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七年，八月二十二，上午。
    乾清宮，寢殿東暖閣，禦榻上。
    天啟睜開眼，問：“徐鳳至何在？”
    “徐總督與信王、三位國公，及閣部科道諸大人，同在乾清宮外候旨。”
    魏忠賢回著話，心裏酸溜溜的，在皇爺心裏，自己始終不如徐鳳至。
    “宣。”
    “老奴遵旨。”
    魏忠賢去後，天啟閉上眼睛，回憶起兩年前，在乾清宮召見徐鳳至的情形。
    “徐卿家，你在南京準備南逃，是為何故？”
    徐鳳至低頭不語。
    “徐衛明，聽說你已隱婚，夫人有孕在身。”
    魏忠賢的威脅，惹惱了徐鳳至，兩眼怒瞪，緊捏雙拳，咬牙切齒。
    揮手讓魏忠賢等退下，未詔不得進，天啟純粹好奇：“盡管說，恕你無罪。”
    徐鳳至沉默良久，回道：“崇禎十七年三月十九，大順軍攻入北京，崇禎逼後妃自盡、殺公主，自縊於萬歲山，大明遂亡。吳三桂迎建奴入關，擊敗大順，入主中原，剃發易服。揚州十日，嘉定三屠，江陰八十一日……神州大地血流成河。臣不想死，自然要攜家南逃。”
    驚天之言！
    可天啟反而很高興：“朕後繼有人。”
    “天啟七年，八月二十二，申時，陛下駕崩。信王朱由檢繼位，改元崇禎。”
    幻想破滅，當即大怒，可與其對視半晌，最終敗下陣的卻是自己，還賠著笑臉說：“仙人？”
    “天啟二年壬戌科，徐鳳至高中二甲，因父喪悲痛而歸，途中落水身亡。臣的肉身是大明徐鳳至，靈魂則來自四百年後的徐鳳至，所說一切來自史書記載。”
    對靈魂附身一說，天啟不太相信，開玩笑道：“大明可還有救？”
    徐鳳至非常肯定說：“無可救藥！”
    “為何？”有魏大伴大把大把撈銀子，天啟沒覺大明會亡，問也是下意識。
    “首先是氣候。商朝、東漢、唐朝和明朝末年，華夏史上四次小冰河期，糧食嚴重減產，人口規模卻處頂峰，隻有改朝換代一途。”
    “其次是大明製度性腐朽。擁有85%土地的官紳權貴不納稅，隻占15%土地的自耕農卻承擔巨額稅賦、攤派，遭受各種盤剝、欺壓；低薪製度，使得無官不貪，本就嚴重不足的國庫收入，又大半被貪腐，用到實處少之又少；衛所製度崩壞，武官畜養家丁，朝廷無可戰之兵，更無養兵之錢糧，拿什麽救大明？”
    “其三是史無前例的黨爭。用心任事者被罷官削籍、流放甚至殺害，一群耍嘴皮的官員當朝，朝政豈能不崩，大明豈能不亡？”
    條條皆亡國！
    雖然靈魂附體難以想象，天啟卻知徐鳳至並非妄言，因為這些事他多少知道點，隻是沒往亡國方麵想。
    他頓時慌了，朱由檢逼後妃自盡，他的皇後豈不也難逃一死？
    “你知曉曆史，定有救大明之法。”
    “沒有。”
    “身為與國同休的魏國公族人，汝父賜字衛明，不救就是不忠不孝！”
    “不是不救，是救不了。”
    “要什麽，朕都給你。若不從，就讓你妻兒為朕的皇後陪葬！”
    想到此處，天啟不禁得意地笑了，還好朕當時魏大伴附體，抓住他護妻兒心切，沒節操地脅迫成功。
    而此時。
    徐鳳至正與三位國公一道，隨信王走進寢殿東暖閣，看到那張浮腫的笑臉，立馬知道這個同齡皇帝得意啥。
    當時，他開出驚天條件，想令其知難而退。
    哪知天啟來得更瘋狂！
    當即下旨撤南京六部，設江南總督府，直轄南直隸，並有權節製江南諸省軍政，進行改革試點。
    拜他為江南總督，正一品，並賜“上打昏君，下斬侫臣”的尚方劍。
    此旨一出，京師頓時輿情洶洶，連魏忠賢都壓製不住，他更是躲進定國公府。
    天啟展現出帝王鐵血！
    一日之間，連殺二十一名科道官員，抄斬三族，方將聖旨的合法手續辦好。
    開弓沒有回頭箭。
    徐鳳至隻能跟著瘋狂，奏請天啟再下四旨，替自己組建班底。
    一旨起複南居益、方孔炤、朱大典和沈有容，征調畢懋康、張國維和宋應星，入職江南總督府。
    二旨從河南、山東和北直隸，招募五千吏員、一千掌櫃和賬房、四千寒門子弟，為江南總督府屬官。
    三旨令曹文詔，募足一萬精騎，攜家眷入關。
    四旨簡拔孫應元、黃得功和周遇吉，赴延綏招募五萬精兵，攜家眷南下。
    天啟不顧朝臣反對，強行劃拔百萬遼餉，再給百萬內帑，還拔銀兵仗局打製精良裝備。
    三個月後，一萬精騎和一萬屬官到位。
    在廠衛情報支持下，他兵分四路，於約定時間突襲長蘆、兩淮鹽場和淮安、揚州兩城。
    抄斬大小鹽商一百三十餘，斬殺惡奴、鹽丁達八萬之眾，抄斬鹽課官員及涉鹽縉紳近百，唯皇室和勳貴不究。
    官場一片嘩然！
    抗拒的南京六部官員，嚇得趕緊交接完北上。
    大年夜，他率兵進淮安，查抄漕運總督府，接管十二萬漕運運軍，船一萬一千餘艘，收攏漕丁、纖夫及家屬百萬之眾。
    隨後派兵掃蕩運河沿線，接管七大鈔關，涉貪官紳、商人皆滿門抄斬。
    連水匪、山賊在內，死三萬餘。
    天啟六年三月，自延綏招募的五萬精兵到位。
    在魏國公徐弘基接應下，他冒天下之大不韙，率六萬大軍進南京，解除守軍武裝。
    江南總督府隨即下令：撤銷南直隸和運河沿線衛所，世襲武官可進京安置，衛所軍戶改民戶，全麵清理軍田。
    天下震動！
    此後，他以鐵血手段，平息十七起叛亂，斬殺叛軍及家屬高達十萬，為撤衛所、清軍田保駕護航。
    同年九月。
    江南總督府發公文蘇鬆常三府，責令補繳自天啟元年起偷逃的田賦和商稅，並處以三倍罰款。
    此政遭到縉紳、巨商和官吏堅決反對，朝堂彈章不斷。
    隻有部分地主、商人，暗地派人至江南總督府，核繳賦稅和罰款。
    十一月。
    他安排好南京和揚州防務，率六萬精銳、十二萬漕運運軍和二十萬漕丁、纖夫，挺進蘇鬆常三府。
    十天時間，攻克閉門不納的城池十八座，抄斬叛軍及家屬超二十萬。
    天下再度震動！
    三府沒反叛的地主、商人，趕緊補繳賦稅，以及十倍罰款。
    僅僅年餘時間，他率部斬殺四十餘萬，抄家所得金銀超億兩，宅鋪、田產和物資更是不計其數！
    徐鳳至殺神之名，傳遍大江南北，可止小兒夜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