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七玨蓮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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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陰風挾著最後一片花瓣飄零之時,那落滿紫花的石階上,不知何時,已映出一襲青灰的身影……
“何方妖人?竟敢擅闖十二骷髏陣!”一隻黑影繞梁三匝,砉然躍於宮門之上。
“故人未歸,餘情未了,在下又豈能不來!”
“哦?餘情未了?”
黑影聽罷,仰天長笑:“嗬嗬嗬嗬……果真是黃泉碧落情難絕,又多一個癡情兒!”言猶未盡,但見其身形一閃,驀地落在石階前,咧嘴又道:“可惜今兒黃泉已封,情路已斷,不過,好在我家塚爺恩赦廣布,特賜予爾等七七四十九種極樂之刑——七劫,七煞,七詛,七咒,七寒,七燼,七滅,七焚,七鎖,七噬……不知你要選哪一種?”
“生死本無主,何須他人定?”
“我家塚爺說出的話,便是種下的因,說你死,你便不得生!”
“在下的命,從來不問因果,隻問劍!”
“問劍?嗬嗬,好一個風花雪月的名字,就憑你手上的那柄鏽鐵,也敢來落水窟問劍,有道是——池塘渾濁什麽泥鰍都有,江湖浪深什麽鬼魔都浮,今兒,我阿茭便成全你這情深不壽!”
“慢!”
聲若鍾磬,一字既出,似有千金,驚落了數十年未曾凋零的槐花!
“塚爺!”
幽徑深處,唯見一人紫衣玉帶,臨風靜佇於槐蔭之下,任槐花紛紛綴滿肩頭,萬千槐枝拂動玉簪霜絲,卻孤傲的如遺世仙寰,不染半分塵世浮華!
他名為塚槐,且說二十年前,他親手將一株槐樹種於女子碑前,他深知,這世上,她隻愛槐花,至此以後,花開年年,不再凋零!
她曾對他誓約:花不開,她不來,花落之日,便是她魂歸之時!
他也曾對她許諾:以“花”為期,以“魂”為鑰,——隻要那槐花不凋,他便不入這塵世輪回!
數十年如一日,他終是沒有忘記她,而今,花已落,她的魂,還能回來嗎?
“槐花凋落,蒼天不負所願,閣下終於來了!”
“怎麽……你在等我?”石階上青衣人開口問道。
“是,我等了閣下很久,為了與我的愛妻共赴千載輪回之約,今日,懇請借閣下的七玨蓮子心一用!”
“七玨蓮子心?”
“正是!”
“你許是等錯人了,在下不過是一個流浪江湖的無名劍客,哪有什麽七玨蓮子心!”青衣人答道。
“閣下瞞得過世人,可騙不了我塚王,你是林峰,不死之鳥林天蘊的後人,怎會沒有七玨蓮子心?”
“哦?”
聽聞此言,青衣人的眸底幾不可察地掩過一絲驚瀾,他目光沉沉的掃過滿階鎏金石柱,那金粉的華彩早已在歲月侵蝕下褪盡鉛華,一如當日他與木姑娘離開濔江北上之時滿腹難以言喻的辛酸,可這一切於他而言,都已如過眼雲煙,祖父林天蘊的不明死因,曾是他心底抹不去的一粒朱砂,而眼前的塚王,似乎有一把打開他塵封心扉的鑰匙……
“明明說去十王殿,卻偏偏到了落水窟,閣下真是葫蘆裏賣藥——藏的深啊!”
“你……怎會知曉我祖父名諱?”
“哈哈……別說知曉,就算化為灰燼,我也認得!二十年前的七月初一月缺之夜,林天蘊攜七子離火焚我愛妻於望佛塔,離火一夜未熄,斷我一世掛念,此仇不共戴天,一命還需一命還,所以,今日必用你林家的七玨蓮子心為我愛妻續命,這是天道,你逃不過的!”
“可笑,如果天道是真,何須身後千載名,如果輪回是真,何須以心祭長生!”
“這麽說來,閣下是不肯借了?”
“我林峰的命很硬,誰都拿不去!”
“好,如此甚好,看來,本王隻有以花為刃,一刀一刀的剜出你的心來瞧瞧!”
塚王之言,凜若玄霜,但見他腳步輕移,廣袖掩映之下,枯槁的指節宛如靈蘭吐絲,悄然流轉著天地初生的韻律,忽然,他五指隔空一抓,似已攬入千鈞之力,地上落花便隨風而起,方寸之間,重重花影猶萬蝶朝凰齊聚於胸前,天地恍若落幕,萬物趨於無形,唯有一股溫潤流轉的歸元真氣在空中迂回升騰……
三分歸元,一分歸天,七花同綻,萬香歸真!
此乃塚王終其一生之力——采骨蘭、血藤、燼蓮、麻姑、斷腸、絕息、歸離七花煉化為香藥,引癡、癲、迷、麻、散、蝕、絕七情之念於幻境,七香愈濃,其毒愈深,聞之者,魂未離而身已枯;七花愈豔,其味愈重,嗅之者,氣未散而命已絕,美其名曰天下第一香毒——“七香煞”!
江湖有言:一香“浮生燼”,一夢浮生終是幻,燼火焚燒不回頭;二香“鎖煙愁”,萬縷絲纏千重怨,鎖盡眉芯不放還;三香“醉顏凋”,醉裏顏朱未及曉,凋作秋塵不待風;四香“忘川引”,引魂渡忘川,不憶前生緣;五香“泣露冷”,白露冰寒泣夜深,沾衣化作斷腸人;六香“胭脂劫”,莫道胭脂顏色好,劫火焚身骨亦銷;七香“夢黃粱”,夢入黃粱炊未熟,醒時陽壽已成空!
“七香之煞,無堅不摧,林峰,趁早掏出你的心來,本爺隻要你的七玨蓮子心……”
“我心如劍,劍隨我心,若要取心,先破我劍!”
三丈之外,青衣無塵,一縷劍氣深寒如淵,鋒藏不露!
——此劍若出,必斬七香之煞,必斷萬毒之源!
然,一種聲音,本是刻入骨血的熟悉,卻成了最精致的疏離:“放下劍來,否則,殺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