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山走後，我也離開了娘兒村。
    隻是和他不同，我不知道自己從哪裏來，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
    腦中僅有的便是那幾個問題。
    索性，我也不再去想了。
    我開始漫無目的的走。
    讓我有些意外的是，我走了很久都沒有見到一個人，似乎娘兒村在一個很偏僻的地方，偏僻到周圍並沒有其它村子和人生活一樣。
    我開始放棄了想要找人去問我腦子裏的那些問題，而是如同一個行者一般，隨意的走走停停。
    一直到我遇到了一條狗。
    它似乎和我一樣，也是獨自一個。
    我見到它的時候，它正在路邊翻找著吃食，但顯而易見的它什麽也沒有找到。
    而它並不怕我，在我靠近它的時候，它隻是看了我一眼，就自顧自的往前走，繼續尋找著它的食物。
    閑的無聊，我便一直跟著它。
    終於，它找到了一塊骨頭。
    隻是讓我不理解的是，它看起來卻似乎並不興奮，並沒有那種因為找到了食物而該有的喜悅，它的眼神始終平靜，如同一潭死水，沒有人很波動。
    而更讓我有些意外的是，它將那塊骨頭叼到了我的麵前。
    “給我的？”我問。
    它看了我一眼，便繼續往前走了。
    我將骨頭撿了起來，一時間有些茫然。
    好一會兒我才跟了上去，在這一刻，我突然生出了一個衝動，那就是我想去問問它，問它那幾個問題。
    我追上了它。
    它依然是那般無視我的存在，一邊翻找著路邊的雜草，一邊往前走著。
    我緊緊跟著。
    我問：“你為什麽活著？”
    “你活得開心嗎？”
    我感覺自己像白癡。
    因為它明明是一條狗，一條狗怎麽會聽得懂我的話呢？
    但我還是問了。
    然而讓我有些意外的是，它卻是停了下來，歪著頭看了我一眼後突然直接朝我撲了過來，直接將我手上的那塊骨頭叼了過去，然後大口大口的啃食了起來。
    我愣了一下。
    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做什麽。
    而它在吃完後卻是再一次大搖大擺的離開了，就那麽消失在了我的視線中，我本來想追過去，但最終還是放棄了。
    我感覺我在它身上已經得到了它的答案。
    它活得開心嗎？
    它的目光如死水。
    它為什麽活著呢？
    也許就連它自己也不知道。
    我想，如果給它一個機會，也許它並不想再成為一條狗吧，一條孤苦伶仃的野狗。
    歎了口氣，我繼續漫無目的的往前走。
    它的出現，並沒有給我造成什麽改變。
    不知不覺間，我來到了一個村子。
    村子很安靜。
    好像是個枯村。
    天下起了雨，我就近找了一間屋子避雨，讓我驚訝的是，屋中有著兩個小乞丐，都是十多歲的樣子，一男一女。
    他們蜷縮在一起，見到我的時候，看起來很是害怕。
    我看著他們露出了一個禮貌性的笑容，然後便坐在了另一邊。
    我原本想著呆到雨停便走，隻是雨卻是越下越大，不知不覺間天便已經黑了下來了。
    我聽到了兩聲咳嗽聲。
    是其中的女孩發出來的。
    我看了過去，她的臉色看起來有著異樣的紅。
    我走了過去。
    男孩警惕的看著我，我朝他微微一笑後然後伸手摸了摸女孩的額頭。
    “她發燒了。”
    “那……那怎麽辦？”男孩有些急，眼淚更是一下子就留下來了。
    “大哥哥，你能不能救救我妹妹。”
    “她要是死了，我……我就沒有家人了。”
    “發燒怎麽會死呢？”我笑著說，在同時下意識的伸手點了女孩的額頭一下。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怎麽做。
    而在我這麽做後，女孩的臉色也頓時好轉了過來。
    “讓你妹妹好好休息吧，沒事了。”我說完回到了原來的位置坐下，看著外麵不斷落下的雨水，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我並沒有睡，所以周圍的動靜我都能夠感覺到。
    我感覺到有人湊到了我的身邊。
    我睜開了眼睛。
    男孩被嚇了一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但很快他又反應了過來，直接跪在了我的麵前。
    “大哥哥，您是仙人嗎？”
    “我……”
    “我也想成為仙人。”
    我愣了一下，不由得笑了起來。
    “我哪是什麽仙人。”
    “你就摸了一下我妹妹的額頭，我妹妹發燒就好了，你肯定是仙人！”男孩一臉肯定的說。
    我沉默了一下。
    事實上，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麽做到的。
    就那麽自然而然。
    “那你為什麽要成為仙人？”
    我想了一下問。
    男孩毫不猶豫說：“那樣我就可以保護我妹妹了，我就可以給她很多很多吃的，給她一個家。”
    “不成為仙人，也可以。”我說。
    男孩卻是搖頭道：“不可以。”
    “我們就是乞丐，無依無靠的，平時就靠吃點野菜，偶爾能夠抓點小動物，或者有好心人給我們一些吃的。”
    “好幾次都差點餓死了。”
    我看著他，想了一下又問：“那你活得開心嗎？”
    男孩搖頭道：“不開心。”
    “那你為什麽還要活著呢？”我又問。
    男孩愣了一下。
    “因為我想妹妹好好活下去。”
    我想了一下又問：“那你有想過，如果哪一天你死了，然後呢，你還可以轉世投胎，那你還想做人嗎？”
    “不想了！”男孩沒有任何猶豫。
    “如果可以，我才不做人呢。”
    “做人好累。”
    “我想做一隻鳥，或者做一棵草都可以。”
    “實在不行，就死了算了，沒必要投胎的。”
    我沉默了下來。
    我將他的話記在了心裏，然後看向他的妹妹。
    “那你妹妹呢？”
    男孩依然沒有多想。
    “她肯定要好好活著呀，如果有下一輩子，那我也希望她會是一個有錢人家的孩子。”
    “要什麽有什麽。”
    “想吃什麽，就能吃什麽。”
    “那你問過她嗎？”我問。
    男孩搖了搖頭。
    這時，女孩卻像是已經聽到了我們的話，坐了起來，氣鼓鼓的說：“我才不要有下輩子呢。”
    “如果真要有下輩子，那我還要跟哥哥在一起！”
    我看著女孩，又看了看男孩。
    好一會兒，我感覺腦子裏似乎想明白了一些東西，我站起身來，摸了摸男孩的腦袋，然後直接走了出去。
    男孩不死心的追了出來。
    他似乎還覺得我是仙人。
    我沒有停留，隻是自顧自的往前走，一直到我聽不到他的聲音了，我才放慢了腳步。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不想留下來了。
    就好像，我摸到了什麽東西。
    就差一點。
    我就能夠想明白我想問的問題了。
    所以我想也不想的就離開了。
    隻是，在這時候，我的心裏卻又多了幾分茫然。
    我該去哪裏呢？
    雨水不斷落在我的身上，很冰涼，我下意識的抬頭，我能夠看到那一滴滴水珠以極快的速度從空中落下，我捕捉到其中一滴，然後跟著它的軌跡一路向下看，一直到它落在地上的那一刻在一瞬間消失。
    “這是雨水的一生嗎？”
    在這一刻我感覺自己好像是一個瘋子。
    我蹲在了地上。
    看著那滴雨水消失的地方，我最終確定了。
    這就是它的一生。
    我問：“下輩子，你還想成為雨水嗎？”
    沒有人能回答我。
    那滴雨水自然也不能回答我。
    回應我的是又一滴雨水以近似的軌跡落到了同一個位置。
    我突然明白了。
    這其實。
    便是輪回。
    我的那三個問題。
    其實隻是一個問題。
    我想問他們為什麽活著，活得開不開心，隻是想問，他們覺得做人的感覺如何，就如同我現在在問這雨水一般。
    這本身，其實是沒有答案的。
    因為無論是人也好。
    雨水也好。
    答案都是不同的。
    問不同的人，回答會不同。
    正如那對兄妹。
    正如如今還在落下的雨水。
    正如那條野狗。
    真正的答案，在輪回之中，隻有真正站在輪回前，才知道最終的答案是什麽。
    隻是……
    這好像還不夠。
    我繼續往前走。
    很快我走到了一座城市。
    相比於之前遇到那對兄妹的村子，這座城市明顯就是另外一個世界，一眼看去，人來人往，隻是每一個人給我的感覺，都有著不同的情緒。
    我在喧鬧之中，聽到了嬉笑的聲音。
    聽到了憤怒的聲音。
    聽到了悲傷的聲音。
    似乎不同的人，都有著不同的情緒。
    我也聽到了有人在喊著上天的不公。
    也聽到了，有人在低聲細語，要是能再多活幾年，就能多想幾年福。
    也聽到了，有人在祈求著能夠讓自己早點死去。
    聽到了……
    有人似乎在問著和我想問的同樣的問。
    也聽到了有人再說。
    如果不做人就好了。
    這似乎才是真正的眾生百態。
    這似乎……
    才是我想要的答案。
    帶著這個答案，我離開了那座城市。
    在不知走了多久後，我看到了一座巍峨高山。
    我感覺這就是我想來的地方。
    正當我想要朝山上走去的時候，我聽到了一道聲音。
    我轉身看去。
    赫然是李泰山。
    他快步朝我走了過來。
    他看起來心情很好。
    “我就說，我們會再遇到吧？”
    李泰山笑著說。
    “你找到答案了？”我問。
    李泰山搖了搖頭。
    然後又點了點頭。
    我有些疑惑，但他卻沒有要繼續說的意思，而是直接朝著山上走去。
    “這座山，叫泰山。”
    “和我名字一樣。”
    “我的答案，就在山上。”
    “你要不要上去看看？”
    李泰山看了我一眼。
    我跟了上去。
    “我的答案，也在山上。”
    很快，我們便來到了泰山的山頂，我們看到了一座廟，廟宇裏一個人都沒有，但卻放著一張棋盤。
    棋盤下了一半。
    李泰山坐在了黑子的那一邊。
    我跟了過去，坐在了白子的那一邊。
    “白子先行。”
    李泰山笑嗬嗬的說。
    “我不會下棋。”我想了一下說。
    李泰山撓了撓頭。
    “我也不會。”
    “反正，想下哪裏，就下哪裏咯。”
    我有些哭笑不得，但還是按照李泰山的話憑感覺的在棋盤上落下了一枚白子。
    李泰山見狀，隨手也跟著下了一枚黑子。
    突然間。
    我感覺似乎周圍的一切都變。
    我好像又想起了一些東西。
    我想起了我的名字。
    我想起了所有。
    我看著眼前的李泰山，又看向兩側。
    兩側多了三張椅子。
    一身紅衣的九天玄女朝著我微微一笑道：“兩位，此番眾生之路，如何？”
    我沒有回答。
    仍舊看著眼前的李泰山。
    確切的說……
    是泰山府君。
    泰山府君沉默著看著棋盤上的棋子。
    “眾生之路……”
    “眾生百態。”
    “玄天。”
    “你是對的。”
    “隻是，我還有一個問題。”
    “在這對錯之中，你想怎麽做？”
    我想了一下說：“天道輪回，因果循環。”
    “眾生之求，隻有兩個字。”
    “便是選擇。”
    “而我們要做的，便是給他們選擇。”
    說著，我手一揮，將五樣來自於冥中的東西拿了出來。
    這五樣，為修複轉輪盤的東西。
    轉輪盤，為輪回之根本，但如果輪回隻限於人，本身便不完整。
    “如今既然輪回可以重建，那麽轉輪盤便也應該有所改變。”
    “仙、人、冥都應該在這輪回之中。”
    “一切生靈，也都應該在這輪回之中。”
    “你的意思是？”泰山府君皺眉看著我。
    “天之道、冥之道、人之道，眾生之道，可歸位六道。”
    “仍舊以善惡為根本。”
    “在輪回之中區分。”
    “六道為三善三惡。”
    “大善者，入天道！”
    “大惡者，如地獄之道！”
    “其餘便為，人道、修羅道、畜牲道、惡鬼道！”
    “六道輪回。”
    “方可包羅眾生。”
    “極為眾生之根本！”
    “你可知……這麽做，所要付出的代價？”泰山府君皺眉看著我，“我走過了眾生之路，知曉了眾生所想所願所求。”
    “給予眾生選擇並沒有錯。”
    “但眾生……”
    “又真的需要選擇嗎？”
    “我所求，眾生平等。”
    “眾生皆可長生。”
    “眾生皆可成仙。”
    “世間不再有輪回之說。”
    “沒了輪回，無需選擇，又有何不可？”
    我微微歎了口氣。
    “府君。”
    “你還是放不下。”
    “但這局，你已經輸了。”
    “既然輸了，那麽這一次，你又何必堅持？”
    “六道輪回是大勢所趨。”
    “之後你可於這泰山，鎮守善惡大道。”
    “你若依然放不下。”
    “那便讓這歲月來分對錯，如何？”
    “第三局嗎？”泰山府君微微一歎。
    （還是兩章合為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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