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五章該有人找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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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棋握著狼毫的指節瞬間發白。
她當然明白,這一題是死扣:隻要寫下“聖人無錯”,便等於承認退學是“自甘墮落”,先前所有抗辯皆被推翻;若寫“聖人有錯”,則當場觸犯校規第十條“謗聖”,立即記第三次大過,流放深淵。
更可怕的是,她剛剛寫下“我敬自家祖師,不尊儒家之聖”,已被規則判定為“離經叛道”,如今再踩“謗聖”這條紅線,便連我也救不了。
三息已去兩息。
陰冷聲音再次催促:“一息之內,考生不答,視為棄考。”
施棋的筆尖在紙麵上抖出一滴墨,卻遲遲落不下去。
我一步上前,按住她的肩:“換我。”
施棋驚聲道:“現在是我在答題,換成你的話,算不算違規?”
我笑道:“你忘了,這不是在考試,是在切磋。考試不允許替考,切磋還不允許換人麽?”
施棋這次猛然醒悟了過來:“你的意思是,這些卷紙被評多少分都不重要。那些學生不可能判定我們不及格,隻能用不斷讓我們考試的方式留住我們?”
“那是自然!”我笑道:“對方是準備用我們先入為主的意識,讓我們覺得自己是在考試。隻要考試不及格,我們就得被留在無盡淵。”
“我們一旦慌了神,動了手,殺了這裏的學生,他們也就有理由處置我們了。”
我冷笑道:“要不是對方,急著讓我們答題,我還真有可能上當。”
“對啊!”葉歡也恍然大悟道:“這世上,哪有什麽考試是連思考的時間都不給你,讓你上來就答。”
“我看是他們急了。”
我抬起頭來,盯住那枚懸在空中的血印,“既然學校最講規矩,我就給它一個無法拒絕的規矩。”
我割破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卻沒有落地,而是被“劫命刀”盡數吸去。刀身紅光暴漲,映得整條石階像浸在熔爐裏。
“聖人無錯?” 我舉刀先向天怒吼道:“那便讓聖人親自來告訴我!”
“世間除聖人本人之外,誰敢說,一定能替聖人答對,他一定就沒錯?”
我聲落之時,手中刀也隨之劈落,刀光過處,石階盡頭那道窄門轟然閉合,取而代之的,是一麵巨大的青銅古鏡,鏡麵浮雕七十二聖賢像,正中卻裂出一道新鮮刀痕,血珠沿鏡框蜿蜒,像一條不肯愈合的傷口。
鏡內傳來一聲蒼老的歎息:“你叫元爭是麽?沒想到,最後把‘問聖鏡’逼出來的人,竟然不是儒家弟子。”
“你大膽做吧!老夫也想看看,你能不能對抗問聖鏡。”
我收刀,拱手,聲音冷冽:“三問已過,學生元爭,請聖人降旨。”
古鏡沉默片刻,鏡麵泛起水波,一位峨冠博帶的老者虛影踱步而出,麵容模糊,卻自帶天威:“切磋換人,重新提問!”
那人聲音毫無波瀾的說道:“第一問,退學可是棄道?”
我沉聲答道::“道不同,不相為謀。退學是棄爾道,非棄我道。”
那人眉頭微微一皺:“第二問,不尊吾聖,可算悖逆?”
我答:“諸子百家,皆出神州。儒為一家,非天下。我尊我家祖師,與爾何幹?”
“第三問……” 老者抬眼,目光如炬,“聖人果無錯乎?”
我深吸一口氣,昂首答道:“聖人若真無錯,為何千年科舉,埋盡蒼生?為何萬卷經義,換不來一餐溫飽?為何……”
我回身,指向岩壁上那些墨線纏足的學生,“他們無錯,卻被你們囚於此地?”
“所以……”
我一字一頓,“聖人教出你們這樣的弟子,當然有錯!”
話音落地,古鏡哢嚓一聲,自中間寸寸龜裂,聖賢像逐一剝落,像被撕去的舊皇曆,飄向了無盡淵。
石階兩側的學生忽然齊齊跪倒,卻不是跪聖人,而是跪我。
他們腳背上的墨線,隨著鏡麵粉碎,一同化作黑煙消散。
“謝……先生指路。”
最先開口的,是那個穿發白校服的男生,他顫顫巍巍站起,衝我深深一揖,“我等願隨先生,自開一道!”
“自開一道?” 我還沒弄清楚怎麽回事,施棋打過的那張卷紙上,就出現了一個“師”字。
與此同時,深淵底部傳來悠長的鍾鳴,像萬鬼齊喑,又像百鳥朝鳳。
一扇真正意義上的大門,自淵底緩緩升起,門額無字,卻自有風雷之聲。
葉歡吹了聲口哨:“狗子,你這下可玩大了——自己當‘先生’了。”
我苦笑,卻聽那陰冷聲音最後一次響起,卻已帶了幾分頹然:
“元爭,自今日起,本校除你學籍,永不再錄。但……”
“你當以血為誓,自立學宮,問心、問命、問天下,可有膽接?”
我望向那扇無字大門,又回望身後一雙雙終於亮起希望的眼睛。
施棋急聲道:“元爭,不能答應,這是陷阱!”
葉歡莫名其妙的說道:“狗子自稱一派,創立學宮,不是挺好的嗎?”
“你快別說了!”施棋急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元爭剛剛駁了鬼校,駁了聖人。那些學生就強行拜他為師。”
“他接了,就等於把鬼校分裂出去一部分,自成書院。”
“他成了老師,就得盡師之責。不管是,他教不明白學生,還是對抗不了那些奪院的邪儒,最後,我們都出不去。這不還是等於掉進了無盡淵嗎?”
葉歡驚聲道:“狗子不能接,千萬不能接。”
“不接,我剛才那說的那些聖人有錯,也一樣是輸了。”我笑了笑,提刀前行,朗聲說道:“我元爭,自黃泉而來,何懼再入深淵?”
“諸位……”我回身,向所有學生伸出手去:“願隨我者,今日起,不是退學,是……”
“出師——”
轟!!
無字大門轟然洞開,萬道幽綠火光化作漫天流螢,照亮一條大路,道路盡頭就是鬼校樓門,也是無盡淵出口。
我笑了道:“跟我走!出師!”
我們踏火而出,遠處的青銅古鏡徹底崩碎,化作漫天銅雨,落在深淵,發出叮叮當當的脆響,像一場遲到的下課鈴。
鈴聲裏,我聽見施棋輕聲問:“元爭,下一步去哪兒?”
我看著學校樓門道:“該有人找我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