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
    通透、清越的中年男子磁性聲音，通過小音箱，悠揚又情感滿滿的在沒有任何雜音，沒有光亮的臥室裏回蕩。
    也在餘至明的耳鼓裏，反複震蕩。
    而餘至明就像是一個毫無生氣的凋塑一般，一動不動的站立在床前。
    外人所不知的是，餘至明的心力和腦力已經百分百的調動起來，正在全力以赴的分析這聲音的起源，還有過程……
    在臥室的一片黑暗中，餘至明卻能清楚的“看得”，經過肺部壓縮的氣體，如萬馬奔騰般衝出氣管，直奔喉部。
    經過喉部的約束和疏導，氣體又衝向了緊繃至極的聲帶……
    受到衝擊的聲帶，因震動產生的波紋，相繼經過咽腔、口腔、鼻腔和鼻竇的共鳴和放大後，從嘴巴噴薄而出……
    在餘至明的不斷細化和調整之下，氣流和聲波所經之處，都被重現且構建了出來。
    各處細節越發變得栩栩如生。
    宛若餘至明對正在忘情朗誦的趙誌文做了一次細致的解剖，連喉部肌肉的運動，都再現複製了出來……
    在反複朗誦中，餘至明察覺到對發音器官工作狀態和細節的再現，已經達到極限，再無寸進時，他開始進入下一階段工作……
    找異同！
    對比聲音改變的前與後，趙誌文各發音部位在工作時的細微差別。
    餘至明首先比較的是聲帶。
    在一一比較了聲帶的緊繃程度，振動幅度，聲門閉合、反應速度等情況，餘至明得出了一個明確的結果。
    聲帶沒有出現衰老退化。
    這也就是說，趙誌文的直覺是對的。
    他如今聲音的變化，並不是第二次人體自然變聲導致的。
    確定了這一點後，餘至明開始按部就班的查找可能的原因。
    先從肺部開始比較。
    經過比對，他發現肺部衝出氣流的速度、強度，前後幾乎沒有區別。
    接著是氣管。
    氣管的粗細，還有氣管內壁情況，餘至明也沒比較出異常之處。
    再接著來到喉部……
    餘至明欣喜發現，相比聲音改變之前，趙誌文喉部肌肉赫然有一條明顯隆起。
    或許，就是這一條明顯的隆起影響了氣流，導致了聲音改變？
    餘至明記住了這明顯異常，接著又對比了咽腔、口腔、鼻腔和鼻竇前後的異同。
    再沒有什麽發現。
    餘至明撤出工作狀態，剛準備出臥室時，就有一股頭疼猛然襲來。
    與此同時，心慌的腿發軟都站不住了。
    餘至明心裏曉得，這是消耗過度，大腦缺氧的症狀表現。
    他單手抱頭，大口喘氣，堅持著幾步來到書桌前坐下，哆哆嗦嗦的抽屜裏摸出來幾塊黑巧克力，塞進了嘴裏……
    十幾分鍾後，餘至明才感覺緩了過來。
    頭不疼，心也不慌了。
    “丫丫的，賺這一百萬真心不容易。”
    餘至明內心裏感慨一句，起身整理一下衣服，打開臥室的燈，又關上循環播放的小音箱，才推門出了臥室。
    聽到推門動靜的趙誌文，沒了五六十歲年紀之人該有的沉穩，猛的從沙發上站起。
    “餘醫生，有發現沒？”
    餘至明點頭嗯了一聲，道：“趙先生，我已經確定不是第二次自然變聲導致的。”
    “至於具體的原因，還要你來房間做更進一步檢查。”
    也跟著站起的餘向晚，一眼就就看到了餘至明的臉色變慘白了一些。
    她滿臉擔心的問：“老五，你臉色有些蒼白，沒事吧？”
    古青檸也關切的說：“至明，又消耗過度了？要不要先休息一會兒？”
    餘至明輕笑道：“我已經休息好了，接下來的檢查不費多少精力。”
    “應該很快就能搞定……”
    餘至明再一次把手撫在了趙誌文的喉部位置，輕易找到了喉內壁的肌肉隆起帶。
    他發現，這肌肉隆起帶下是一條動脈。
    喉上動脈。
    餘至明瞬間明白，是這條動脈的膨脹粗大造成了肌肉組織隆起。
    血管異常變粗，常有兩種情況。
    一是動脈遠端血管狹窄。
    近段血管會因為壓力增大，而出現血管變粗擴張，管壁增厚的表現。
    二是炎症，可出現局部的血管腫脹、疼痛、變粗。
    探查血管對餘至明來說，最是簡單。
    他的注意力滲入喉上動脈，當即就確定了一件事，不是炎症。
    在血管炎病症上經驗相當豐富的他，沒有在血管壁上發現炎症發作具備的特征。
    餘至明的注意力順著血液奔流向前，在不遠處終於發現了問題所在。
    血管瘤。
    這血管瘤一般是由於動脈壁損傷或病變，在血流不斷衝擊下形成的永久性、局限性擴張或膨出。
    餘至明發現，這喉上動脈末端的血管瘤，基本上把血管堵塞了三分之二左右。
    找到這問題所在，餘至明不免鬱悶。
    要是早知道是血管的問題，一開始就探查血管多好。
    之前他花費了那麽多心血進行再現和構建，折騰的他自己頭痛和心慌，說是嘔心瀝血也差不多了。
    這時，餘至明耳邊響起趙誌文的聲音，“餘醫生，問題很嚴重嗎？”
    餘至明收回思緒，看到趙誌文是一臉的忐忑不安。
    他撤回手，說：“問題不大，一個小小的血管瘤，需要動一個小手術。”
    餘至明來到書桌前坐下，從筆筒裏拿出一支鉛筆，用廖廖幾筆在a4紙上繪製出了喉上動脈。
    又在末端的血管瘤位置，做了標記。
    “趙先生，是這個血管瘤引發喉上動脈末端堵塞，造成動脈粗大。”
    “繼而導致喉內壁出現條狀隆起，擾動了氣流，影響了發聲。”
    說到這，餘至明又想到了一點。
    “還是因為這喉上動脈末端血管瘤，讓喉上部的肌肉和組織出現了供血不足，導致動力疲軟，也造成了聲音的某些改變。”
    趙誌文感覺餘至明說的很有道理，畢竟他真的找出了問題。
    “餘醫生，隻要這個血管瘤切除了，我的聲音就能恢複如初了吧？”
    這個……
    餘至明謹慎回道：“理論是如此。不過聲音的形成，是多器官共同作用的結果。”
    “如果手術導致了某些發音部位的改變，或許你的聲音，也會有所變化。”
    餘至明打完預防針，又轉而說：“這是一個精細手術，我無能無力，你隻能去聯係技術精湛的外科專家了。”
    趙誌文在來之前已經了解到，這位餘醫生探查身體問題，無出其右。
    但是解決問題的本事，就馬馬虎虎，稀鬆平常了。
    趙誌文接過餘至明遞過來的簡筆圖，一臉感激道：“餘醫生，你能發現真正問題所在，我就十分的感激了。”
    他把簡筆圖折了兩折，放進衣兜，又順手取出來一個信封。
    “餘醫生，約好的酬勞，還請收下！”
    餘至明沒有客氣，伸手接了過來。
    頭痛和心慌，他這一次診斷付出的代價可是不小，值得豐厚報酬……
    心情變輕鬆不少的趙誌文，出了臥室，目光不自覺移到了旁邊的餐桌上。
    那裏擺放著一二十個熱氣騰騰大蒸包。
    餘向晚笑顏如花，道：“趙先生，這是我的小食堂首屈一指受歡迎的美食。”
    “大蒸包！”
    “能否榮幸請你品嚐一二，提下意見？”
    周沫和古青檸也敲邊鼓道：“趙先生，這包子真的很美味。”
    “你隻要吃一個，就會喜歡上了。”
    趙誌文下意識的想要開口拒絕，奈何肚子卻是不爭氣的咕咕了兩聲。
    一直牽掛著今晚的檢查，心情沉重的他，晚飯就沒有吃幾口。
    如今算是一塊大石頭落地，這胃口自然就有了。
    饑餓感，也隨之來了。
    這包子，聞著挺香的。
    “好，我就嚐一嚐貴小食堂的廚藝！”
    趙誌文改變主意，笑著應了一聲，從餘向晚遞過來的盤子裏抓起一個熱乎乎包子。
    一口！
    兩口！
    三四口……
    趙誌文吃完一個包子，肚子卻更餓了。
    “包子非常美味。”
    “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包子，沒有之一。”趙誌文給出了最高評價。
    “謝謝您的高度認可！”
    餘向晚忍住激動，道：“趙先生，我可以跟您合影嗎？”
    她又語調快速的解釋說：“我想把照片洗出來，貼在店裏。”
    餘向晚又補充說：“我隻是想讓食客知道，您也是我們的顧客之一。”
    “我保證，絕不會借您名氣胡亂宣傳。”
    趙誌文明白餘向晚的用意。
    他和幾位朋友的照片，就在京城、濱海等好幾家知名餐館的牆壁上貼著呢。
    趙誌文輕笑道：“這也算是某種廣告代言了，所以，這個代言費？”
    餘向晚訕訕道：“我們就是一家剛起步的快餐店，可請不起您做代言。”
    趙誌文哈哈一笑，指指餐桌上的包子。
    “我要求不高，十個八個包子就行。”
    餘向晚一臉驚喜道：“趙先生，這些包子都送給您。”
    “以後您來我們小食堂吃飯，免費……”
    趙誌文平易近人的又吃了三個包子，喝了一碗紫菜蛋花湯後，才告辭走人。
    至於其他包子，也被他全帶走了。
    說是他的助理、司機等人，還在小區外等著，也讓他們品嚐一下美味。
    隻是趙誌文這樣連吃帶拿的，讓餘至明沒得吃了。
    他晚上消耗頗多，現在也餓的很。
    餘向晚看著手機中的合影照片，揮手道：“我們去外麵吃燒烤！”
    “我請客………”