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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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州地處東晟西南部,和雲州搭界,四麵環山,不僅多礦產,還以山水秀麗見稱。

    在這盛夏時節,嘉州確實是個避暑的好去處。

    “公主這回出門隻帶這麽幾個人,奴婢實在是不放心,還是多帶些護衛吧?”馮嬤嬤幫著簫雲皎打點行囊,不放心的提議著。

    “嬤嬤不用操心了,我此行就是去散散心而已,帶的人多反而鬧騰。”簫雲皎吃了塊冰鎮西瓜,懶洋洋道。

    馮嬤嬤怎麽可能不操心,她恨不得親自陪簫雲皎出去,隻是年歲漸長,受不了車馬顛簸,這才歇了念頭。

    “公主帶上兩個府裏的太醫吧,萬一生了病可怎麽是好。”

    簫雲皎放下手中的話本,“嬤嬤,嘉州也有郎中的,再帶人出去,這一路上又不得消停了。”

    正說著,那邊得知她要南下避暑的簫洵光也派了康公公過來探望。

    “見過長公主。”

    康公公滿臉堆笑,“陛下得知您要避暑,心裏放心不下,派老奴給您送來了兩隊禁軍,指名讓沈侯爺帶隊護送您前往嘉州。”

    “沈侯爺?”簫雲皎有些驚訝,“沒想到沈侯爺能賣本宮這個麵子,真是讓人受寵若驚。”

    康公公笑嗬嗬道;“公主有所不知,自從您上回遇刺,陛下是時常操心。您說完去避暑,陛下思量了大半日才決定讓沈侯爺護送您去,正巧順道去巡視嘉州的政務。”

    簫洵光這一出讓簫雲皎刮目相看。借著護送她的名號,讓沈煜舟把巡視嘉州的活兒也給幹了。

    也對,現在朝中若說清閑,除了那群混吃等死的,也就是沈煜舟了。

    折騰了兩日,公主府才算是把簫雲皎出行的一幹事宜打點完畢。

    櫻草出岫自然是跟著貼身伺候不說,按著她以往的做派,隨行的門客也不能少。想到都城裏頭還得有人盯著,她隻能把江逸珩留下,帶了南鶴薛平,還有兩個擅長丹青的隨行。

    公主府的小丫鬟們不由得私底下聚在一起討論著——

    “公主最近是不是不喜歡江先生了,好幾回都是帶南先生和柳先生出去。這次又是薛先生,江先生不會要失寵了吧?”

    “公主的心思我們怎麽猜的到,府裏有三十多個先生呢,總不會人人都一直得寵。”

    “我可聽說了,現在最受寵的是南先生……”

    “你們幾個,不好好幹活,在這說什麽閑話!”

    煙藍從後廳走出,厲聲斥責著這群聚在一起的小丫頭。

    “煙藍姑娘。”幾個人頓時低頭認錯。

    煙藍自從得了簫雲皎提拔成了二等侍女之後便一直盡心做事,馮嬤嬤看她得力又忠心,做主撥了幾個小丫頭讓她管著。

    “認清自己的身份,做好手頭的事情,少在這裏說閑話。”煙藍語帶警告,“別說我沒有提醒你們,公主寬和不假,但若是有人存心生事,最好想想背主的下場。”

    一番話說的幾個雜使丫頭不敢再多說一句,紛紛低著頭去做事了。

    ……

    林間的飛鳥銜著清脆的鳴叫劃過樹梢,空氣中濕潤的氣息仿佛要透過肌膚滲入到心肺裏麵。

    簫雲皎看著窗外一片連綿的青山林海,貪心的做了好幾個深呼吸。

    櫻草出岫也十分新奇,伸長著脖子往窗外瞧,讓山間小路上清涼的風吹在自己臉上。

    “公主,嘉州可真涼快啊,像京城的四五月份一樣。”櫻草激動道。

    簫雲皎莞爾一笑,“又忘了,如今我可不是公主。”

    櫻草猶猶豫豫的叫了聲,“小姐。”

    她們入了嘉州地界便扮做了跟著商隊到嘉州投奔親戚的普通人,讓那些護衛扮成了商隊,既穩妥,又不引人注目。

    看著車外的靈山秀水,簫雲皎不由想到了兩年前,她頭一次到嘉州巡視政務時的情形。

    好似就是那時,她遇到了南鶴和薛平。

    薛平和柳溪出身十分相似,簫雲皎見著他時他正在花街柳巷裏頭受人欺淩。

    不知誰家的隨從狗仗人勢,對著蜷縮在街角的人拳打腳踢,還惡語相向——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東西,還為這個小叫花子出頭,呸。”

    簫雲皎細看之下才發現,被打的人弓起的身體下,還護著一個瘦小的身軀。

    她沒有遲疑便把人救了下來,本想轉身離開,卻看到薛平笑著對小乞兒說話的神情有幾分像沈煜舟。

    “這次是我路過才救下了你們,閣下有沒有想過。你能護他多久?”簫雲皎記得自己是這樣說的。

    “跟著我,從今以後你想護著的人便無人敢欺。”

    現在想想,那些遙遠又漫長的時日,不過才兩年而已,真是讓人唏噓。

    這般想著,她看著同在馬車裏頭的薛平道:“故地重遊,你可要回家看看?”

    薛平淡然的神色僵硬了一瞬,很快便恢複了正常,“多謝小姐關懷,在下家中已經沒有什麽親人了。”

    簫雲皎便沒有多言,苦命人多如牛毛,不是她能一一照拂的。

    收回視線時掃到了車門旁邊的南鶴,卻見他難得有幾分麵色低沉。

    想了想見著南鶴時的情形,簫雲皎開口道:“想不起來就別想了,這一路上我還指望你護衛周全呢,你可別先把自己弄病了。”

    南鶴回過神來,依舊是貫徹著能少說話便絕不多說的原則,低聲道:“是。”

    簫雲皎搖搖頭,重新靠回車壁。

    若說薛平命苦,窮人家的孩子為了維持生計在花街柳巷幹些送柴的活計,那南鶴便是無根的漂萍了。

    她撿到他的時候,這人渾身都是血,氣息微弱的差一點兒都要被簫雲皎派人拉去埋了。

    也是他求生意誌堅定,幾個人抬起來他的時候硬是從喉嚨裏發出兩聲微弱的咳嗽聲來,這才讓簫雲皎知道他是個活人。

    她把人帶了回去,請了好多個大夫都說這人沒救了,偏偏他又能吊著一口氣。

    看著他渾身是傷的樣子,簫雲皎突然就聯想到了還在戰場殺敵的沈煜舟。

    她心裏祈禱著沈煜舟在邊關能平安無事,不要受傷,抱著這種微妙的心思,不計代價的尋醫問藥把南鶴救活,

    誰知這人活是活了,人卻傻了一半兒。

    他什麽都不記得了!

    就像一個新生的嬰兒,甚至連穿衣吃飯都要人去教一教。

    還好他到底不是真的嬰兒,三五日後便能如常人一般生活,但對於自己的過往,南鶴真的絲毫想不起來。就連這個名字,還是簫雲皎幫他取的。

    從那以後他就一直留在了公主府,帶著他一身的好武藝,和對簫雲皎雛鳥一般的依戀。

    簫雲皎打了個哈欠,這幾日在路上都睡得不怎麽好,她時常會犯困。

    誰知靠著馬車裏的軟枕才眯了一會兒,就被一陣嗚咽的哭聲驚醒。

    “外頭怎麽了?”簫雲皎睜開眼,揉著發漲的額角這般問著。

    他們正途徑村落裏的一戶人家,聲音正是從這戶農家小院裏頭傳出來的。

    “你這個喪門星,滾出去!”一個形容黑瘦的婦人正拉著一個滿麵淚痕的婦人,邊往外拖邊打罵著。

    她拉著的那個婦人年歲不大,穿著一身補了不少補丁,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舊衣衫,發髻淩亂、聲音嘶啞,“娘,娘,求求你別趕我走,丫丫還小不能沒有娘啊!”

    她們身後的地上坐著一個哭鬧不止的小姑娘,約摸四五歲的模樣,正抹著淚一聲聲叫著娘親。

    簫雲皎猜想黑瘦婦人拉著估摸就是那女孩兒的娘親,她哭的厲害,抱著圍牆邊的欄杆不撒手,“娘,求求您了,就是走,讓我帶著丫丫走行不行?”

    黑瘦婦人啐了一聲,“丫丫是我們家的孫女,就算是個女孩兒,再養個幾年找個人嫁了也能給我們掙一筆嫁妝,輪得著你帶走?”

    “自打你嫁進來,沒出半年我的兒子就失蹤了。我念在你肚子裏頭有我們老苗家的種,讓你繼續在我們家呆著,就算你的肚子不爭氣生了個丫頭也沒讓你回娘家去。這才多久,不到五年啊,我的小兒子也被你克得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娘,娘,我不是災星,讓我留下吧,我每天都會去找夫君和二弟的。”

    “呸,你給我出去!”

    黑瘦婦人用了狠力氣,一下子把她的兒媳甩了出去,反手關上了院門。

    她們爭吵的聲音穿過小路傳到了馬車上,一下子就讓簫雲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她掀開車簾看了看那個還在內外苦苦拍門叫喊的婦人,心裏不由生出一種難言的心情。

    “這婦人的孩子還那麽小,這就要和娘親分離,真是可憐。”

    簫雲皎叫停馬車,櫻草依著她的意思下車去給那婦人送了些銀錢。

    誰知那婦人不但不要,還跑到了馬車旁跪了下來。

    “多謝姑娘,多謝各位老爺少爺。”婦人嗑了幾個頭,“民婦求求各位見多識廣的貴人,若是見了民婦的丈夫和小叔請告訴他們早日歸家。他們叫苗文和苗武,民婦叩謝了。”

    說完又實打實的磕了幾個頭。

    前頭的商隊也因為這場突發的狀況停了下來,沈煜舟走過來站在馬車外頭問了句,“小姐沒事吧?”

    簫雲皎揚聲說了句,“沒事。”

    隨後扶著出岫的手下了車。

    她看了一眼地上跪著的婦人,和聞聲而來的沈煜舟對視了一眼。(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