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眼狼在搖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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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暴,降水。
    雲底被狂風撕裂,稠密的雨柱從裂口中傾瀉而下,與閃電一起灌入海中。海浪推著髒兮兮的泡沫和垃圾拍擊著港口,方才還在裝卸貨物的工人們早就四散而走,抱頭躲進了房屋和掩體中,躲避這場暴雨。
    有人掉了什麽東西,返身去撿,沒跑幾步趕上了兜頭砸下的雨滴,他頓時慘叫起來,也不顧落下的東西,趕忙朝著能避雨的地方跑去。
    並不是所有的雨都如此殘酷,但現在是末世5年,所在的位置,是賽德西區。
    由於礦產豐富,它被150公裏以外的方舟島納入管理,成為方舟賽德區的西半部分。雖然名義上被接管了,實際上卻沒有被方舟陣法庇蔭,僅僅被當做一個大型工廠運作,自己吞下工業生產的大量汙染,自殘似的輸血給方舟本島。
    本就極端的天氣加上嚴重的汙染,一場雨下來,地表的建築都會被腐蝕掉一層皮,更別提脆弱的普通人了。
    躲在掩體裏的碼頭工一如既往地咒罵著、幻想著。他們罵方舟狗日的為什麽這麽自私,又幻想著,如果有機會,扒著礦砂船偷渡過去,畢竟西區的日子越過越沒有盼頭,如果能偷渡到被陣法庇佑的方舟裏,那該多好。
    每周一次的礦砂船是賽德西區與方舟本島之間唯一的聯係——礦砂船隻負責運載從賽德西區開采出來的礦產,任何妄圖通過船運偷渡的人都會被毫不留情地扔進海底。所以碼頭工也隻能想想,海水髒得要死,還有巨大凶惡的變異生物,他們中的大多數人不敢豁出命去冒這個險。
    現在正是每周一度的運貨的日子。在迭起的海浪間,一條散發著瑩瑩藍光的梭子以固定的線路往它的目的地行進,絲毫不被風暴影響。
    有人戀戀不舍地看著遠去的藍光,有人突然叫了起來:“天上!天上是什麽?!”
    咵嚓!
    電光爆裂,閃瞎了一幹人等的眼,正好讓一些奇怪的東西借機遠離了海岸,往方舟島的方向飛去。
    這個奇怪的東西是有一對巨大的翅膀的變異人類。
    他的翼展接近六米,飛行技法也嫻熟,在空氣亂流與閃電中靈活穿梭的同時,懷裏還抱著一個人。他們身周也有一圈藍瑩瑩的光點,與下方礦砂船周圍的那些光如出一轍,狂躁的風與雨水穿透這圈光點後,都變得非常柔和,兩人的頭發與衣擺隻是稍稍隨著動作擺動,連一點水漬都沒有。
    前方的氣流更加猛烈,但被更加強橫的力量攔住了,雷雲被這種力量揉成了無邊無際的雲牆,一牆之隔,這邊是幾乎將天空劈碎的雷暴,那邊是舒朗的天空和溫柔的碎積雲。背生羽翼的中年男人不再尾隨礦砂船前進,而是放低高度,借著風力在空中滑翔。
    在即將觸到雲牆邊緣時,他毫不留戀地旋身回返,一頭紮進雷雲之中。
    他懷裏的青年麵上幾乎褪去了血色,更顯出那雙猩紅色、布滿血絲的眼睛極為突兀,這雙眼睛失神地盯著前方,好一會兒他才恢複神智、喃喃出聲。
    “傳說中的異能者……是真的存在啊。”
    青年說完之後,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這個笑容僵硬而刻意,比起平日裏順手拈來的討好天差地別,但很好地取悅了翱翔著的中年男人——因為這代表著他徹底地屈服了。中年人帶著他在天上飛這麽一圈,不僅是在炫耀自己的能力,也是在威懾他:我要弄死你輕而易舉。
    在賽德西區,包括整個方舟,知道有異能者這回事的人是極少數,如果不是今天中年男子自己暴露,誰都不相信,隻在小說裏出現的所謂異能者竟然就在身邊。
    兩人回返後落在了一處位於石灘上的別院內,雖然比起城內的住宅而言,過於簡陋,隻能滿足人居住的需求,但勝在清淨,尤其此刻沒人能打擾到兩人。防護罩的光點早就變得黯淡,待兩人進入屋內後,那層藍色的霧氣消失不見了。
    “要是我隻是一個混混頭子,哪來那麽多門路拉扯大這麽大一個幫派……”中年男人有些自得,“兄弟們過得那麽累,沒空想別的,白子,你倒是想得到,但你又不信我。”
    白發青年不是沒聽出最後一句話的含沙射影,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聽得他越發不安,他擠出個吊兒郎當的笑,裝作沒事調侃道:
    “辰哥,有事就說吧,雖然我一腦袋的毛是白的,可我像是白眼狼那掛的嗎?”
    對於這個回答,中年男人不予置評,他背過身去,從櫃子裏取了瓶酒放在桌上。等兩人的視線再次交匯時,氛圍從剛才的僵硬,默契地轉變成哥倆好的熱烈。
    “衝這股明白勁兒,白子,你以後就是要幹大事的。”
    中年男人浮誇地拍了拍青年的肩膀,放下了平日的架子,給自己開了一小瓶酒:
    “不瞞你說啊,賽德西區這塊地方,算是真快完了。西區的什麽最有價值?隻有礦啊,可礦能采多久?礦區那邊的兄弟一直盯著,五年了,有些機器早就該報廢了,但上報方舟那邊後,沒人管。最近開出來的礦越來越少,方舟撥的款越來越少,工資發不下來,出事故死的人還越來越多——誒,別盯著杯子啊,小孩子可不能喝這個。”
    白子從酒瓶上挪開目光,自如地接上了話題:“噢……我知道,如果沒有礦,西區人的日子也就過不下去了。我知道的,最肥的崗位都是和礦有關的,是這些人養活了西區亂七八糟的行業。”
    “對,就像房子和它的的地基一樣,不過現在,這個地基快塌了,上麵的部分就會——”中年男人比了個手勢,“轟!”
    “所以辰哥,我聽著……你是想換個地方發展?”白子等了會兒,見中年男人沒有反駁的意思,嘴角一挑,“如果是之前,我還是挺忐忑的,但哥你帶著我在海峽上兜兜轉轉那麽一圈之後,我覺得無論是哪個地方,你都能去得。”
    這種程度的奉承並不能讓人滿意,青年平日裏不是鞍前馬後處處周到的那種人,但中年男人要的不是阿諛奉承,而是青年的一個態度。在方才的飛行體驗之後,青年的心態如果能產生什麽變化——懼怕,向往,嫉妒,都可以,隻要有一點點,就可以加以利用。
    而現在,青年這種小心謹慎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他的目的達到了。
    嘩啦嘩啦,中年人用力抽出了抽屜,那抽屜和桌洞卡得很緊,裏麵的鐵盒子被這動靜晃得嘩嘩響。中年人拿出來其中一個盒子,遞給青年,打開以後,裏麵糖塊一樣的能量晶體讓青年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你也可以,白子,你一直以來都能感受到這種能量,對不對?你有變成異能者的潛力。”中年人攤開手,開誠布公地說道,“之前我一直隱瞞這種事,是因為老子是和方舟有秘密協議的,但那群狗叼的,翻臉不認——老子是很想去別的地方發展,那群孫子在這埋了釘子,把我管得倒是死死的。”
    他說得上頭,連平日裏不常用的粗口也開始往外蹦。
    “還有這事兒?”青年義憤填膺,就差拍桌子起來了,“大哥你都不和我們說——不然弟兄們隨便找個借口,做掉他們!”
    “你還小,不懂,之前要是說了也沒啥用,隻能連累你們。”
    中年歎了口氣,又倒了杯酒,對麵青年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
    “辰哥,你現在可是說出來了。那……是代表有用了?”
    “嘿嘿,”中年人誌在必得地笑了笑,兩人對視一眼,默契盡在不言中,“但是這也隻能跟你說。”
    “我也不是故意拖這麽久才說的,實在是因為我需要有一些準備。你看看這盒子裏的東西,這些結晶,你知道是什麽嗎?”
    青年聞言看向盒子裏的透明晶體,也不藏拙,直說道:“我猜應該是和異能相關的東西吧。”
    “對。”中年拿起一顆晶體把玩,頗有些得意,“異能者需要消耗特殊的能量才能發揮真正的實力,這些就是能量凝結的晶體。我和軍隊的人打好關係,五年來儲備下不少。有了它們,我大概可以在外麵堅持很久,直到找到下一個能住的地方。”
    “那幾個‘釘子’,過不下去,已經逃回去大半,最後一個,他的工資也發不過來了,從去年開始就在借貸。他倒是忠心,還在這兒堅守著,隻是不知道還能守多久。”
    放貸的人是軍方的人,沒有他們通氣,登辰不會知道得這麽清楚。白子聞弦歌而知雅意,遞交了投名狀:“那讓我幫你分憂吧,大哥。最後那個人,哥準備想把他怎樣?”
    登辰盯了白子一會,盯得白子不自在地咽了咽口水。
    白子知道自己從來都不算忠心,但是現在,登辰手中有足夠讓人忠心讓人死心踏地的利益,而且在談話中也可以知道,此時他也實在需要助力。兩邊一拍即合,所以此人的氛圍才能如此好,仿佛從前的所有不愉快從來都沒發生過。
    “說出來你可不要被嚇到。”雖然這裏除了他們,再沒有活物,但是登辰仍然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說,“這個人,是林芝的爹。”
    白子愣住了,這下他不敢置信的神情不是作偽:“啊,林芝?不是,她家裏……不是很有錢嗎?借什麽貸?”
    他腦子裏瞬間過了林芝的所有信息:是他的同學,一個清純可愛的小女生——在方舟的環境裏,單單是保持幹幹淨淨的打扮就是一種奢侈,更何況還頗有餘裕地付好幾年的學費,家裏條件肯定不會差到哪裏去。
    “你以為,一個小小的醫館,能掙什麽錢?”登辰攤攤手,“你們那學校的學費這麽貴,沒了方舟的工資,沒點背景誰能撐得住。”
    登辰喝夠了,把還剩個瓶子底的酒瓶遞給了白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剩下的事情我還需要一點時間打點,你讓他多欠一點錢。這些能量方晶,就先拿去玩吧,等我找人給你激活異能之後,要多少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