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對吳海的極度信任，呂超然也不會輕易將聖光日化的大權這樣放開。

    如果不是呂超然的左右橫跳，不是他之前想給自己留活路又返回，他也不至於身在滬上，任由薑虎等人在羊城打著白星公司的招牌做事。

    吳海確實是玩弄人心的頂級高手，他在呂超然最受挫的時候為他排憂解難，讓呂超然深信吳海是真心幫他的，可事實證明，這隻不過是吳海強大的騙術中一個小小的環節。

    做生意也好，騙人也罷，歸根結底是要獲得目標的信任。

    可吳海畢竟沒有走過正道，對他來說市場的風波詭譎實在是太艱難，自己走這條道很難取得太大的收益。

    而且，他心裏明白，走正道，自己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不可能是薑念的對手。

    那麽，還是回歸到我最熟悉的環節吧。

    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吳海通過無微不至的“關心”攫取了數億美元，扣除一些打通關節的渠道必要的“手續費”，吳海個人最少獲利兩億美元。

    這筆雄厚的資金讓比薑念還要小一歲的他足以傲視群雄，可他知道現在不是掉以輕心的時候。

    “因為薑念也在變強啊，我有預感，這個女人以後一定會成為我們最大的敵人。

    如果不能戰勝她，我們現在有的一切最後都會灰飛煙滅……”

    身為一個騙子，吳海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被別人掌控拆穿。

    從見麵的第一天起，薑念就認定吳海是個騙子，這讓吳海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自己完美的騙術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這種危機感讓吳海非常難受，盡管現在已經坐擁數億資產，吳海的心中依然焦慮不安。

    薑念和她，必須得倒掉一個。

    高升對此也深以為然，之前他也是薑念的手下敗將，他當時總覺得隻要隨便來個厲害點的人物就能殺得這個女人落花流水，可經過短短兩年的時間，當年還需要求他代工的少女現在已經變成了世界知名的企業家。

    “大師，我們下一步準備怎麽做啊。”高升有點焦慮地道。

    吳海嗬嗬一笑，眼中露出一絲戲謔。

    “我最近學到了一個詞，城裏人在商場上已經不興用騙這個詞。

    他們叫資本運作，這個詞我很喜歡。”

    “揚帆日化有很多值得我們學習借鑒的地方，我們在實業上萬萬不是他們的對手，但在資本運作上，我吳海自信不會輸給任何人。”

    “大師高明！我願意跟隨大師，一定要……戰勝薑念！”

    ·

    滬上，呂超然經曆了一天一夜的搶救，仍然沒有脫離生命危險。

    帶著氧氣麵罩的他時而清醒時而沉睡，看著眼前忙碌的白大褂和一堆意義不明的機器，呂超然的眼角怔怔地流下兩行清淚，盡管不能說話，可他的腦海中還是浮現出了混到之前的場麵。

    《石庫門》倉促之間一共拍出了十集，最後兩集直接將整個故事的劇情推到了一個新的——故事中，男主矢誌複仇。

    他散盡家財，不惜跪在巡捕的麵前請求巡捕頭將其收為門生，之後又表現出一副願賭服輸的姿態，跟之前幫鬼子設計謀害自己的二鬼子講和，給二鬼子斟茶謝罪，甚至暗示二鬼子他還有幾分資產，願意跟二鬼子一起合作東山再起。

    但同時，他又故意與自己的老夥計翻臉，老夥計施展苦肉計，去鬼子門下做內應，順便離間鬼子和二鬼子的交情，伺機給鬼子的業務增添負擔。

    在第十集，老夥計已經深深獲得了鬼子的信任，鬼子和二鬼子之前親密無間的合作也開始出現裂痕，二鬼子為了自保，開始與男主接近，試圖多賺取一些錢財後回老家。

    可就在這時，男主之前的埋伏全部發動，老夥計在進退兩難的時刻突然出賣了二鬼子，將二鬼子準備逃跑的計劃和盤托出，鬼子聞訊大怒，立刻剝奪了二鬼子的一切權力，並將他的資產通通沒收，引得眾人一片叫好歡呼。

    第十集的最後，男主雖然沒有奪回紮染鋪，但已經另起爐灶，在石庫門裏一邊研究新的配方花色，一邊苦苦尋找鬼子的破綻，替地下組織收集鬼子的情報。

    到這一集，冬日陽光影視公司辛苦拍攝的第一季《石庫門》也終於告終。

    這短短十集講述的故事雖然談不上波瀾壯闊，卻也真實展現了那個年代複雜的形勢和在艱苦的環境中苦苦掙紮的民族工業。

    石庫門是老滬上的代表性建築，它承載的輝煌故事已經遠遠超過了簡單的紮染鋪，而其中對現實的影射更是讓人深思。

    在最後一集播放的當天，晚七點新聞用一分鍾的時間介紹了一下我國的紮染文化現狀，天氣預報結束後的訪談節目更是整版講述了當年一群人在困境中堅持和保護傳統文化的故事。

    這連續播放的報道意味著什麽國內明眼人都能明白，呂超然自然也能明白。

    更讓他絕望的是，在那檔訪談節目的最後，總台還表示之前和港城一起合作拍攝、反應新氣象的紀錄片已經剪輯完成，揚帆日化將作為代表第一個進行展示，而總台與靳月西女士合作，展示華國傳統文化的紀錄片也正在緊張地製作之中，第一集紮染也將在元宵節後不久與大家見麵。

    看完這些，呂超然頓時急火攻心，直接倒下被送進cu。

    他感覺，這次自己就算出來，也再也無力跟薑念鬥下去了。

    好個薑念，為了戰勝我真的是煞費苦心啊。

    之前呂超然聽說薑念為了針對高升提前把賈星影安排進了高升的無紡布廠，他當時還覺得這件事簡直是個笑話。

    可隨著對薑念的了解逐步加深，呂超然越發感覺到這個傳言是真的。

    薑念心狠手辣，而且一步十計，為了達成她的計劃肯使用各種各樣的手段，賈星影更是陰森恐怖，下手凶狠無情，這樣的人在高升手下居然是個慵懶且毫無上進心的普通工人，這很顯然是賈星影隱藏了自己的性格故意為之。

    這次呂超然在商業上已經占盡上風，不知道薑念還有什麽還手的機會，可萬萬沒想到薑念居然早早埋伏下了薑虎這招暗棋。

    嗬嗬，不，薑虎的智商是做不成的，吳海才應該是真正的幕後黑手。

    這個人以前跟薑念有很深的交情，還跟薑念相過親，我到底是被他灌了什麽迷藥，居然對他深信不疑，這拿捏人心的高明手法，我……

    嗬嗬，電視劇裏的赤壁之戰，周瑜為了麻痹曹操不惜痛打愛將黃蓋，這才讓實力強大的曹操在反間計下蒙受大敗。

    商場如戰場，我呂超然明明知道薑念詭計多端，卻偏偏不加防備，這一次，我敗地不冤。

    想到此處，呂超然心中又是一陣陣的悲涼，驀地想起了當年他破壞清淨美業的事情。

    呂超然這一生從沒有相信過報應。

    他父母一輩子謹小慎微，與人為善，可生活辛苦忙碌，一生沒有被人正眼看過。

    而呂超然在商場上肯使用一切不見光的陰狠手段，他越是狠毒，敬佩崇拜他的人就越多，大家都說這才是一個成功的商人應該具備的模樣。

    當年用不見光的手段打垮清淨美業，之後在跟薑念的戰鬥中更是搶先使出了商業間諜，這些在呂超然看來都是很正常的。

    但萬萬沒想到薑念比他更狠，比他考慮地更多、更深遠。

    這個女人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算計我？

    也許從清淨美業倒下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已經將槍口對準了我，不然也不會隨即派出賈星影，我也不會有今天……

    報應，這就是傳說中的報應嗎？

    經過幾天的搶救，呂超然總算被轉入普通病房，在情人的攙扶下，他總算能勉強起身，透過這家高檔私立醫院奢華的落地玻璃，欣賞眼前東奔不惜晝夜不停的黃浦江。

    這是這麽多年來，呂超然第一次在白天駐足欣賞黃浦江，這麽多年來，他一直覺得白天的黃浦江沒什麽看頭，甚至江上那些忙碌的船夫和喧鬧的遊客讓他覺得很沒有品位。

    可現在，他突然覺得眼前的畫麵居然有那麽一絲絲的溫馨和和睦。

    “呂總，您的電話。”情人怯生生地道。

    呂超然木然點頭，按下接聽鍵。

    對麵傳來了董事會監事愛德華·史密斯的聲音。

    “我們會追究你的法律責任，呂，你可以滾了。”

    愛德華·史密斯見過吳海，隻是沒想到這個氣質森然的年輕人居然是薑念埋伏的商業間諜。

    呂超然明知道這是薑念曾經的朋友和相親對象居然還對他非常信任，這讓史密斯難以相信。

    真後悔，當時去滬上揍他的時候沒有直接打死他！

    呂超然從史密斯的聲音中聽出了厭惡和不屑。

    這次自己徹底完了，敗地非常淒慘，之後不僅再也沒有還手的機會，他的榮耀已經徹底化作東流水，被黃浦江衝的一幹二淨。

    他沒有爭辯，隻是緩緩掛掉電話。

    情人一臉擔憂地扶著呂超然躺回床上，給他蓋好被子，一臉擔憂地道：

    “呂總，我……”

    “別叫呂總了，你快走吧，我馬上就會遭遇滅頂之災，隻怕我賬戶裏現在已經沒有多少錢了。”

    情人歎了口氣，她之前已經有了預感，隻是不相信呂超然會徹底失去東山再起的機會。

    現在呂超然親口作證，她最後的希望破滅，也隻能默默點頭，說了聲保重，飛快地從病房溜了出去。

    又剩下了自己，呂超然呆呆地看著天花板，他想起了薑念，想起了吳海，想起了清淨美業的員工一張張不甘心的臉，最後……

    又想起了李東。

    李東反複勸他，千萬不要跟揚帆日化為敵，千萬不要相信吳海。

    可當時他置若罔聞，甚至不屑地攆走了李東，李東仁至義盡，現在轉投揚帆日化帳下，呂超然也隻能怪自己瞎了眼。

    他掙紮著起身，打開了病房的電腦，給李東發出一封郵件。

    “對不起，我的愚蠢讓你見笑了。”

    發完這封郵件，呂超然的眼淚奪眶而出，感覺胸中的痛苦越發嚴重。

    他顫抖著切換到薑念的郵箱號，思考片刻，又慢慢打出一串字符。

    “小薑總，我輸了。

    您的手段和格局不是我能比得上的，華國人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向您懺悔，我做了很多醜陋的事，希望……”

    寫到希望，呂超然又露出一絲苦笑。

    他把這段話全部刪掉，另起一行，又寫道:

    “希望最後送你的禮物您喜歡，您忠誠的，呂。”

    ——

    小劇場時間：

    薑念：我薑念沒有開掛！呸，我薑念沒有派間諜！

    眾人：啊對對對！

    薑念：我真的沒有！你們要我怎麽說才信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