把白蛟撕成兩半。
    二者互撕,陷入僵局。
    歐陽戎瞥了眼旁邊大佛動靜,放下酒壺,忽然問道:
    “招都出完了?還有什麽遺漏的嗎。”
    魏少奇等人聞言,瞬間頭皮發麻。
    有人反應過來,仰頭看向高懸主石窟的那一條【弧】。
    儒衫青年作為拿手好戲的此鼎劍,還未落下。
    可魏少奇等人卻已經損兵折將,而且是巨大損失……不僅白蛟被東林大佛拖住;【寒士】的贗鼎劍也無緣無故叛逃去了儒衫青年手中。
    原本這副青銅卷軸,是雪中燭、魏少奇等人抵禦【匠作】歸去來兮的重要後手……眼下卻連這種保障都沒有。
    儒衫青年腰懸酒壺,左手掌心串著十八籽,右手捧著青銅卷軸,態度禮貌,環視一圈漸漸慌忙的眾人,不見答複,頷首道:
    “沒了,那就到在下了。”
    說完後,儒衫青年左手快出殘影的結一個印,十八籽中的魁星符暴漲,大量暗金光芒從中流淌出來,環繞他全身,像是披上了一件金色儒服。
    右手中的青銅卷軸的畫杆上,同樣有幾道陳舊的魁星符隱隱浮現,它們看著有些久遠,也不知是何時種下的,藏在青銅畫竿中,此刻魁星符上天青色的光芒綻放。
    眾人以為是頭頂高懸的那條【弧】布劍完畢,要落下來,紛紛驚嚇。
    誰曾想,上方的【匠作】依舊一動不動,隱約有些孤傲的高懸空中。
    下方,儒衫青年麵帶微笑,一步邁出。
    其實吳道子此前說的沒錯,他丹田靈氣確實隻有七品,遠遠不夠用這些儒術,此前布下赦令,靠的都是這座“竊”來的大佛法陣,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四兩撥千斤。
    再用下去,大佛法陣總會枯竭。
    而此刻,他除了【文皇帝】贗鼎劍的十八籽在手外,還多了一副青銅卷軸。
    又一座鼎劍大陣。
    兩座大陣在手。
    這一回,儒衫青年依舊獨自一人,散步般走去。
    不等眾人反應,歐陽戎已出現在雪中燭的麵前。
    在雪白長劍出鞘前,一襲大袖拂過這位金發大女君胸懷。
    天青色劍氣如同長江之中滾滾傾瀉而出。
    雪中燭堅持了七息。
    引以為傲的的雪白劍氣枯竭。
    是劍修問劍,儒衫青年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
    雪中燭那一口氣耗盡,高大身軀倒飛出去。
    一口血霧擋在二人之間,也遮住了她神情。
    歐陽戎笑抓一柄“哀鳴”的雪白長劍。
    二繳知霜。
    歐陽戎隨手丟進青銅卷軸中,後者似乎能夠藏物儲存。
    眾目睽睽下,他再邁一步。
    這次出現在吳道子麵前。
    他閑庭散步一般,經過眯眯眼老頭麵前。
    這一次,眾人並沒有看到二人如何出手。
    隻看見二人身影都消失了片刻,他們周遭十尺空間,像是化為了一副水墨畫。
    二人都成了紙片人似的,在水墨畫中走動。
    代表歐陽戎的水墨人兒,走到吳道子水墨人兒身邊,將後者撕成兩半。
    像是撕一張紙一樣。
    水墨化的畫麵消失。
    如夢如幻的水墨褪去,一切回歸現實。
    原地處,歐陽戎像是散步般走出水墨畫,經過了眯眯眼小老頭。
    吳道子留在原地,卻一分為二,從額頭中間。
    可是眾人驚駭看見,小老頭被撕開過後,似乎沒有血肉濺射。
    吳道子如同薄薄一張紙一般。
    雖然被撕開,但是依舊有活靈活現的神情,表明他還活著。
    一分為二的老人,怔怔偏頭,看著儒衫青年背影。
    周圍詫異的眾人豁然醒悟,吳道子的本體竟然就是一張紙片,或說一副人物畫。
    不是真人到來。
    吃驚間,歐陽戎已至魏少奇身邊。
    後者失去青銅卷軸,正目瞪口呆,忘了動彈。
    歐陽戎一指點向他的眉心。
    魏少奇嚇得後退一步,摔倒在地。
    三息過後,中年文士反應過來,兩手摸了摸身體,赫然發現完好無損。
    “說了回答有償。”
    歐陽戎輕飄飄丟下一眼,經過了魏少奇。
    下一霎那,他身影消失在視野中。
    眾人找了找,才發現儒衫青年正出現在白蛟麵前的空中。
    一指點在暴躁白蛟的眉心。
    本來龐大猙獰的白蛟,陡然停頓,身形開始縮小,再縮小……
    今日神話般的白蛟,還原為一尾白鱘,在坑底中央的一處泥水窪中,撲騰撲騰的跳動。
    高台上的容真、易千秋、老楊頭等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今日肆虐雙峰尖的神話凶物,竟然本體是這麽個小玩意,放在尋常漁家,是會被晚飯燉湯喝的……今日卻是讓他們狠狠喝了一壺。
    歐陽戎飄渺落地,微笑想了想,在白鱘麵前蹲下,用十八籽觸碰了下白鱘,掐了道訣。
    魁星符注入了一些進入這小可愛魚腹中。
    下一刹那,原本七竅流血的白鱘恢複生機,青銅化的身軀也開始正常了些,恢複了些尋常血肉,雖然鱗片還是冒著一些青銅幽光。
    與此同時,盤膝閉目而坐的杜書清噴了口血,吃驚的摸了摸膝上的雲夢令。
    空空如也。
    屬於他的那一枚高規格雲夢令,已碎成齏粉。
    與此同時,天南江湖各處,一枚枚雲夢令碎去,引起一聲聲驚響。
    白鱘栩栩如生起來,有紫色小蛟虛影閃過它眼睛,玄之又玄。
    杜書清猛睜開眼,儒衫青年如龍般的修長身影,如期出現在他的麵前。
    歐陽戎忽問:“梅鹿苑書房窗台上那盤蘭花,是你幫忙澆的?”
    杜書清微微仰頭,對上了歐陽戎的平靜眼神,其身後方的陽光有些刺痛他的眼睛。
    青年漲紅了臉,無言以對。
    歐陽戎隨後伸手拔起自家童媳婦的青銅長劍,塞進青銅卷軸中,轉身走人。
    杜書清突然朝他背影說:
    “歐陽良翰,我今日未見越處子閣下,她這柄佩劍,是大女君上樓交給我的,用以溝通惡蛟,此劍有禁忌,我不敢觸碰。”
    歐陽戎微微頓步,點了點頭後,繼續前進。
    杜書清不敢去看魏先生、吳先生等人投來的目光。
    萬眾矚目下,一穿四的儒衫青年沒有走向某位大女君,而是緩步走回高台。
    他手中那串十八籽上,暗金色光暈隻剩些許光芒,似乎是這一連串出手消耗的。
    但卻沒有任何人敢轉身逃跑,更別提再上去挑釁的了。
    畢竟,連那位脾氣最火爆的雲夢大女君此刻都僵在原地,沒有動彈……其他人更是沒有這份膽子。
    歐陽戎走向高台的途中,摘下酒壺,仰頭飲了一口。
    一口布劍不知多久的【匠作】,孤懸全場所有人的頭頂。
    這一回,是真正的心服口服。
    不對……也有一物跟上了歐陽戎。
    是那一尾由蛟蛻化的白鱘,似是依依不舍般,“撲騰撲騰”的跟在救命恩人身後。
    今日做了一場“大夢”後,它似乎不需要水也能存活。
    歐陽戎沒管小家夥。
    來到高台。
    宋嬤嬤一臉欣喜的迎接。
    “小夫子,聖人一定重賞您!假以時日,您就是第二位國老。”
    容真耳尖泛紅,眸光閃躲。
    她沒有和易千秋等人一起迎上去,但是注意力全都在那道得勝而歸的修長身影身上。
    歐陽戎微笑對宋嬤嬤說:
    “那枚高品補氣丹藥,我讓你吞了嗎?”
    宋嬤嬤表情變了變。
    旁邊易千秋、容真猛地轉頭,看向白眼老嫗,反應過來,剛剛宋嬤嬤誇讚歐陽戎時當作治療丹藥吞下的丹丸,原來是那枚墨蛟。
    不等反應並解釋,宋嬤嬤感到腹部一熱。
    白眼老嫗渾身顫栗起來,呆然低頭。
    隻見一隻串有十八籽的左手,已插入她的腹部丹田。
    歐陽戎掏出一枚血淋淋的碧綠丹藥,用手帕擦了擦,眯眼看了看。
    丹藥已經融化了外麵一層,但大體還在,散發著靈香與血腥味。
    宋嬤嬤吐血不已,渾身顫抖,滿臉的不可思議。
    既不可思議歐陽戎會動手,也不可思議他會這麽取丹。
    全場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所震驚,一位紫氣練氣士,哪怕已經受傷,可就這麽被人生生的挖開丹田……聞所未聞。
    歐陽戎臉色淡然,手中極品補氣丹藥“墨蛟”化為靈氣,盡數進入十八籽。
    他眯眼,有些詫異意外的嘀咕:“這玩意兒是何物,倒是能替代陰陽家靈氣。”
    說完,功德塔中功德值盡數清零。
    於此同時,有雪中燭眼熟的古怪紫霧,從儒衫青年手掌中冒出,一一同樣鑽入十八籽中。
    與功德紫霧、墨蛟靈氣還有魁星符開始瘋狂湧入十八籽中。
    東林大佛上的所有暗金色魁星符盡數黯淡,像是被用盡了一樣。
    儒衫青年享受般的眯眼,像是感受到了些什麽,感慨道:
    “你叫【文皇帝】嗎,原來是這副模樣,可惜隔得太遠,幫不了你,那就幫你剔除點雜枝,隻留一把唯一的贗鼎劍。”
    儒衫青年話語說完,鬆開“即將完工”的十八籽,探手入琴盒,取出第三隻竹筒。
    前兩筒墨,分別盜竊了大佛法陣、私造了贗鼎,和禁止百裏內的禦空瞬移。
    第三竹筒取出,血墨盡數流出。
    凝聚在儒衫青年指尖。
    轉瞬間,一道新赦令完成,射入不遠處屹立不動的大佛,進入黃金佛首眉心處。
    眾人見之,心神一顫!
    幾乎是同一時間,地麵震動,灰塵彌漫。
    停在原地的東林大佛再次有動靜,百丈身軀緩緩轉身,兩手垂在身側,行屍走肉一般,在落日餘暉下,緩緩走向大江。
    江水漸漸淹沒半身,大佛在投江。
    易千秋等人紛紛臉色大驚,在高台上慌亂起來。
    白眼老嫗丹田毀壞的嘔血,血嘴中傳出一道尖聲:
    “歐陽良翰,莫鑄大錯!聖人對你提攜之恩,聖旨你膽敢違?你儒術再高,安能棄了君父倫綱?你要與大周為敵?與聖人為敵?”
    易千秋急得團團轉:
    “歐陽刺史,此佛毀了,咱們都沒法交差,別忘了這也是您與郡主的心血!”
    容真猛地醒悟,哭腔伸手:“歐陽良翰,不要!”
    莫名其妙“坐收漁翁之利”的魏少奇、杜書清等人表情驚疑,猜不透儒衫青年心思。
    歐陽戎回頭,平靜的注視了下流淚的女史大人,俄頃,他正過頭去,朝一直把聖人高掛嘴邊的白眼老嫗,輕笑著說:
    “不好意思,我前朝的。”
    全場鴉雀無聲。
    聽到前朝二字,眾人腦海中瞬間浮現“大乾”的國號……此言幾乎等同公開謀反。
    下一霎那,一道屬於歐陽戎的漠然嗓音從黃金佛首中傳出,如洪鍾大呂,響徹全場,神聖威嚴:
    “本朝禁塑金身,止造浮屠!”
    東林大佛背對主石窟眾人,緩步沉入夕陽下金光璀璨的潯陽江水,遵循當朝聖人麵容雕刻的佛麵,慈眉善目,眼神帶有一絲憐憫的平視遠處飄起幾根孤煙的平民城池。
    它寸寸碎裂,被數萬民夫日夜兼修的金身層層瓦解,化為廢鐵山石滾落下來,
    一片轟然巨響中,黃金佛首滾落砸江。江水洶湧,翻騰起滔天巨浪。
    “啊——!”
    丹田破碎的白眼老嫗發出一聲淒厲尖叫。
    波濤巨浪難以衝走沉重佛頭,它擱淺大江中央,一時之間,截江斷流,江魚圍觀。
    與此同時,天南、天北、天東、天西,各有異動。
    天佑三年七月十五申正三刻。
    由南至北。
    江州大佛,揚州大佛,益州大佛,並州大佛,洛陽天樞,崩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