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需要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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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天的校醫院很空,看診過道上隻不時的走過一些藍服護士和少量學生,如果不是什麽要緊的疾病的話,幾乎沒有學生會選在周天來。
    學校的內科診室外,陳澤無力的倚在牆邊,是求生的意誌讓他越過重重困難支撐著身體到了這裏,但很不巧,內科室需要排隊。
    診室的大門上側有著一扇透明的玻璃,玻璃內側,用雜誌一類的做了簡單的遮擋,隻留邊緣的縫隙,不仔細調整角度無法輕易看到診室裏麵。
    “下一個。”
    聽著把手轉動的聲音,依在門框旁的陳澤艱難卻迅速的支撐起身子,擦著出來的女生走了進去,重重的摔在看診旋轉桌椅上,將手上已經褶皺到不成樣子的掛號單鬆開在看診的桌麵上,完事趴在桌麵上,大口的呼吸。
    “噢喲,這位同學看上去非常的虛弱呢。”
    這是校園裏的醫院,一般也都是學生來進行一些小病的問診,對於陳澤這樣的虛弱程度,安醫生著實見得很少,看起來似乎有些嚴重。
    安醫生收回打量在陳澤上身的視線,表情稍凝重的鋪開拿到手中的充滿褶皺的掛號單。
    掛號單上除了陳澤的名字以及掛號所需的十元費用以外,並沒有其他任何有效的信息。
    “陳澤,同學對吧,你是有那裏不舒服呢?”
    “醫生,醫生,我..”
    陳澤的手先於頭抬了起來,抬得不是很高,看向安醫生,天地都在旋轉。
    但卻看得清醫生的臉,是一張平常男中年醫生的臉,偏年輕,不胖不瘦,七分頭,發際線良好,帶著金屬邊框眼鏡,給人一種醫學知識豐富的穩重,這讓陳澤慌忙躁動的內心又平靜了些許。
    “醫生,我的頭好暈,看不清楚周圍的事物,離著越近越看不清,看什麽場景都是灰色的,特別是別人的臉,越來越,越來越模糊了,今天來越來越嚴重了,走路也需要扶著什麽才行,就連聲音也越來越小,我和室友們說話他們就像沒聽到一樣,但還好,醫生你和他們不一樣。”
    陳澤勉強在桌麵上把上半身撐了起來。
    “放心吧,都是小問題,這不是還能正常交流嗎,到醫院了,我是十年經驗的醫生了,會幫你看好的,我先來看看吧。”
    安醫生雖然鼓勵著,但臉色卻是異常嚴肅。如果真的是器官引起的話,陳澤身體出現的問題是絕對嚴重的,讓這位資曆到位的坐診內科醫生都謹慎了起來。
    安醫生拿出聽診器,往陳澤身上按去。
    “心肺功能正常。”
    然後是手動血壓計。
    “血壓180浮動,穩定。”
    緊接著是小手電。
    “瞳孔收縮正常,但略微遲鈍,常見與大失血或重大驚嚇,兩側耳膜正常”
    “手拿來。”
    “脈搏有些虛弱。”
    “是否腹痛。”
    “沒,沒有,隻是吃不下去飯。”
    “吃不下飯?多久沒有吃飯了?”
    “昨晚,從昨天晚上到現在。”
    “現在是下午二時,約十八個小時,這也還好。”
    “現在是周天,醫院的午休時間延長到兩點半,待會等ct室的同事到了再為你安排腦部ct檢查。”
    “近幾天是否過量運動?”
    “沒,沒有,體育課在周四,隻是照常的一千米。”
    “隻是頭暈不是頭痛,不是腦膜炎,也不是肌肉溶解,晚秋,氣溫偏低,也不會出現中暑,危險的情況暫時排除了。”
    安醫生臉上的表情稍稍放鬆了一些。
    “陳澤同學,你如實告訴我,最近在你身上有沒有發生一些不常見事情,比如和人打架,或者被掛科,一類的。”
    “有什麽說什麽吧,我作為醫生,治病是我的第一責任,病人的隱私是絕對保密的,同樣的,你也要誠懇對我才行,這都是為了你的身體。”
    現在年代的大學生是非常重麵子的,那些將麵子看得遠大於生命安全的學生,安醫生也遇到過,所以怕陳澤不願意說,安醫生又加重了語氣。
    “額,有,有的。”
    檢查也告一段落了,陳澤鬆手,任由上半身,還是支吾,猶豫。最近發生在他身上的不尋常事件,確實是有一件。
    “那你能不能對我講一下。”
    “好。”
    涉及到自己的生命危險,無論是否有關,陳澤還是決定托出。
    “事情是這樣的,三天,三天前的一個中午,我在上午的最後一節大課後,老師走後,在班裏同學的見證下,對我們班裏的一個女生表白了。”
    “哦?這是好事情啊。”
    “嗯,她是一個可愛的女孩,從開學的一次以班導會議我就注意到她了,在是一個文靜的好女孩,和同學聊天都帶著微笑,也很相處得來,我嚐試著接近她,雖然從軍訓到現在隻有一個多月,但從與她上課與假期來的相處來看,她應該是也喜歡我的。但,但沒想到,她居然拒絕了我,而且還是以那種隻可能用在殺人的仇家身上,近乎羞辱性的方式!”
    或許是因為頭暈和虛弱的身體,導致說這樣一大段話本就艱難,怕慢慢脫力醫生聽不清,所以陳澤在說後麵一段的時候,是盡量讓力氣望喉嚨那裏湧去的。
    這樣造成的局麵就是介紹表白被拒絕的後半段,陳澤完全是吼出來的,以那種充斥整個內科室,足以震動整個校醫院一角的極大嗓音。
    “答案已經清楚了。”
    短暫的寂靜後,陳澤的身前突然響起這輕飄飄但果斷的一句。
    “你是表白被拒絕後抑鬱了吧。”
    虛弱的陳澤不知道怎麽有力氣猛地抬頭看安醫生的眼睛,但安醫生突如起來的結案確實是震驚到了他的。
    “對不起,對不起,醫生,我,我不是故意的。”
    “場景都是灰色的這是典型的抑鬱.....早該注意....”
    安醫生還在說著什麽,可陳澤慢慢的什麽都聽不近了,無力的伸手向安醫生,懇求著。
    那種似乎要將視線裏的一切都卷進去的眩暈感又襲來了,有液體順著陳澤的眼角或是往下流,他的嘴巴無力的半張著,無聲的雙眼瞳孔裏反射出來的是安醫生的臉,端放在白大褂上方的臉。
    果然,安醫生的眼神已經變化了,從剛才的密切專注,變成了放鬆,不,那是一種輕蔑,就像是好像覺得陳澤是故意那他消遣一樣的眼神。
    陳澤覺得,安醫生要不是怕刺激到虛弱的自己的話,恐怕已經說出了:“你這種是心理上的問題,來找我是沒有用的!應該去找專門的心理醫生做專門的修正才對。”這種絕情的話,就跟他上午第一個去找的輔導員嘴裏說出的一樣。
    “那這樣看來,陳同學你這樣應該是失戀引起的呢。”
    安醫生已經端坐回桌椅上,手指摩挲著一隻桌椅的扶手,這已經是問題已經解決,再留在我這裏沒用了的趕人姿態與說辭了。
    又是定論,那種明明沒有找到真正病因卻下出來的定論,以陳澤現在的身體,他來校醫院是一路扶著教學樓和其他建築的牆壁過來的,現在力氣整個都耗盡了,連再去導員那裏申請一張離校看病的條子都不可能了,更何談一個人做地鐵去到三十公裏意外的市醫院。
    眼前的安醫生是他唯一的稻草了,他必須要抓住才行。
    “不!不是單純的失戀!雖然我以前從來沒有失戀過,但我現在的遭遇不是簡單的一個失戀就能能夠解釋的通的。”
    陳澤現在隻看得清安醫生的嘴了,模糊一團醫者白衣上那涇渭分明的和校園裏其他人一樣,事不關己的嘴!
    安醫生那微微抿著的嘴巴縫隙裏好像有著黑色的螞蟻在爬。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
    從昨天傍晚開始,隻要陳澤停留在任何一個人周圍救了,都會出現這樣的異常。
    十數條螞蟻狀的物體順著安醫生嘴巴往外爬,漸漸展露出正正的姿態,是觸須,是墨色的觸須,較快要出來了。
    “救,救救我,醫生。”
    “你身體出現的症狀隻是你欺騙自己所產生的幻覺。其實你在當著全班人麵前表白失敗後,自尊心招受了極大的破壞,所以大腦開始不自主的找理由,找女生不喜歡你以外的客觀理由,最後成功讓自己相信自生病了,太過於執著,以至於連身體都隨著心理一同相信了。”
    坐診桌後麵的辦公桌椅轉了一圈,安醫生對著另一側的電腦屏幕和更上麵的視力表,不再看陳澤,聲音很淡然,聽起來更像是長輩友好的建議,但在陳澤知道,這飄忽的一字一句是拒絕相信的綿綿不絕無情轟炸。
    安醫生的臉不再朝向陳澤,但無數細小觸手沿著他的嘴巴在看診桌上方臨空搭橋,向著陳澤這邊不斷蔓延。
    如果是剛才,陳澤絕對不會讓這些惡心的黑墨汁一樣的觸手碰到他,但現在,他連最後的稻草都失去了。
    或者說,這都是他抑鬱產生的幻覺,但這比懸在火焰上炙烤的痛苦感受還要貼近真實。
    “不!不可能!我不可能會這麽脆弱,我父親是退伍軍人,他從小讓我公園裏站軍姿,但他的身體不好,有時候隻能躺在床上。母親會帶著我去她的小攤上幫忙賣小吃,我從小學開始就這樣過來了,我家境不好,考上這個重本大學足夠證明我在心性方麵的耐力了,不可能是因為失戀就變成這個樣子,我一定是生病了!”
    “請讓我住院吧。”
    陳澤的嘴巴,進氣已經大於出氣,惡心的觸手已經爬上了他的肩膀。
    “然後讓那些先進的冰冷醫療機器對我進行各種檢查,找出我身體裏的問題,進行手術治療,讓我睡上一覺,然後睡醒,睡醒來就什麽都會好的吧,我已經受夠了這種快要脫離這個世界的感覺。我上大學的錢也是借來的,我的家庭是真的不好,我好不容易出息了,我才是大一,我不能死,我還要努力學習,畢業賺錢,給爸媽買房買車,讓他們享福呢,我還有個妹妹,我說好了要供她上大學的。”
    “呐,醫生。”
    隨著觸手的覆蓋,整個上半身開始脫力,陳澤從凳子滾落到地麵上,臉上已經掛滿分不清是鼻涕還是眼淚的液體,以近乎失控的表情對看診桌裏側醫生的方向攤出手,盡力向他伸去。
    “抽我的血,對我進行急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