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是對我的決定表示擔憂，而有關於我之前擔心的種種情況都沒有出現，這倒是讓我在高興的同時又有些意外。
    “雖然不是我誇你，但是在孤獨這方麵，你的確已經到了一夫當關萬夫莫開①的地步，交友對你來說並不容易。”
    李夜？這是贈予我的《交友難》吧，那我就感激不盡的收下了。
    “不是這樣的。據我了解，擁有朋友會比保持孤獨簡單很多。社交中真正麻煩的是如何處理朋友之間的複雜關係。”
    從緋綰那裏聽說的東西終於派上用場了，在知識麵上領先夜羽可真是難得。
    這就是無知的孤獨者嗎，真是可笑。嗯？誰在叫我？
    夜羽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看起來是很快就相信了。
    “具體有多麻煩呢？”
    因為思考不出結果所以才向我詢問吧。對她來說果然還是太難理解了嗎……我想想，能讓夜羽理解的……是這個吧。
    “大概比黎曼猜想②還複雜，比唐後主的離愁③還難纏。”
    這樣的話應該就沒有問題了，即使是她也能正常理解。
    “竟然是這麽棘手的問題……”
    夜羽眉頭微皺，露出頭疼的神情。微微思索了一會，她無奈地看向我說道：
    “我不擅長解決這方麵的問題，你自己有什麽辦法嗎？”
    “很遺憾，我暫時也沒有辦法。走一步看一步姑且是我目前的應對手段。”
    我搖了搖頭表示無能為力，獨行的人向來缺乏這方麵的經驗。
    夜羽眉頭緊蹙，她對這種半吊子的解決辦法很不滿意吧。雖然沒有什麽辦法，但為了減輕她的憂慮，我還是開口解釋道：
    “複雜的關係是後麵的事情吧，也就是說，能否遇到都是未知的。所以，我現在隻考慮交朋友的問題就已經足夠了。”
    關係複雜意味著這個麻煩是朋友多的人才會有的，像我這樣尚且隻有一個朋友的人，現在就開始擔心這些實在有些杞人憂天了。
    “而且我剛剛也說過了，交朋友是比較簡……單的？”
    好像忘記了什麽？我撓了撓頭，想到早上緋綰提到的那些稱號不禁露出苦惱的神情，有些無奈地說道：
    “說起來，有幾個以前同班的也分到了16班，那些家夥看我的眼神總是不對勁的樣子。”
    ——除了劉枝荔以外。
    “果然，還是因為那件事情吧。”
    夜羽沉下視線，表情有些陰霾。
    誒，怎麽回事，發生什麽事了？
    “明明還特地向他們解釋了，看來是我高估了他們的理解能力。”
    夜羽麵無表情的冷笑了一聲，而我則微微挑眉。
    不，應該是我低估了你的理性思維，說起來，那真的是一次非常誠懇，完全不拐彎抹角的發言呢。
    ——當初不應該同意讓她上去解釋的。
    “看來隻能讓他們消失了。”
    不要麵無表情地說出這種話了，很嚇人的，不對，內容好像更可怕啊。
    “喂，不要殺人啊。”
    我因為夜羽的發言有些激動，而當事人卻奇怪地看著我。
    “你的想法太激進了，我隻是打算幫他們轉班而已。”
    原來如此，這樣的話，相對而言比較好了，不過隻是相對哦。
    誤會解除了，但我還是決定拒絕她的好意。
    “不，真的不用了。這種事，終究會經曆的，早點打出明牌也算幫我優化交友的選擇了。”
    而且，在鬥地主裏麵明牌可是有加倍的獎勵的。對了，是叫慈善還是叫加倍來著？
    “既然如此，那便算了。”
    說完，她又一次修起了蘋果。似乎對於她而言，這種事情完全不會考慮。
    “你還是，準備堅守孤獨之道嗎……”
    “嗯，因為我不習慣受形勢所迫而作出選擇。”
    “是嗎……”
    很有夜羽風格的回答，像她的性格一樣孤高傲然。
    小時候，長輩們常常把“長大了想成為什麽樣的人？”掛在嘴邊。這個問題不會像數學題那樣有著標準答案，也不存在語文解析題中的分數權重比，這種性質給予了回答者極大的發揮空間。所以我回給那些人的答案，通常不會有重複的情況，然而這並非我以敷衍的回答對付他們敷衍的提問。事實上小孩子確實有足夠的精力每過一段時期便認真的愛上一個事物，這種“一心億意”的情況一直延續到那天父親和我的飯後閑聊。
    小木方凳上，白衫中年人搖著草扇，望著夜色下的田地輕聲言語：
    “不知什麽時候，有個姓葉名公的人知曉了龍，他高興壞了，趕緊讓大家都知道他喜歡龍，隨後自主的認定了這件事。直到有一天引來了龍，才發覺這認定的事竟還未成真。④”
    “既然不是真的，那為何能引來龍呢？”
    “因為不論是龍還是人，通常隻能看到希望看到的那一麵。隻是，這似真實假之物如何遭得住考驗呢。”
    “原來如此……”
    ……
    當別人對你產生印象時，你最好真的如他（她）所想。
    “就算順應形勢也沒什麽的，不如說，很多人都是這樣做的。像我這樣的不必多說，就連大文豪歌德，也曾有順應形勢向貴族低頭的時候。”
    夜羽放下蘋果，抬起頭靜靜地看著我。等我說完之後，她轉頭看向窗外的天空，緩緩說道：
    “我從不做沒有意義的事，所以，還是算了吧。”
    她直視遙遠的天穹，朦朧的光色讓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還有，舉例子的時候最好不要用未經證實的。那則故事沒有什麽真實性，很有可能是假的。看來你的確不適合寫議論文。”
    夜羽移開視線，臉上帶著一如平常的表情。
    “都說了是你們不會欣賞我的作品。”
    “好了，午餐也吃完了，我們該走了。”
    夜羽端著盤子站起身子。原來吃完了啊，明明感覺一直都在說話來著。
    不對，重點不在那裏啊……還剩有這麽多時間，我接下來該去哪裏呢？
    “啊，嗯，確實該走了，我剛好準備出去買一本魔海⑤來看。”
    ——對了，魔海在哪裏有賣來著？
    “你在說什麽？”
    夜羽歪著頭，疑惑地看著我。什麽，聽不懂嗎？雖然我也覺得魔海寫得不怎麽樣，但也沒必要這樣吧。
    “你買不到的，那本書還沒有上架。”
    “啊哈哈，是這樣嗎。”
    誒，竟然還沒有上架嗎，完全不知道。
    “既然買不了了，那就去圖書館吧，還是說病材有其他地方可選？”
    “沒有……”
    想也不用想，我當然不可能有其他地方可去了。
    “那就走吧。”
    夜羽利落地轉身，慢步的向樓梯走去。
    “……”
    完全被看穿了呢，雖然最後幫我解決了問題，但是……怎麽說呢……希望處理方式不要那麽像夜羽可以嗎？
    明明看上去冰冷無情，卻總是很溫柔的幫助他人，這樣的人，實在是好得有不真實了。
    我無言地看著夜羽，她的身影浸沒在熾熱的陽光裏，宛若不停閃爍的太陽一般。
    是啊……她真的很像太陽。
    像太陽一樣耀眼，像太陽一樣讓人變得溫暖，就如同人型金烏一樣。
    但是啊，和本身就溫暖的太陽不同，夜羽其實是以她冰冷的心去溫暖他人的。
    ——所以，時至今日。
    夜羽的周圍，依舊冰冷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