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陳瀟鼻孔裏插著氧氣管看著天花板，眼睛直勾勾的，失去焦距。
    蔣知畫細致的把陳瀟的手從褥子裏拿出來，用濕巾小心翼翼的擦拭。
    盡管年過四十，可多年來的養尊處優，讓她就看來風韻依然，更多了幾分引人的味道。
    “你說說你，這輩子幹了什麽？光知道賺錢，賺錢，現在錢賺了不少，身體也搞壞了，值得麽？”
    “不是我說，要是換個時間，我寧願你沒這麽有錢，咱倆消消停停的過自己的小日子多好。”
    陳瀟沒說話，這輩子自己做過的事，在眼前走馬燈一樣亂轉，忽而向上，忽而向下，讓人眼花繚亂什麽都看不清。
    蔣知畫說什麽他完全沒聽清。
    腦子稍微清醒點，卻聽蔣知畫溫溫柔柔的道：“所以啊，下輩子在做人，想好怎麽過怎麽活，答應我好嗎？”
    陳瀟沒明白她什麽意思，感覺呼吸一緊。
    呼吸機發出刺耳的報警聲，“滴滴”響個不停。
    蔣知畫看著陳瀟淚流滿麵，手裏緊緊我握著拔下來的氧氣管。
    陳瀟囁嚅著嘴，那句“為什麽”終究沒問出來。
    心率快速歸於一條延伸線。
    蔣知畫眼淚滾滾而落，紅唇微張，突然歇斯底裏喊叫起來，“為什麽？你想問為什麽嗎？”
    “我偏不告訴你，你就算死，也讓你當個糊塗鬼。”
    “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陳瀟靜靜漂浮在半空，看著邊哭泣邊痛罵她的蔣知畫，心裏出於意料的平靜，但還是問了句，“為什麽？”
    這輩子他對蔣知畫可以說是嗬護有佳，她性子極端，做事不擇手段，但他包容她所有缺點。
    婚姻走過二十年，最終卻成了自己的錯嗎？
    迷茫！
    恍惚中，陳瀟看到幾個影子在跟自己說話。
    “陳瀟，我們在一起吧。”
    高挑的短發女孩，氣質清冷，卻笑的很甜，伸出手來。
    “在一起。”陳瀟伸手去抓。
    抓到的時候卻變成王雪嬌子的樣子，長發下的嬌子露出古怪的笑容，“你會陪我很久很久吧！”
    “那……我們一起下地獄吧。”
    最後又變成蔣知畫……
    幾個影子重疊分開，分開又重疊。
    變成巨大的漩渦，將陳瀟吞噬。
    “為什麽？”
    陳瀟帶著疑問……
    教室裏剩下人不多，就聊聊幾個。
    用了差不多五分鍾，陳瀟琢磨著自己大概是重生了。
    黑板上麵，大大的橫幅字帖著，“離高考還有120天”。
    窗戶外麵冰雪融化還剩下個尾巴，在一切陰暗的地方還能看到斑斑駁駁帶著黑點的殘雪。
    柳樹已經迫不及待抽出嫩芽，草坪上的小草努力從枯草裏鑽出腦袋。
    外麵有人扯著嗓子，還帶著稚嫩的聲音唱著“周末午夜別徘徊，快到蘋果樂園來，歡迎流浪的小孩……”
    陳瀟眯著眼睛，讓並不溫暖的陽光灑在臉上。
    悄悄濕了眼眶。
    蔣知畫，閆雪，王雪嬌子，這些人影漸去漸遠，又格外清晰。
    想起蔣知畫歇斯底裏的表情，陳瀟微微甩開腦海裏的淩亂。
    “為什麽？”很重要，但比不上現在重要。
    重回1990年，他要麵對的問題很多，最大的問題就是沒錢。
    他算是無父無母。
    他需要錢。
    不管是鎮裏發的低保還是叔叔背著嬸嬸給的那點接濟，都不足以支撐他接下來的生活。
    他是個沒太大野心的人。
    重活一世，他就想活的輕鬆點，自在點，跟自己所愛的人能白頭到老，這就是最幸福的事。
    當然他想知道蔣知畫為什麽這麽恨自己。
    “陳瀟？該回家了。”劉豔豔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夕陽投下的光從劉豔豔背後形成逆光照過來，鬢角邊的頭發，細細的溫柔的垂下，嬌美充滿青春氣息的臉上籠著一層光。
    陳瀟站起來，突然抱了抱劉豔豔嬌小的身子。
    “活著，真好。”
    劉豔豔整個人都僵住了，一動不敢動。
    教室裏僅有的幾個家夥，不管男生還是女生都張大嘴。
    這個年代，敢當眾擁抱，已經是一種近乎於離經叛道的行為。
    更何況還是學生，還是在教室裏。
    陳瀟沒別的意思，隻是那一瞬間的衝動。
    他也沒用力，輕輕的，在他看來恰到好處的擁抱。
    卻讓劉豔豔兩頰騰起紅霞。
    反應過來的男生，不知是誰在後麵，把拇指和食指放在嘴裏，壓在舌頭上，使勁吹了聲響亮的口哨。
    這叫“匪哨”，帶著點匪氣，是男生證明自己長大的標記。
    “陳瀟可以啊。”
    “兄弟服氣，厲害厲害。”
    “這咋……就勾搭上了？”
    人不多，但氣氛熱鬧。
    陳瀟幹了幾乎所有男生想幹卻不敢幹的事。
    放開劉豔豔，陳瀟拿起書包，一擺手，興衝衝的出了教室。
    留下兩頰發紅的劉豔豔，和七嘴八舌把這件事當談資的男生女生。
    出了走廊，看著熟悉又陌生的校園。
    高三時代，我又回來了。
    學校後麵籃球場，兵乒球台上，傳來充滿活力的笑聲和扯著嗓子的大喊。
    前麵幾個女生邊走邊打鬧。
    男生豪邁的展示並不出眾的歌喉，借以吸引女生注意。
    陳瀟走出校園朝家走去。
    半道上，他突然腳步躊躇起來。
    家是鎮子上陶瓷廠分的房子，地方不大，但他一個人回去總覺得空蕩。
    而且他需要賺錢。
    哪怕是重生過來，他也不是小馬哥和大馬哥，能在互聯網浪潮中走出一片新天地。
    畢竟他沒那個資本也沒那個知識。
    而且現在互聯網在國內根本就沒形成規模。
    至於其他……
    帝都去買個四合院？還是去深市拿地皮，都是好高騖遠，不現實的問題。
    現在先養活自己。
    “這特麽，老子第三關死活過不去，那個大王八太難打了。”
    “你還算好了，我打了幾天了，第二關外星人都沒過……”
    陳瀟腦海裏靈光一閃。
    他們說的是現在風靡一時的fc遊戲機。
    最早是任天堂，現在小霸王，黑金剛嶄露頭角，比起價格大幾百的任天堂，這些fc遊戲機價格便宜，質量不差，更受老板歡迎。
    他們鎮子上，開了好幾家這種fc遊戲機房。
    好像賺錢……有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