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又是誰呢？”
    柳昀安靜地詢問，眼睛裏帶著陌生的神色。
    他注視著林綿綿的眼神，是那樣的陌生。
    “你不記得我了？”林綿綿平靜地問道，她的眼睛裏閃爍著怪異的神色。
    一旁的柳國公和林殷也都非常詫異。
    “我可曾認識姑娘？”柳昀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林綿綿的心髒停止了跳動。
    片刻之後，她已經給柳昀做了檢查。
    柳昀在跌落山崖的過程中，不慎撞到了頭部，造成了失憶。
    柳昀的記憶回到了柳晨曦的生辰前夕。
    也就是說，在這段日子發生的事，他統統不記得了。
    林綿綿的心沉了下來，一陣淡淡的苦澀彌漫至舌頭尖。
    而柳國公正在熱切地拉著兒子噓寒問暖，而柳昀迷茫地眨著眼睛，看向了林綿綿。
    他們的視線有了短暫的相交。
    但柳昀很快又挪回了自己的目光，困惑地撓著頭。
    又過了一日，柳昀的傷情穩定了些，柳國公便嚷嚷著要帶柳昀回去。
    “他的傷情雖然有所穩定了，但現在還無法承受舟車勞頓！”林綿綿忍著氣，“若是現在就坐上馬車趕回去，萬一路上傷口裂開了怎麽辦？”
    “嗬嗬，昀兒一直待在你這破地方，也沒有辦法調理身子吧！”柳國公不為所動，“還有，萬一，他日日看你，又想起你了怎麽辦？現在這樣最好了！”
    林綿綿聽到這話，心裏抽搐了幾下，不過很快便平靜下來了。
    “我相信柳國公對我有很多不滿，但就算您有再多不滿，也不能這樣不負責任。”林綿綿安靜道，“現在柳昀的身體不適合移動，若是輕易移動，肯定對他不利，若是您真的是為了他，那就再緩一緩，再過個幾日，再回去。”
    說著，她又補充了一句，“我不會再見他了，這幾日便讓林殷和我的學徒們去照顧他，現在他已脫離危險，就算是學徒們也完全可以照顧好他。”
    柳國公沒有想到林綿綿竟然會這麽說，愣了一下，沒有說話。
    而林綿綿已轉身離開了這裏。
    她要去給柳昀做些雞湯，用草藥燉出來，草藥的營養全融入到了雞湯裏，很補身子。
    她在燉雞湯的時候，小鈴鐺來到了她的身後，“姐姐，請問哥哥是不是失憶了？”
    林綿綿扭過頭，突然覺得自己不該瞞著她。
    “嗯，他的腦袋被撞到了，把我們幾個全都撞了出去。”
    小鈴鐺的眼圈兒紅了。
    不過，她沒有說什麽，隻是幫著林綿綿一起燉雞湯。
    林綿綿想安慰她幾句，最後隻是來了一句，“有的時候，遺忘要比麵對真相更好。”
    真實的世界並不算美好，選擇遺忘，隻是保護自己的手段。
    無知即是美好。
    林綿綿取出了兩截手鐲，開始用膠水仔細地粘上，又讓小鈴鐺偷偷塞到柳昀的身上。
    很快雞湯便燉出來了，小鈴鐺把雞湯親自給柳昀端了過去。
    正巧柳國公不在，而柳昀正在小憩。
    小鈴鐺剛走過去，剛放完手鐲，他就睜了眼。
    他揉著眼睛醒來，“好香的味道，開飯了？”
    “這是我姐姐給你燉的雞湯。”小鈴鐺把雞湯端給了柳昀，“你多喝些，補身子的。”
    “你姐姐？”柳昀沒有接，而是回憶了一下，“是那個傻乎乎的村姑吧？”
    小鈴鐺愣住了，端著雞湯的手微微一抖。
    “之前我見過她一麵，我醒過來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她。”柳昀繼續用思索的聲音道，“她說我正是因為和她發生了不愉快，所以才一個人駕馬車趕山路，小爺我應該不是那種笨蛋啊，到底是怎麽回事……”
    小鈴鐺的手停止了顫抖。
    “我似乎認識那個村姑林綿綿，但我已經沒有印象了。”柳昀繼續沉聲道，“但我……”
    但我看到她的時候，心裏還是會痛一痛的。
    為什麽……
    “有的時候，遺忘要比麵對真相更好。”小鈴鐺把雞湯塞在了他的懷裏，奶聲奶氣聲線帶著成熟的意味，“哥哥，你若是想不起來的話，便忘了吧。”
    說著，便離開了這裏。
    柳昀困惑地看著她消失在門口，又看著手裏的雞湯，心頭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恐慌。
    就像是……再想不起來的話……
    就要消失了……
    重要的東西就要消失了……
    “遺忘嗎……”柳昀垂下了睫毛，喝了一口雞湯。
    燙！
    那個破村姑，不會把雞湯晾一晾，等到不燙了再給他嗎？
    這破地方，他是一日也待不下去了。
    柳昀氣呼呼地吹著雞湯，腦海裏突然掠過了一個熟悉的畫麵。
    曾經發生過的。
    就在不久之前，似乎也發生過同樣的事。
    那個時候，他也曾這樣抱怨過。
    抱怨過同樣的事，抱怨過同樣的人。
    但那個時候，發生過什麽事呢……
    柳昀想了半響，實在想不起來。
    那些記憶就像是死掉了一樣，再也活不過來了。
    柳昀開始喝起了雞湯，他不知道的是，雞湯裏麵加了些具有安神和催眠功效的忘憂草。
    喝下了這碗雞湯後，他心頭的躁動不安會瞬間被磨平。
    即使想不起來那些過往，也不會再有恐慌和不安的感覺。
    柳昀喝下了雞湯後，整個人就安定了下來，與此同時一股睡意湧起。
    他再也沒有嚐試回憶。
    林綿綿這個村姑，和他到底發生過什麽事，也不重要了。
    很快，一連幾日便過去了。
    柳國公要帶著柳昀離開這裏了。
    “林綿綿，我會下令罷免了李緒的村正，讓他以後不再針對你，以後再也沒有人會找你的麻煩了。”柳國公正色道，“從此，我們橋歸橋路歸路，你和昀兒的孽緣也就此斷了吧！”
    “……嗯。”
    林綿綿輕聲道。
    她看了看遠處的柳昀，心知這便是他們最後一次相見了。
    很快，柳昀便上了馬車。
    他從始至終都沒有回過頭。
    馬車開動了。
    這時，柳昀突然感覺到了自己的袖口有一個東西掉了出來。
    竟然是一個翠綠的手鐲！
    這不是娘親留給他的東西嗎？
    他明明放在了家裏的櫃子裏珍藏著！
    怎麽在他身上？
    當年娘親特意叮囑他，要把它送給自己喜歡的女子。
    這等珍貴之物可不能隨意亂扔。
    他沒有注意到手鐲上的裂紋，而是小心塞回自己的袖子裏。
    下一秒鍾，馬車突然震動了一下。
    他的心髒也跟著動了一下。
    柳昀突然覺得內心深處有一個東西死掉了，但就連屍體也找不到。
    他的整個人空落落的，帶著一股淡淡的惆悵。
    誒——似乎忘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到底……忘了什麽……？
    柳昀搖了搖頭，決定不再去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