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霞頂上，寒風呼嘯。
    紫氣宮內外卻是一片寂靜。
    麵對一臉誠懇請求的田行，無論是外麵的謝蒼，還是裏麵的林清河、韓清水、杜恒等人，都沒有說話。
    田行沒有起身，依舊保持著作揖拜倒的姿態。
    過了好一會兒，謝蒼才微闔雙眼，淡淡道：“純陽觀早已不是當初的純陽道宮，如今隻是兩個老道士帶著幾個小道士在這大雪山上清修罷了，沒有什麽大的誌向。”
    田行沒有說話。
    “田候還是請回吧。”謝蒼沉聲道。
    “……”田行又沉默了片刻，這才起身，但依舊是滿臉笑容道，“前輩超然世外，非同凡俗，令人欽佩，隻是不知貴觀的弟子們又是作何想法？”
    說著，他的目光看向了紫氣宮內的眾人，依次在韓清水、周清霄、林清河等人的身上掃過，然後又向謝蒼作揖道：“告辭。”
    言罷，這位大趙宰相便轉身離去，來到金霞頂的懸崖邊上，踏著茫茫雲海，淩空虛渡，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紫氣宮內，杜恒終於放鬆了下來，重新把天罡雷火珠放回了乾坤袋裏。
    謝蒼回到紫氣宮內之後，立刻一改麵對田行時的冷漠，臉上的笑容再次變得濃鬱，坐下來之後看了看一眾徒子徒孫，笑道：“都看著老道做什麽？喝粥吃菜啊，一會兒該涼了。”
    “師尊，那田行是什麽意思？”韓清水忍不住問道，“他是在威脅要我們純陽觀封山？”
    “應該不會。”衛清山在一旁搖頭道，“結合他前麵的話來看，所謂的封山是為了襯托後麵讓我們純陽觀作為道門聖地承諾。”
    說到這裏，他冷笑道一聲，“嗬，他終究是還會打算行當初陳矩代周之事了。”
    田行隻是宰相，管得了一朝兩朝，管不了千秋萬代。
    現在卻承諾讓純陽觀作為聖地光耀千古，顯然是打算讓自己的家族一直把持著最高的權柄。
    以一家一姓恒久操弄天下權柄者，就是皇室。
    “還不到時候。”林清河沉聲道，“尚未加九錫，尚未封王，尚未獲得眾多頂尖勢力的支持，應該還做不到陳矩舊事。”
    “嗯，沒錯。”葉清平點頭表示讚同道，“當初陳矩之所以能成功，是因為承諾給了士族豪門巨大利益，這才獲得了巨大的支持，田行想要代周，就必須獲得大宗門的支持。”
    “可為什麽會是純陽觀？”周清霄皺眉道。
    這話一出，眾人都沉默了，陷入了思索之中。
    是啊，為什麽會是純陽觀？
    雖然純陽觀在曆史上也曾煊赫一時，甚至被稱作純陽道宮，差點就要被尊為道門聖地，但如今的純陽觀滿打滿算也才十二個核心弟子而已。
    若非有謝蒼這個真罡境最頂峰，半隻腳踏進神門的強者，以及古來傳承的神兵，如今的純陽觀都未必夠資格被稱作當世大派了。
    “師伯師叔們，有沒有可能他不隻是選擇了純陽觀呢？”這個時候，杜恒忽然開口道，“隻不過，其他宗門不會告訴我們他們是否見過田行，是否得到了田行的承諾。”
    眾人聞言頓時都看向了杜恒。
    林清河最先點頭表示了認可道：“嗯，確實有可能是這樣，這種事情肯定都會保密。畢竟一旦泄露就會招來朝廷的針對，是大禍患。”
    “沒錯。”葉清平也點了點頭，冷笑道，“嘿，而且給了我們做千秋聖地的承諾，等他拉攏其他大派乃至聖地的時候，又要給出什麽樣的承諾呢？”
    “那怕不是要許諾扶持其成為一脈祖庭了。”韓清水冷笑道，“就是不知有誰會相信，誰會接受。”
    “韓師伯，如果所有宗門都這個疑問呢？”杜恒突然反問了一句，“誰會相信，誰會接受？”
    這話一出，眾人都不由愣住，臉上的表情隨即變化不定。
    是啊，如果所有宗門都在懷疑其他的宗門是不是接受了田行的許諾。
    那就會形成一個猜疑鏈——
    如果其他宗門接受了，自己卻沒有接受，萬一田行真的成事了，自己豈不是虧了？
    這也將導致一個非常直接的後果。
    哪怕隻是為了讓自己相比於其他宗門少吃虧，也會有不少宗門選擇支持田行。
    虛靜居然想到了這一點，他才十二歲啊，竟如此聰慧！
    “可這一切都建立在他真能成事的基礎上。”韓清水皺眉道，“如五師弟剛才所言，他現在還欠缺了不少，未必真的能成。”
    “咳咳！”就在這個時候，謝蒼忽然咳嗽了幾聲，然後道，“有個消息，我本來是打算在吃飯的時候告訴你們的，現在正好就著這個話題說了，太上道宮的無妄道兄沒答應年後來金霞山做客。”
    “這……”林清河聞言頓時皺起了眉頭，驚疑不定地問道，“師尊，太上道宮已經決定要支持田行了嗎？”
    其餘幾人聞言也都緊張了起來。
    太上道宮是當今天下最頂尖的武道大派，同時也是如今的道門聖地，聲名極盛，威望極大。
    若是太上道宮站出來支持太上道宮，必定會引起無數道門宗派跟隨。
    這點是毋庸置疑的。
    如果田行真得到了太上道宮的支持，那幾乎就意味著他大勢已成了。
    “不。”謝蒼搖了搖頭道，“衝元神君很快就會昭告天下，從崇和三年正月初一開始，太上道宮將會封山十年，閉門清修，不會再有任何弟子行走世間。
    “這是無妄道兄親口對我說的，而且田行也確實去拜訪過太上道宮，並與衝元神君密談了一個時辰，田行走後，衝元神君就召集了太上九真，宣布了要封山十年的決定。”
    衝元神君就是太上道宮的當代掌教，也是當世最強大的神門級強者之一。
    “什麽？！”
    “怎會如此？”
    林清河、韓清水、葉清平等人頓時震驚到了極點。
    太上道宮居然要封山十年！
    這種情況簡直比太上道宮支持了田行還要恐怖。
    因為，這意味著就算是太上道宮那樣的聖地，在麵對田行的時候都要暫避鋒芒了。
    田行得到了什麽勢力的支持？
    這是大勢已成了麽？
    “田行背後最大的支持者不難猜出，多半就是在大周時備受打壓的佛門聖地‘七寶禪院’。”謝蒼沉聲道，“除此之外，據說他還在暗中聯絡了不少後起的士族，做出了不少承諾。”
    “師尊，他如此多的動作，難道無人發現，無人檢舉嗎？”韓清水忍不住道，“就算旁人懼怕田行的勢力，這天下三十六郡望難道也怕嗎？
    “確實沒有。”謝蒼搖了搖頭道，“田行把持權柄操弄天下，黨羽門生遍布朝堂，自身又是神門級的強者，暗中拉還攏了眾多新興士族，獲得了頂尖宗門大教的支持下，沒有誰敢‘發現’。
    “即便是擁護大趙的三十六郡望豪門，也不會貿然反對田行。隻要沒有直接撕破臉，就算是到了新朝，管理這個國家也還是要依靠士族豪門的人。這對他們來說，並不算什麽不能接受的損失。
    “田行大勢已成，權傾天下了。”
    說到這裏，他忽然停頓下來，看向了一旁的杜恒，微笑道：“虛靜，你覺得我們純陽觀在接下來的處境裏應該怎麽做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