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那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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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鋒對我講述道:“我的故事,給人講了很多遍,我也可以給你再講一遍。”
    我小時候,跟著我爺爺一起住在嘯山腳下。
    那時候,所有人都叫我爺“老掌櫃”,所有人都說我家開著一家“客棧”。
    可我跟我爺相依為命十多年,從來就不知道那家客棧開在了什麽地方?
    後來,有個總牽著隻白狐在我們鎮子上賣東西的貨郎,告訴我:你家客棧開在了嘯山深處的“死人坳子”裏麵,客棧埋進地裏一層,四周沒有門,隻有窗戶,你想進客棧,就得從窗戶跳進去。
    那人說,那客棧其實是“陰陽驛站”,往上接上山的人,往下收下山的鬼。
    不管活人死人,到了客棧都得停上一宿。
    你不在客棧待上那麽一晚,死人出不了山口,活人上不了山尖。
    我當時還特意問過那人:“別人都不知道我家客棧在哪兒?你是怎麽知道的?”
    那人告訴我:“是這隻白狐狸帶我進去的。不信,你就回家問你爺。”
    我也是半信半疑,真就跑去問了我爺。
    我爺聽完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放屁!你告訴我,誰在嚼舌根子?”
    我被他嚇了一跳:“就是總來山邊的那貨郎!”
    我爺什麽話都沒說,轉身就出去了。
    第二天早上,我就看見那個貨郎和一隻白狐狸,一起吊死在鎮子口的旗杆子上。
    也不知道是誰,在旗杆上橫了一根木頭梁子,一邊掛著那貨郎,一邊吊著他的貨郎挑子和一隻白狐。
    那根旗杆子得有兩丈多高,說是旗杆,上麵卻連根繩子都沒有,誰能把一個百八十斤的大活人,給掛在那上邊?
    鎮上人都說,那個貨郎不知道怎麽得罪了山神爺,被山神弄死了。
    可我總覺得,這事兒跟我爺脫不了關係。
    我早上出門的時候,還看見他鞋邊上沾著木屑,我爺昨晚上肯定蹬過木頭。不然,那木頭不能紮在他鞋上。
    我本來也沒太把這事兒放在心上,誰知道,僅僅是過了兩天,就有人往我家大門上釘了一隻帶著血的人耳朵。
    鎮上的人都嚇壞了,往人門上釘耳朵,那是山裏胡子下的“血帖子”啊!
    血一上門,就代表著,胡子跟人結了血仇,不僅要把那家抄家滅門,就連他住的鎮子都得血洗。
    鎮上人都來勸我爺,趕緊搬走,我們家走了,胡子就不來了。
    我爺卻冷笑了一聲:“我走了,胡子找不著正主,還不得拿你們撒氣?”
    “要走,你們走!”
    “我可告訴你們,誰走晚了,死在鎮子上,到了閻王爺那可別提我李守山的名,你們不是我弄死的人,我不背這個債。”
    我爺說完就關了大門,不管外麵的人怎麽吵吵,他連看都不看一眼。
    當天晚上就有人開始往外搬家,隻是那麽兩三天的工夫,鎮子上的人就走了一大半。
    我也想勸我爺出去躲躲,但是,他是誰的話都不聽,勸多了就跟你瞪眼。
    我家也就我們爺倆兒相依為命,他不走,我也不能走,要死,也得死一起。
    那時候,說我不怕那是假的。
    不怕,我也不至於天天抱著一把刀睡覺,睡到半夜,還得起來往外麵看看,胡子來沒來?
    到了第四天晚上的時候,我就聽見外麵有馬蹄子響。
    也不知道,外麵來了多少人?馬蹄震得地麵都在發顫,我趕緊爬起來,拿著刀往院子裏跑。
    等我到了院子裏,人都傻了。
    我家院門大敞四開,外麵到處都是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提著刀的胡子。
    成排的長刀,在火光之下泛著一溜溜的青光,持刀的人麵孔也在火把的映照之下像是抹了一層鮮血,紅得滲人,也冷得刺骨。
    我爺坐在院子裏的桌子邊上,就像是沒看見外麵的人,也像是在等人進來。
    我剛要往我爺那邊去,就聽見我爺說了一聲:“小子,別站房簷底下,小心上麵的人掉下來砸了你。”
    我這一回頭,才看見,我家房頂上還站著七八個人,有人手裏的弓箭都拉成滿弦,泛著寒光的箭尖就在瞄著我爺背心。
    我衝上去就想去擋我爺後背,結果,我還沒到我爺跟前,外麵就有人縱馬往院子裏闖。
    馬上的人低著頭,想要進我家院門的瞬間,我爺揚手一巴掌打在了桌子上。
    八仙桌子帶著勁風飛向門口,在那人身上砸得四分五裂。對方連人帶馬一起摔在地上沒了動靜。
    外麵百八號人被嚇得都在往後退,我隱隱約約聽見外麵有人說:“這就是大霹靂手啊!”
    “他真是當年的屠龍手李守山?”
    我聽不懂什麽“屠龍手”,但是我知道,我爺身上紋著半截斷龍。那龍畫得就像是被人活生生揪斷了一樣,身上全都是血。
    我怎麽看都覺得那紋身不吉利,我爺卻說,那是他年輕時候的名頭。
    等我再往我爺身上看時,他已經淡淡說道:“正主不見,小崽子就想進門?懂不懂規矩?”
    “小子,再給我搬張桌子過來,把酒擺上。我要跟人喝兩盅。”
    我當時就跟外麵那些人一樣,已經被我爺那一巴掌嚇傻了。腦子裏一片空白,他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
    等我把桌子擺上之後,外麵有人邁步走了進來。
    我本來以為外麵進來的人,會是個彪形大漢。卻沒想到,對方竟然長了一副書生模樣。看上去文質彬彬,還特意對我爺拱了拱手:“平山好,當家李賢見過老掌櫃。”
    我爺看了對方一眼,說了聲:“坐!”就像是老友會麵一樣給他倒上了一杯酒:“有什麽話直接說!”
    李賢笑道:“我家水線子死在了鎮上,這十裏八鄉隻有你老掌櫃有殺他的本事。”
    “你不給我一個交代?”
    我爺笑了:“你想要什麽交代?”
    李賢臉上笑容一收:“我想進你家客棧看看。”
    我爺臉色頓時一寒:“你知道,我家客棧是什麽地方麽?”
    “當然知道!”李賢道:“當年那些人,從你家客棧進了嘯山,就再沒出來。”
    “唯獨你老掌櫃,守著這嘯山大門,過了十五年。”
    “你說,我不該進你家客棧住上一晚麽?”
    李賢不等我爺說話,就繼續說道:“老掌櫃,十五年了,當年那些人的後人都回來了。我隻是第一個找你的人而已。”
    “你的大霹靂手,可未必打得死八方妖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