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的那個姑娘永遠不屬於我。
    ——孫成竹
    孫成竹當軍三年，每到年底回鄉探親，他在戰場上從未退縮，踐行著自己保家衛國的諾言。
    可是，每當站在家門前他就莫名其妙的胸悶氣短，忐忑不安。
    “呦，成竹回來了，怎麽不進門啊？”鄰居從外麵買菜回來，笑著調侃。
    在軍隊待了三年，連生死都看淡了，孫成竹麵若如常，他露出無奈的表情，“沒帶鑰匙。”
    鄰居笑著回，“你媽應該一會就回來了，要不先去我家喝口水。”
    “不用了，省得我媽一會找不到我。”
    “那也行。”
    一個小時之後，孫母從外麵走回來，她看到孫成竹，臉上帶了喜意，“回來了，我都等了你幾天了。”
    她迫不及待的打開門，著急的幫他把東西往屋裏拿，一關上門，孫母就從衣兜裏拿出來好幾張照片，她在孫成竹麵前一張張翻，“成竹，別在外麵當兵了，吃不好睡不好，你看看，這都是媽給你物色的姑娘，這個是我們那裏科長的女兒，這個父母都是高中老師……”
    “媽，我現在還不想這些。”孫成竹提著自己的行李到大廳，然後從兜裏拿出來禮物，“這是羊毛圍巾，特別暖和，你和爸一人一條。”
    “誰稀罕這圍巾！”孫母臉上和藹的麵色瞬間變了，“你是不是還想著那個小賤｜人，她有什麽好的？這裏哪個姑娘不比她好。”
    “我心裏騰不出來位置，耽誤人家姑娘。”
    “這有什麽，先娶進來再說，能過日子就行了，談什麽喜不喜歡！”
    孫成竹抬頭，“如果我爸是我這個樣子，你願意嫁給他嗎？”
    孫母刹住話，她當然不願意嫁。
    但是這不一樣，孫成竹是她兒子。
    孫母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孫父吐了一口氣，“你又怎麽了？”
    孫母抓了抓頭發，“你還問怎麽了？成竹到現在都不結婚，你都不著急嗎？”
    孫父歎了一口氣，“他心裏有人，時間長了就忘了，等他忘了再給他相親。”
    “那怎麽能行？！”
    “怎麽不行，你以為他結婚就會乖乖的待在家裏了嗎？”孫父戳破他的心思，“他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你不能再讓他什麽都聽你的安排。”
    孫母臉色白了白，也不再隱瞞，“對，我不想讓他出去，我不想讓他當兵，我不想讓他打仗，他是我兒子，是我把他養大的，他就該聽我的。”
    隔天，孫母直接帶了一個姑娘回家。
    姑娘看過孫成竹的照片，很滿意顏值，這才同意過來見麵。
    “成竹，這是彭娟，你們年輕人有話題，多聊聊。”孫母笑著往孫成竹旁邊推了推。
    彭娟不好意思的低著頭，她偷偷看了一眼孫成竹，眼底羞澀，顯然很滿意。
    孫成竹皺了皺眉，他很討厭這種被強製的感覺。
    孫母恍若未覺，臉上笑嗬嗬，“你們聊，你們聊，我去廚房做飯。”
    她走到廚房門口，和彭娟對視一眼，彭娟更羞澀了。
    孫母來之前就跟彭娟說過，孫成竹性格好，這三年在軍隊裏也當上了連長，就是不愛太說話，需要她主動主動。
    這個年代的人大多矜持，彭娟想了一會兒，主動開口，“你好，我叫彭娟。”
    孫成竹不想耽誤好姑娘，他低聲，“對不起，我不想隱瞞你，我心裏有一個喜歡的人，可能這輩子都忘不了。”
    彭娟臉色瞬間白了，她覺得自己受到了孫母的欺騙，也不想再待在這裏，站起身摔門走了。
    孫母聽到聲音急急忙忙從廚房走出來，她手上還拿著鍋鏟，憤怒的看著孫成竹，“這是怎麽了？彭娟怎麽走了？”
    “我告訴他我心裏有喜歡的人……”
    孫成竹話沒說完，孫母拿著鍋鏟就朝孫成竹頭上揮了過去。
    她怒火上頭，打完之後愣了愣，看著孫成竹頭上流下來的血，手上的鍋鏟掉在了地上。
    “兒子，你怎麽樣？”孫母慌張的想要捂住孫成竹頭上的傷口，哭著道：“誰讓你不聽我的話，誰讓你故意氣我，你怎麽就不能聽我的話呢？”
    孫成竹沒說話，到醫院縫了三針。
    在家裏，他隻感覺到了壓抑和痛苦。孫成竹想要和孫母談一談，晚上敲響了父母房間的門。
    孫母紅著眼從房間走出來，“兒子，對不起，媽媽不是故意的。”
    “媽，你不要自責，我們談一談吧。”孫成竹伸手幫著孫母擦眼淚。
    兩個人坐在沙發上，孫成竹坦言道：“我現在還不想結婚，隻想保家衛國，等我的心有一天能騰出來，再找其他姑娘。”
    孫母臉上瞬間冷了下來，“什麽騰出來？讓你結個婚就這麽難嗎？兩個人過日子不都一樣嗎？等你結婚了，媽給你帶孩子……”
    “我現在不想結婚。”
    “你再說一遍！”
    “我現在不想結婚。”
    孫母咬牙切齒的站起來，“孫成竹，你是故意氣我的嗎？你是不是以為我隻有你一個兒子，你做什麽我都能遷就你，你信不信，等你來年回來我就再給你生個弟弟，家裏的一切都給他，你什麽都沒有！”
    再生一個？孫成竹愣了愣，隨即有一種解脫的感覺，“那你再生一個吧。”
    他知道和自己的母親說不通，站起身回到房間。
    他冷漠的態度逼得孫母發瘋，她衝到房間把孫成竹的東西扔出來，“你不是什麽都不要嗎？這個房間是我未來兒子的，你有什麽資格住？要麽給我好好相親，要麽滾出去！”
    孫成竹看著滿地的東西，以及氣喘籲籲的孫母，他垂眼，過了一會兒蹲下來收拾，然後離開了。
    大年初一，火車上隻有寥寥幾人，孫成竹踏著大雪回到了部隊。
    孫母等孫成竹走了之後又後悔了，她坐在房間哭。
    來年二月，她在這裏看到了橫幅，是陸佳佳考了全縣第一名的消息。
    孫母整個人都傻了，她呆呆的回了家。
    如果當初她不阻止孫成竹，是不是就不會變成這樣？也許，現在大家都過得很好。
    很快，她又搖了搖頭。
    不，不能算是她的錯。
    當初陸佳佳就是個小小小丫頭，誰知道她會考上大學。
    孫母不願意承認自己錯了，她更加無法麵對孫成竹，於是想到了過年時候的爭吵。
    對，再生一個，她可以再生一個孩子！
    孫母來到醫院取了環，開始喝中藥，她今天三十八歲，醫生不建議她再生。
    但是孫母卻迫不及待的想要再生一個兒子。
    這個兒子她一定好好養，會把最好的給他。
    孫父不願意再生了，但是孫母像是入了魔，想盡辦法要孩子。
    折騰了四個多月，她終於懷孕了。
    孫母摸著自己的肚子，“兒子，你一定不要學你大哥，要好好聽媽媽的話，到時候這家裏的一切都是你的，都不給你大哥。”
    她滿懷期待，上街買衣服也都是買的男孩的衣服，甚至連玩具都準備好了。
    孫成竹年底回來，孫母的肚子已經六個月了。
    他整個人怔住，很快反應過來，“媽，你懷孕了？”
    “你不是不要這個家了嗎？還回來幹什麽？”孫母冷哼，“趕緊走吧，我看見你就煩，別衝撞了你弟弟。”
    孫成竹：“……”
    孫成竹回來過年，沒踏進家門就拎著包走了。
    他知道孫母想逼他妥協，可是他做不到，也沒辦法傷害另一個姑娘。
    孫母重重的關上了門，心裏有些難，但看到自己的肚子，立刻就不難受了。
    來年二月，孫母早產，生下了一個女孩，她不信，“我明明生的是一個兒子，怎麽可能是個丫頭片子，你們把我的兒子藏哪兒了？”
    醫生再三解釋，孫母也不願意接受，直到孫父打了她一巴掌，“你鬧夠了沒有？”
    孫成竹得到消息，休了假從部隊趕回來，他抱著這個剛出生的妹妹，滿心歡喜。
    孫母很久才接受自己生了個女孩，她又哭又笑，又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孫成竹身上。
    孫成竹早就不是以前的毛頭小子，他經曆的越多，越有主見，越不受控製。
    一段時間後，他被調到了海南，偶爾空閑時間會跑著買東西，有一天，他在商場的電視上看到了陸佳佳。
    陸佳佳還是那麽明媚張揚，笑起來的時候仿佛帶著光，能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走。
    她很優秀，張口就是純正的美音。
    孫成竹整個人呆住了，心髒劇烈跳動。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無論他多久見不到她，看到她的第一眼，一樣會心動。
    陸佳佳……
    他在心裏念了她的名字。
    孫成竹用了自己很久的工資買了一台電視。
    有人打趣他，“孫連長，你那個小房子還買一台電視啊，多浪費。”
    “不浪費，我覺得很值。”孫成竹回道。
    電視裏麵有他想見的人，沒有比這再值的事情了。
    陸佳佳的節目改到十點之後播出，孫成竹每次都熬到很晚收看節目，生怕錯過半刻。
    陸佳佳國際外語大賽奪冠的天，孫成竹眼睛紅了，他很開心，請了很多戰友吃飯。
    戰友喝了兩口小酒，嘴上道：“連長，你說你到現在了也不結婚，怎麽今天這麽大方啊，跟娶了媳婦兒一樣。”
    孫成竹抿了一口酒，“因為今天是個好日子。”他喜歡的人今天一定很開心。
    “要不我給你介紹一個吧。”他誠懇道。
    “不需要。”
    孫成竹那段時間買了很長一段時間報紙，上麵很多版麵都是在誇陸佳佳，還有她的照片。
    他都好好的保存了下來。
    直到他看到一篇講述薛彥和陸佳佳的文章。
    從上麵的描述裏，他知道陸佳佳過得很幸福，薛彥很疼她。
    她很幸福。
    那時他很難受，但也很開心。
    以後再見到陸佳佳的消息，就是在電視上的外交場景。
    陸佳佳越來越淩厲，她不像剛開始那樣生澀，麵對敵人的刁難也能遊刃有餘的反擊。
    而薛彥，生意越做越大，甚至報紙上也會刊登。
    陸佳佳和薛彥的合照有時會一起出現在報紙上。
    孫成竹全部都收集了下來，然後把薛彥剪掉。
    孫成竹往後餘年隻真實的見過一次陸佳佳，那次是他的幸運。
    他從沒有想過能夠碰見她。
    陸佳佳坐在商場的椅子上，還是那麽明媚張揚，他走過去，明明隻看了幾秒鍾，卻仿佛過了一個世紀。
    他叫，“陸佳佳！”
    陸佳佳扭頭，眉眼看著他。
    周圍來來回回很多人，但是卻仿佛隻有她一個人。
    孫成竹的眼裏再也沒有其他人。
    “孫成竹！”她叫他。
    孫成竹心裏很慌，卻不知道該說什麽，視線一直落在她身上。
    可是，薛彥很快來了，這個男人還是這麽強勢。
    薛彥那麽聰明，一眼就看出了他眼中的情意，想方設法的把陸佳佳帶走了。
    小妹過來問他，“大哥，你怎麽還不結婚？”
    孫成竹笑著搖了搖頭。
    此後半生，他依舊沒有結婚，職位越做越高，卻仍然孤身一人。
    他習慣看電視，習慣在電視裏尋找陸佳佳的身影，偶爾會看以前的報紙，看他喜歡的姑娘的戰績。
    晚年，網絡上突然爆出了陸佳佳和薛彥的事跡。
    外孫女拿著手機跑過來，“舅公，我聽說你是那個年代的，你知不知道陸佳佳？她長得好漂亮，聽說那個時候還是外交官，很有名，你知不知道她的事跡啊。”
    “我當然知道。”
    “那你給我講講唄。”
    孫成竹望著窗外，緩緩開口。
    “陸佳佳，一九七七年考上大學。”
    “一九七八年十月二號參加國際外語大賽初賽，十七號二輪賽，十一月三號，她贏得了國際外語大賽冠軍，增加了國人的自信。”
    “一九八零年畢業，入職國家外交部。”
    “一九八一年，她開始逐漸在電視上嶄露頭角，說出‘我國絕不可能讓任何寸土’。”
    “還有……”
    外孫女睜大了眼睛，“舅公，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啊？”
    孫成竹笑了笑，看著外麵的夕陽，“可能是她太厲害了吧。”
    陸佳佳離開的第二年，孫成竹也離開了，死之前要求把他箱子裏的東西陪葬。
    小妹忍不住好奇打開箱子，發現隻是一些舊報紙和照片。
    上麵是一個很漂亮的姑娘。
    當年，女孩在上麵跳了一支舞，腰肢纖細，眉眼迤邐。
    台下的少年久久回不了神。
    ——我愛的那個姑娘永遠不屬於我，但我依舊愛她，這是無法控製的本能。
    孫成竹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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